梅姑姑眉眼一弯,像个小女孩子似得笑的很开心。
    她还是那个傅辰印象里,爱护宫女,竭尽所能想要出宫的梅姑姑。
    傅辰无声地看着她,心道:傻姑娘,。
    [小央,好些了吗?]
    “有富贵在,她没有恶化。”
    [我想去看看她……]
    “好,明日下差后,过来吧。”
    当皇帝回到养心殿后的寝宫,安忠海还在待职,皇帝没回宫,他当然不敢睡下,此时看到浑身是血的皇帝,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皇上,您怎么了,快来人——”
    “闭嘴,不是朕的血。让所有宫女太监都退下,今日不需要他们伺候,你给朕安安静静的端水过来。”晋成帝低喝道。
    “奴才遵命!”安忠海心中忐忑,以最快的速度为皇帝做梳洗的准备。
    知道每年的今天,晋成帝心情都不好,他这时候恨不得现在是哑巴。
    晋成帝不知喜怒地让安忠海清理脸上的血迹,又换上了一身衣服,见安忠海要把那套龙袍拿出去,“拿回来,收到朕的储藏室里。”
    浣衣局是专门负责皇上和皇室成员衣物清洗的,但如果像今天这样龙袍上出现了血迹,被视为不详,是要处理掉的。
    安忠海巴掌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是谁的血迹,也不知道皇帝去了哪里,但内庭当了那么多年的差最是明白什么时候不能多嘴,小心地把那脏兮兮的袍子捧入内室,反正无论什么理由,他算是看出来,皇上回来后心情好了很多。
    等安忠海放好龙袍,皇帝才开口,“把近二十年的姑姑资料整理好呈上来。”
    那女子如此不想被自己看到,明明如此貌美他却没有印象,那么她进宫后,是铁了心想伺候母妃,只是母妃离世的早,她才默默找机会去母妃的宫殿悼念,她现在看上去二十来岁,从时间上推算,她见到母妃的时间应该只有5,6岁,那就是在这二十年里出现的。
    “皇上,是全部吗?”皇上怎么忽然要看这个,还要近二十年。
    “怎么,不行?”晋成帝一个眼神飘了过去。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
    晋成帝不好伺候那是出名的,性格更是易爆易怒,反正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就是要让刘纵刘老爷辛苦一趟了。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安忠海一阵幸灾乐祸,他今晚没的睡,有人陪着那可是很舒爽的,二十年啊,内务府那么多卷宗,这要全部整理出来可不是小工程。
    第二日傍晚,整理了一天卷宗的傅辰带着梅珏来到福熙宫后院。
    “梅姑姑,您的脖子是怎么了?”看到梅珏的脖子包成了粽子,王富贵吓了一跳。
    “姑姑受了点伤,现在不方便说话。”傅辰解释道。
    梅姑姑不想说原因,王富贵也只能作罢,见梅珏的目光放在小央身上,他笑了,“您能来,小央若是知道定然很高兴。”
    梅姑姑指着桌上的饭碗,又指了指自己。
    王富贵:?
    傅辰充当翻译,道:“姑姑是问,她能不能喂小央吃饭。”
    “当然可以,只是她不一定有反应。”
    梅姑姑拿起碗,舀了一勺青豆加饭。
    她不能说话,就不能发指令给小央,小央的身体接收不到,自然不会给出回应。
    小央目视前方,没有理会放到嘴边的勺子。
    梅姑姑始终举着手,在王富贵劝她算了的时候,像是木偶一样的小央忽然张嘴吃了。
    “她有反应!”每次只有口头命令才有反应的小央,第一次自主吃饭。
    王富贵差点喜极而泣。
    小央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王富贵,便是这位对她照顾有加的姑姑了。
    那瞬间,梅姑姑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们出了屋子的时候,梅珏拉住傅辰,她做了个口型,[傅辰,我不悔。]
    她定要这群高高在上的人付出代价,他们是奴才,可以被轻贱,可以被践踏,独独不能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刘纵和傅辰等一众小太监,把这二十年来姑姑所的人员调动资料全部整理完呈给皇帝,傅辰也恢复了每天的作息。
    每晚都给德妃敷上蛋清面膜,果然她显得越发光彩照人了,也不知是不是心情愉悦,眉眼中似乎流动着比以前更为生动的光彩,漂亮得让人都转不开眼睛,就是四妃中的淑妃,贤妃见了也私底下问她保养秘诀,她笑而不语。
    当然这些人不包括傅辰,德妃调侃道,“你把我弄那么好看,自己也不看两眼?”
    “我哪儿没看你了?”傅辰抬头,正在给她捣鼓玫瑰花瓣,旁边的瓷碟里放着各式液体,这时候旁边的下人已经被德妃屏退了。
    “又敷衍,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她似真非真地问道,她知道她年纪有些大了,两人不过是玩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罢了,但心底涌上的淡淡酸涩,却始终挥之不去。
    “……”为什么女人总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傅辰走了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又像在评估,双眼一咪,“嗯,嫩得像十八岁。”
    “噗!”她捂着脸,展颜而笑,道:“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愈合了,那药瓶……”
    “放你那儿吧,本宫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拿回来的道理。”德妃随意挥了下手,她有太医,但这人什么都没有。
    对啊,他什么都没有,甚至现在连命都不能自己决定。
    “你是想让我漂亮了后,让皇帝又看上我,然后你就轻松了吧。”
    “对啊,这都被你发现了?”傅辰笑道,一脸你怎么那么聪明。
    其实女人这时候,要的并不是你表衷心,她不过是想有人哄着她而已。
    宫里女子的生活是很乏味的,如今皇后怀孕取消了请安,她在外必须端着德妃的架子,儿子又去给皇帝办事了,大老远的让她连人都瞧不着,喊傅辰的次数都频频增多。
    “君凝,你的人可信吗,我们之间单独见面的次数太多了。”傅辰将一个碟子里的淡黄色液体倒入另一个器皿中,两种液体相融散发出一股醉人的香气。
    “这你放心,他们不敢嘴碎一句。”她闻言冷笑,福熙宫外松内严,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她瞧着傅辰在做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液体、香料,香味弥漫整个屋子,女子都对香味格外敏感,“你这是在做什么,味儿不错。”
    “待会你就知道了。”傅辰专心做着手上的事,随口应道。
    他拿着器皿,认真研究的眼神,超脱了他年龄的冷静,一身气质令人沉醉。
    德妃蹙了蹙眉,阻止自己微动的心。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傅辰面前有些像回到少女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松了。一开始她很沉浸这场游戏里,也许她苍老的心太渴望这样的活力,但她从没想过真的要如何。
    穆君凝,一步错,步步错,记住你没天真的资格。
    她不再说话,屋里就安静下来,傅辰作者手上的事,也没注意到身边女子的情绪。
    “好了,试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辰说道。
    “你刚说这叫什么,香水,花露?”德妃缓缓开口,声音听着平静许多。
    若是傅辰多在意她两分,也能发现其中细微差别。
    但排斥的心理,让傅辰潜意识里甚至是放任对方的,两人不再各取所需后,自然分道扬镳了。
    德妃拿起傅辰做的古代简陋版玫瑰香水,凑近闻了闻,“这味道好好闻。”
    “嗯,抹在身上,夏日也驱蚊。”
    “还有这效果?我以为它只是香而已,这的确比熏香好多了。”德妃实话实说,她极为喜爱地按照傅辰的指示抹在身上。
    “那你觉得,如果它大范围投入产出,晋朝女子愿意拿银子来买吗?”傅辰状似不经意问道。
    “当然,连我都觉得稀罕的不行。”她是真心喜爱这个。
    “你什么时候见容昭仪时,可以抹一些。”现在容昭仪因为这胎怀得太不容易,平日几乎不出门,生怕这胎掉了,而她甚至为了不把自己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做足了掩饰功夫,现如今只以偶感风寒卧病休养。
    “容昭仪,怎么忽然提她?哦~~~你打得是这个主意!你这人……真是贪心之极!君子,不应视金钱如粪土吗?”德妃被傅辰一提,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他这是想合作了,容昭仪的儿子六皇子邵瑾潭可是个百宝盆,产业不少,资金雄厚,是皇子里最会赚钱的。
    而如果有她牵桥搭线,傅辰能以最快速度搭上这条线。
    “我只是个太监,并非君子。”傅辰纠正她的说法。
    “你合着是要把我的所有价值榨干?”
    傅辰不否认,站了起来,忽然凑近她,“对了,这款香水,叫凝心。”
    穆君凝放下了笑脸,漠然看着傅辰,“这事我会考虑,你先下去吧,让墨画他们过来。”
    傅辰见她并不同意的样子,也不奇怪,士农工商,对宫妃来说是极不体面的事,并不坚持,“好,那么你好好休息。”
    直到傅辰离开,穆君凝脸颊微微红了起来,双手捂着脸颊,轻轻啐了一口,“他……怎可用我的闺名来命名!”
    明知他是在利用你,但为何心跳不已。
    过了几日就是荷灯节,宫里早从半月前就开始做荷灯,到处都是热闹非凡的,四处都能看到洋溢笑容的脸。
    因为是要许愿用的,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动手。
    王富贵来傅辰屋里喊傅辰的时候,已经是宫里贵人过完节目的时候了。
    “傅辰,这是我做的,多给你做了一盏,能陪我一起放荷灯吗?”王富贵把一个简陋的荷花灯递给傅辰,男人一般都不擅长手工,但荷花灯看得出来是用心做的,里面放着一截短短的蜡烛。
    离开前,他见傅辰没放任何纸条进去,“你不写什么吗?”
    荷花灯在花瓣上是要夹一张纸条的,上面写愿望。
    “不必,我想她一定能看到。”想写的人太多了,愿望也太多了,但离荷灯节最近的就是这辈子奶奶的忌日。
    王富贵以前是不过这种节日的,但今年小央出了事,从来不信神佛的他也想许愿,这只是他美好的期盼,两人几乎心照不宣来到了护城河旁边,这时候河面上到处飘着灯,格外漂亮。
    将蜡烛点亮,将荷花灯放入护城河上,看着它渐渐飘远。
    他们周围还有不少宫女太监也在放灯。
    有的目含泪光,宫规是规定所有人都不得悼念亲人的,很多人都是到了今年的这一天,用放荷花灯的方式来慰藉亲人的在天之灵,当做自己许愿了。傅辰看着被风和水波渐渐推远的荷灯,温柔地笑了。
    西北闹饥荒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吃不饱,连树根都没有,地里种不出庄家,连草都看不到,只有一望无际的土地。
    他还记得奶奶从外面回来,双手护着胸口,像是怕被人抢走什么宝物一样。
    看到几个孩子的时候,她满是褶子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那双满是老茧龟裂的手,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只硬邦邦的馒头给他们姐弟几个。
    大姐吞了下口水,说:“我不饿。”
    二哥看了好几眼,犹豫了很久才道,“我也不是很饿,我身子壮,能撑几天,还是弟弟妹妹吃吧。”
    说是壮,也只是比傅辰多了一点劳动出来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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