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着,纾解不出也吞不下去。
    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我愿与你坦诚相待,哪怕你从不愿与我说实话,只要……你活得不那么累。
    正要扶起傅辰,草丛间有了一丝响动。
    那东西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味儿吸引来的。
    从他们身后的草堆里钻了出来,绿油油的眼神黏糊糊盯着傅辰,嘴里吐着丝。
    头呈三角形,斑斓的花纹,头部较为壮硕而躯体细长,是毒蛇!
    傅辰刚要回头,却被邵华池遏止,“你别动。”
    该死!
    就凭你个小畜生,敢动傅辰试试!
    嗖一下!
    那东西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朝着傅辰泊泊流血的大腿冲去,在空中划出艳丽的虚影。
    邵华池拉不开已经受伤半昏沉的傅辰,这时候可不是武力值高就有用,那东西实在太快了。 来不及做反应,他已经将自己的手臂伸了出去!
    跐溜,那东西咬住了邵华池的手臂。
    “殿下!”众人被这变故搅得魂飞魄散。
    “嚎什么丧,我还没死呢!先带稳傅辰!”邵华池要把傅辰推开,却被傅辰阻止。
    傅辰让自己清醒了些,似乎有些不明白邵华池为何要怎么做,但愣神也不过片刻。看着邵华池手臂上一排锯齿状的牙印,两个较深的痕,当即抓住蛇尾看也不看地甩到船上,也不管那儿如何人仰马翻。
    撕开一布条在伤口上方绑紧,拿出小刀割开伤口,逼出毒血,一套动作快准狠。
    “你……”邵华池愣了愣,傅辰的脸还是暖黄色的,那是篝火的颜色,他很虚弱。
    这时候的傅辰,目光依旧犀利无比。
    还没说完,就看到傅辰低下了头。
    吸允着他手上的伤口,再吐掉,来来回回重复着。
    这样持续了半柱香,中途怕邵华池的手臂组织坏死,傅辰还重新扎了一次。
    邵华池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看着傅辰低垂的纤长睫毛,像洒了一圈圈金粉似的。
    他忽然有一种可笑又真实的感觉,这一刻就是死了也值了。
    第74章
    近日久未有女主人的福熙宫又热闹了起来, 原因无他,它被赏给了妃嫔, 道贺的、送礼的、串门的, 络绎不绝。新的女主人,并不是他人猜测的九皇子母妃兰妃娘娘,要说这位娘娘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风光无限, 她在九嫔之末已经待了太多年,一朝扬眉吐气, 就是被邵子瑜多次示意非常时期需要越发低调,依旧掩不住傲慢之色。
    皇后自从小产后, 身体大不如前,加上几个儿子禁足的被禁足,当质子的被送去了羌芜, 虽说恢复了请安,却比以往低调了许多, 就是兰妃好几次当面顶撞也并未治罪, 一些人的脑子活络开了, 虽有嫡庶之分, 但兰妃与皇后怎么都是一家的,皇上重视吴家, 现在冷了皇后, 是不是就要扶植另一个了,再说九皇子有神童之名,要说帝宠也是不缺的, 那皇储的位置是不是也要定下了。
    但没人料到,在国宴后皇上居然借着瑾妃陪伴太后礼佛,抄经书等孝心可嘉的行为再一次对瑾妃进行封赏,好像忘了之前对她的降位份的事,本来还有人奇怪,那个瑾妃宫里格外衷心的小太监,救了太后的阿芙蓉,什么赏赐都不要,独独为瑾妃讨了恩典,皇上却没有任何表示,好似以往的恩宠烟消云散。
    这哪里是忘了,搁在这里憋大招呢。
    在诏书的一系列话中,都是夸瑾妃识大体的,称其慧敏夙成、克娴内则、秉德温恭,诞育名门,言容有度。仰承太后慈谕立其为皇贵妃。
    福熙宫本就是按从一品的位份建造的,当时还是德妃的她能入住体现的是皇上的格外恩宠,只有现在才是住得名正言顺。
    “娘娘,这茶可还入口?”送走了淑妃,小太监茂才格外有眼色地小步跑了过来,为瑾皇贵妃斟上热茶每,脸上摆着恭敬的表情,动作也合度,很有那么点韵味。
    这茂才就是曾经穆君凝从监栏院找来一群容貌拔尖的小太监伺候自己的其中一人,在傅辰回来的时候开口嘲讽过几句,事后他们也被穆君凝打发走了,只是如今她贵为皇贵妃,院里必然是要添人的,这个茂才就是皇后赏赐的四个奴才之一,因为做事实在,不邀功被穆君凝提了上来。
    “不错。”穆君凝端起茶杯,押了一口,莞尔一笑,像随口提的,“听说你最近在学蔻丹?”
    “是,奴才见花园里的花儿快凋谢,便想着多采些以备不时之需,就去技艺师傅讨教了一番。”不卑不吭地回答完,似乎担心这事做得不好,还小心问道,“奴才是不是做错了?”
    沉默了几息,却听穆君凝悦耳的声音,赞赏道:“本宫向来欣赏有心又忠诚的奴才。”
    茂才眉宇松了下来,即便面上是不卑不亢的,但心里可就说不定了,瑾皇贵妃向来是宫中较为威严端庄的。对皇贵妃的赞赏也有些喜上眉梢,又说了一些讨巧话才退下。
    等人出去了,穆君凝完全放下了笑脸,对着一边从刚才就一直沉默的墨画道:“巾帕。”
    知道穆君凝对太监的排斥,墨画抽出了一条帕子递了过去,又将早就差人准备好的盆子端了进来,为穆君凝净手。
    净完后,艳丽的红唇轻启,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讥诮着:“画虎不成反类犬。”
    墨画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装作不是滋味道:“若不是看您如此宠那位,又怎么会学呢?有时候啊,就是墨画都吃味呢!”
    那位,指的是谁,自然心知肚明。
    “你这丫头,这么邀宠可是同那皮癞子学的。”
    “哪有,娘娘您可不宠我了。”娘娘对傅辰,那可是独一份的好,有些话傅辰说得,她们却说不得,墨画也是紧着规矩逗趣说说罢了。
    两人说笑一番,穆君凝才道:“若非是皇后弄来的,本宫可不惜得周旋。”
    墨画是穆君凝的心腹,自然明白娘娘如今风头都快掩盖了皇后,皇后看似大度,就是请安时也没任何为难,但这阴招可早就用上了,知道穆君凝这儿有个叫傅辰的小太监很得她的眼,又得到了消息,知道前些日子她从监栏院要了些容色俊俏的小太监伺候,就从里头找了个最机灵的,稍加训练就送了过来,当然用的是内务府的名头。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能代替的人,特别是奴才,只要用得顺手,还不是一个样。
    如果只从容貌来说,茂才可比傅辰高了好几个档位,没道理同样都是顺和的,穆君凝只要这个不要那个吧。
    “娘娘,这人您当初为何要收呢?”要知道那茂才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张牙舞爪的模样,这第二次过来她就差点将人看成了傅辰,这一举一动的样子,还真有原主的几分味道呢。
    “本宫这次不收,还有下次,下次是什么招数还未可知,又何必多此一举?”
    穆君凝来到偏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就见那人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卧躺,是她为他在内室准备的,比着他的身材量身而作。
    听到开门声,一向很是警觉的人却偏偏不抬头,也不在意是谁进来。
    他正斜倚在卧榻上,外头白色日光洒了进来,一头乌黑的墨发披散在肩头,只用青竹挽了个发髻,嘴角扬起适度的清浅微笑,一手拿着杂记,一手轻轻抚摸着在他腿上同样懒懒躺着的汤圆。
    若不是手上伤口还被一圈圈包扎着,看着一点也不像养病,反而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
    只消一眼,就将着暖绒秋日的如墨画卷记在心间,这人曾不可一世地说,“就凭他们也想代替我?”
    是啊,就凭那些人,怎及你万一风情。
    穆君凝收起自己眼中些微的波动,蹙着纤眉,“若不是我入内,你就这幅模样见人吗?”
    “脚步声,早听到了。”那人招了招手,眼睛却没抬起,把不依不挠不愿意离开自己大腿的汤圆给放到了一旁,“过来我这里。”
    才刚靠近卧榻,就被那人一手拦到了自己大腿上。
    “呀!”
    伴随着穆君凝的惊叫,她稳稳落在了傅辰怀里。
    “叫什么呢,嗯?”似乎觉得穆君凝太大惊小怪。
    他这声音带着点儿邪门,又有点懒洋洋的,别有一番性感味道。
    大约是养伤的日子太久了,他也退去了之前的紧迫感,从东榆巷回来后就被德妃带到了熟悉的福熙宫里,养着那在他看来不算伤的伤。
    “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想要起身却被身后的人箍住动弹不得,啐了一口,“霸道。”
    却也没再挣扎,傅辰还在看着书,她调整了下位置,也浮上了一股懒懒的情绪。
    她忘不了那日傅辰回到福熙宫的模样,看着与平时一样,甚至比平日看上去还要红润,直到进了内室,看到傅辰将脸上的的妆容被洗去,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没了血色。
    养了这十天半个月的,伤口是好了许多了,但人的精神气也越发懒散了。
    “娘娘何不与奴才一起,偷得浮生半日闲呢?”
    分明知道此人只是本性如此,即使说这样的话,那眼神却丝毫没有动情。
    是啊,这人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
    似乎知道只要装了,他们的关系就不止如今这样了。
    两人在卧榻上躺了一会,才听到傅辰慢悠悠地说:“皇后有动作?”
    “你怎的知道。”
    傅辰不置可否,目光深邃,“她也该有了,若你到了皇贵妃的位份,她还没动作也不是皇后了。”
    “皇贵妃……呵,那不过是皇上为他的宝贝疙瘩弄得靶子罢了。”这宝贝疙瘩就是新上位的梅婉仪,皇上虽然只是每日过去小坐片刻,那赏赐却是源源不绝,甚至这半个月都没再临幸后宫。
    对这位,皇上倒是用了十足十的心思。
    而在皇上眼里,她大度,不争不抢,若是她能帮一帮这位宝贝疙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没有梅婉仪的事,皇上也会升你的。”上一次剃须时,皇上那些对穆君凝的问题,都透露着某种信息,包括他之前为穆君凝在皇上太后面前博了一博也是想顺手添砖加瓦,德妃过得好也能为他添加筹码,“六皇子的新店要开业了?”
    “是啊。这几日可催的紧,特别是那店可是按你的想法做的,还没开业就轰动了京城,他可想见见你这位高人了。”老六也而不知怎么的,就是看傅辰极为不顺眼。“我答应着他这几日重阳灯会,就带着‘高人’去见见,不过你还是在福熙宫养伤吧,不见也罢。”
    知道傅辰并不想暴露自己,穆君凝体贴道。
    “不,见见吧,若是他能找到的话。”
    .
    晋朝有穷不改门,富不拔坟的习俗,就是一个地方再山穷水尽,大部分人也不会搬。但傅家却不是因为这个,因为把傅辰送去了宫里,本来打算离开的他们最终成为傅家村唯一的住户,因为他们怕若是哪天傅辰回来,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古时若是失散,比之现代的大海捞针有渺茫希望来说,就是真的终生难见。
    傅家老二,傅星脸上还挂着两道灰土,脸上全是绝望,他越了好几个栈道拿到的食物,被抢了,对方人多势众,如果他要再抢,就要把他杀了,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但大腿上却被砍了一大道口子,血流如注。
    看到他的伤口,赵氏慌慌张张的将怀里已经三岁的幺女放下,这是傅辰离开前赵氏已经怀上的孩子,她赶紧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找干净些的步想给儿子包扎,但家里已经很久没买过新的布头了,虽然当年把儿子卖进宫换了一些钱,但这几年用着用着,就是他们再省也没剩多少了。
    赵氏没法子,将身上已经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衣服给撕开,却被傅星阻止了,“别啊,娘,马上就止血了,多浪费啊,这衣服破了可就没别的了!”
    “不行不行,小辰说伤口必须要处理的。”
    “咱皮粗肉厚的,能有啥事儿啊!以前再大的伤也没事。”
    赵氏看着这个傻头傻脑的二儿子憨憨地笑着,留了那么多血还一脸没事人的模样,一阵阵酸涩。
    “有……小辰的消息吗?”这里离栾京太远了,但是若是宫里有人死了,宫里会有他们当初送傅辰离开时留下的的案底,至少会回家报丧,再不济若只是将人……像镇上老张家的三儿子那样卷一卷扔到乱葬岗,那也也会有个口信,只要没口信,那人至少还活着。
    宫里五年才开放一次探亲,上一回遇到皇上下江南就取消了,下一次还要再等。
    “没有。”他这次已经打听过了,确实没有傅辰的消息,现在镇上也没什么人了,皋州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大家能走的都走了,这里也成了羌芜常常进犯的地儿,现在打听消息比以前更难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他们很少提到傅辰,怕提了就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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