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打杂太监宫女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他们是最有可能被去的人,而他们接下去去哪个宫殿才能碰到德妃这般的主子。
    德妃吩咐完院里的事,张望了下门口,才若无其事问道,“傅辰呢?”
    “他好像随国师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墨画一想,就觉得傅辰这人太趋炎附势了,娘娘这才刚失了势,他就有多远躲多远了,“奴婢这就去寻他。”
    “不必了,让他去吧,吩咐小厨房,做些他爱吃的等他回来。”
    .
    邵华阳回到睿郡王府,或许应该叫做二皇子府了。
    当他出现在门口,还没接到消息的后院众多女眷一片慌乱,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王府门口忽然来了一群御林军,忽然下了睿王府的牌匾,还给大门贴上了封条,不经允许,府内之人不得外出,只开了小门供奴仆日常买菜送食。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要被关在里面了吗?”
    “我不要啊,殿下,您快想想办法,皇上不是最疼您了吗?”
    一群女人围住了邵华阳。
    “从今日起,我被禁足在府里。”扫向一圈女子,看着她们露出的百般姿态。
    “那……期限呢?”平日被邵华阳很宠爱的陈宝林问道。
    “无期限。”
    圈禁!?
    女人们像是天塌了一般,哭天抢地。
    “要滚的,与管家那儿说一声,拿着全部滚!”晋朝对男女婚嫁较为开放,女子若取得文书凭证回娘家,可再嫁。
    薛氏,邵华阳的正妻,也是他一直忽略的,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薛雍的支持,他是不会娶薛氏的。
    她从一群女人中走了出来,一路跟随邵华阳进了卧室。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邵华阳横扫了桌上的茶壶碗碟,将屋里能摔的尽数摔完,一屁股坐到地上,瞪着那女子。
    “我是你的妻,与你共进退。”直到他发泄完,女子才说道,脸上是坚毅。
    “哈哈哈哈,我完了啊!你知道吗,我完了!还跟着我,跟着我一块儿被圈到死吗!?”邵华阳边哭边笑。
    女子紧紧抱着他,不言不语。
    .
    祺贵嫔被去除了一身贵嫔的服饰,被老嬷嬷带去换上了粗布麻衣,与其他风吟阁的太监一同被送到棣刑处。
    棣刑处的职能,除了裁决宫内大小事务,就是对宫中上至主子下到奴才进行较为严重的惩罚,它还有暂时关押宫中犯人的地方,亦能行刑。
    还在路上,就已经有太监气不过,玩祺贵嫔身上踢了一脚。
    她被踹到在地,“大胆,我可是祺贵嫔,叶家嫡女,岂容你们放肆!”
    “你现在还是什么贵嫔啊,大家都是庶民!”
    一个侍女上前,对着祺贵嫔就是一个耳光,祺贵嫔之前受了惊吓又在长宁宫前差点被动刑,身心俱疲,此时完全没力气,就这么硬生生被挨着打。
    这侍女的手上全是烫伤留下的疤痕,那是她一次泡茶没掌握好火候,就被祺贵嫔泼了滚烫的茶,当时就出了水泡,那以后烫伤的疤痕再也除不去了。
    “你……你们!”祺贵嫔气得七窍生烟,她看向自己的大宫女芷雪,那位在御前背叛她的人,芷雪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像是要扑上来狠狠咬她的样子。
    身体上的伤害还是其次,最让她呕血的是这些是平日对她谄媚讨好的奴才,现在却完全换了个模样。
    他们在知道自己被祺贵嫔害的要身首异处,特别是积怨已深,被祺贵嫔折磨过的宫女太监,早就想弄死她了,现在是给了他们现成的机会,怎能放过。
    这也是傅辰不打算再出手的原因,这些她平日看不起的奴才们,会教会她,什么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一旁押着他们的侍卫扣上阻止了几句,但却没有出手,还特意将这群人关在了一个大牢房里。
    接下来的饭点,都有免费的大戏看了。
    .
    傅辰他们到的时候,七皇子发着热,人也迷迷糊糊的,身上的伤口早已洒了药粉包扎好了,但热度却降不下去。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邵华池与国师因之前治病的事后,走得很近。
    具体近不近,也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了。
    虽然当时七皇子受伤阵仗挺大,可这时候养心殿除了太医、宫女等人,也只剩碧青了,那些太监宫女却是没资格进来照顾的,养心殿可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
    这时候皇帝正在延寿宫与太后交代皇后、二皇子的事,处理外国使臣等等事务,中途来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七皇子就离开了,在看到邵华池半张脸上的畸形后,不由蹙了下眉,关心之情淡了些。
    从中也能看出晋成帝心有亏欠与感动,也算认可了七皇子,但十几年来心底根深蒂固的偏见与不喜并没有完全解除,要扭转并不是那么快的,如若疼爱多一些,至少也会先陪儿子一段时间。
    身体有所缺陷,诸如四皇子、七皇子这样的,对晋成帝来说是极大的耻辱,极力想忽略的。现在对邵华池,算格外开恩,只是这恩,以傅辰对七皇子的了解,大约早就麻木了吧。
    若是此时地位换成了二皇子,或是其他受宠的皇子,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傅辰不由想,是否也是晋成帝这样的态度,才造成这些皇子各有不同的性格。
    发热也叫温病,一般太医是开中药方子的,国师善丹药,此时他拿出的是安宫牛黄丸,数量稀少,制作繁琐,极为珍贵,由此周围人都只叹国师对待邵华池是真心好啊。
    为邵华池出关,还特意来医治他,并送了如此珍贵的药丸。
    其实这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限制了邵华池,若他将来对扉卿有半点差池,就会被人说忘恩负义。
    “由你照顾七殿下吧。”傅辰是国师带来的人,照顾邵华池,也代表着国师对七皇子的心意,“三月后,来观星楼,研制仙丹。”
    在喂药后,国师就要继续回去闭关了。三月,既是他出关之时。
    “是。”傅辰应道。协助国师与圣贤们研制仙丹,是晋成帝的命令,只是时间上当然要以国师为主。
    声乐与舞蹈,隶属于隰治府的声乐司。
    为表对使臣的尊重,才让未被宠幸过的秀女前来练舞,一般情况下,舞蹈之人都是声乐司的乐姬、舞姬。
    点绛院来了一位皇上跟前的大人物,安忠海,海公公,基本上职位低的宫女太监对他都相当敬重,别看他没另几位公公受器重,但却是实打实皇帝亲自提上来的总管,就是新进宫被封了妃的低位妃子也不能在他面前给脸色,他主要职务有几项,其中一部分就是负责敬事房的,也就是管月事、翻牌等事宜,要在皇帝临幸宫妃的事儿上找点不痛快,可不是要人命吗。
    秀女们在梅珏面前作妖,等安忠海来了,一个个拿出了劲头跳得格外卖力。
    等排舞结束后,安忠海说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让大家勤加练习,在使臣面前表现出晋朝的风采等等话,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安忠海最后一句,若是拨得头筹将由皇上亲自晋封两级,不限身份。
    听到这消息,秀女们一个个都是喜出望外。
    也不缠斗了,她们都想在宴会当日惊艳全场。
    “梅姑姑,可否带咱家看看届时跳舞的场地?”安忠海将曲目交给梅珏。
    “海公公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点绛台,梅珏事无巨细地介绍完,就听到安忠海小声道:“姑姑,皇上要咱家传个话给您,说今晚亥时,老地方。”
    身为皇帝的贴身公公之一,他居然不知道这位姑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晋成帝,按照时间来推算,应该就是钦点梅珏为领舞之前吧!
    这宫里,有手段的女子,从来都不少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皇上愿不愿意买账了。
    显然,对这位梅姑姑,皇帝不但买账了,还是主动买的,买的心甘情愿,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惹恼对方似的。
    皇上可从没对哪个女子如此特别过,所以,一定是他错觉!
    .
    邵华池躺在床上,虽然退烧了,却始终没有清醒。
    一片漆黑的迷雾中,邵华池看到母妃在离世前曾对他说的话,“华池,如有一日娘离开,不要去追究原因,娘要的不是你报仇。静可制动,万事忍为首。”
    “毒素先不要排出,你只有‘身有残’才能不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容貌只是一时,命却是你的唯一。”
    “不可随意信人,亦不可无人可信。”
    ……
    邵华池喃喃自语着什么,傅辰就是凑近听,发现他在喊娘。
    一声声的娘,能打入心尖。
    抬头,测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已经退烧了,由于国师的吩咐,傅辰值了两夜,碧青来顶替过一次,他就去监栏院看刘纵的恢复情况,又回了一趟福熙宫,一起搬到了颐和宫。
    中途晋成帝又来看了几次,发现邵华池已经退热就离开了。
    门被推开,是田氏,她捧着一碗汤药进来,是刚熬好的。
    她到现在还是个雏儿,也是那七人中唯一清楚那晚七皇子根本没碰她们。她被宫里的调教嬷嬷教得相当好,那方便的技巧自是不必说。她也是那日傅辰在内务府挑选的七个女子之一,按照晋成帝的意思,七个都要留下,哪个皇子能没个通房,通房的存在也是证明皇子没有“不行”,是皇室的颜面。只是邵华池用了推脱理由,硬是从七个人选,挑出了个相对不打眼的美人,就是田氏了。
    田氏很安静,懂进退,为人温和。
    比起那几位童颜,凹凸有致,成熟风情的相比,只能算挺清丽,好似寡淡了些,就是皇帝都感叹这个儿子在女人方面不像他,怎的口味那么奇怪。
    她看到傅辰时,还有些尊敬,那是在内务府被傅辰训练了一天的阴影,她头一次知道太监训人时那么冷酷无情,或许只有这位无情?看了眼还在床上昏迷的七殿下,有些担心。只是就算醒了又如何,殿下也不会对她如何关注。
    她知道,没被皇子碰过的通房,随时都有掉头的危险。她只有拼命想办法留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并让邵华池对她有兴趣,或许是对她的身体有兴趣?到底,皇帝要的只是个继承人。
    据说七皇子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是磐乐族的厷跋,翻译长晋语有首领、领袖、勇士的意思,会被直接送去磐乐族。
    “傅公公,您一夜没睡了吧,换我可好?”她说得相当客气,见傅辰眼底黑青,将声音都放轻了。
    “嗯。”傅辰的确很累,他回福熙宫将自己东西整理了下,他随身物品并不多,也只有一些银两,还有两盒骨灰与一些遗物,其中一盒就是姚小光的。
    正要离开,却忽然被床上之人握住了手。
    握得很紧,田氏一看,发现邵华池并没有醒,在梦魇中不自觉抓住了傅辰,她放下汤碗,“傅公公,不然您伺候殿下喝吧。”
    她试过一次,却把汤药都晃了出来,傅辰却从不会,见邵华池抓着,她总不好把皇子的手拔掉。
    她不能待在养心殿,这里是皇帝的寝宫,除了老宫女碧青,也就傅辰被皇帝允许进来照顾。
    “好,夫人慢走,奴才知道了。”
    “您、您别那么客气,喊我名字就好。”虽说通房也是皇子的人,算是主子。但她自己是做奴婢出生,被七殿下选中后本该开心的,但却从未有过恩宠,她反而过得诚惶诚恐,见傅辰与皇上都能谈话,更是敬畏上了。
    门被关上,须臾,傅辰才对床上人道:“殿下,可以先放开奴才吗?奴才需要拿药碗。”
    邵华池却没有松开,睁开了一双毫无睡意的眼,也不知醒了多久,“我睡了多久?”
    他忍不住感受了下傅辰手上的温度,残留在冰冷梦中的温暖,是这个味道。
    一直陪着我吗?
    意识到这一点,全身的毛细孔好像都舒服地张开了。
    就算只是因为我是你主子,但却不能否认你这人,弱点就是吃软不吃硬,心软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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