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代表着什么。
    暨桑国……
    见邵华池思索的模样,傅辰知道七殿下定然能想明白关键,殿下对政治天生拥有敏锐的触觉。
    忽然,一道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眯起眼,企图仔细看那事物,是——针?
    乏力再一次袭来,傅辰目光一错不错望着那根针,晋国的针有许多种,象牙针、木针、竹针、银针等等,这种银针并非银制,只是呈现银色,这样的细长形状,非家用,傅辰缓缓闭上了眼。
    邵华池并未发现傅辰的异状,辛夷的死亡,必然会导致轩然大波,傅辰是想用狗来做什么?
    正想着,猝然,邵华池疑惑的表情凝结,满脸森然。还未痊愈的手以极端不可思议的角度撸过昏迷的傅辰,噗的一下压了上去,将之置于自己身下,挡住四面八方的攻击,快速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这时,傅辰清冽的味道几乎一下子钻入鼻尖,他甚至能看到傅辰蝶翼般的长睫,光滑的连瑕疵都没有的肌肤,那闭眼的模样比平日多了一份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他一直忘了这个心中强势又老练的人只是个少年郎,并且还是个俊美的少年郎,心像是长了草,被风一吹带着瘙痒,却不明白是为何而起。
    嗖嗖嗖。
    三支箭插入刚才傅辰所在的方位,精准无比。只要晚一步,傅辰就会被射死,这箭是冲着傅辰来的。邵华池惊怒地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排拿着弓弩的士兵,“谁让你们动手的,你们都不想活了吗,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没!”
    “殿下,是我下令的,您要降罪就降我身上吧。”被人扶下车的嵘宪先生,他面无须发,到了知命之年的年纪,每一根头发都整齐地梳理起来,几根银丝夹杂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双沉淀着岁月的眼,闪着智慧与经历磨难后的从容。
    邵华池所有的问罪都戛然而止,“先生。”
    骆学真下车,朝着邵华池的方向行了大礼,好像刚才下令射杀的人不是他一样。
    “殿下可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他看着邵华池的目光满含心痛。
    邵华池在那样的目光下,几乎逃避似的垂下了头,他当然记得,在出了宫后他就与嵘宪先生密谈过。
    为防止他心软,如若他不动手,就由先生代劳。
    这些弓箭手,就是置傅辰于死地的第二招。
    只是,他临时反悔。
    骆学真曾蒙丽妃的救命之恩,而后为报恩从十几年前就帮助他们母子两在宫外布下诸多安排,丽妃树大招风,被称为祸国第一妖妃,要铲除他们母子的人并不会少,于是骆学真的出现几乎解决了他们当年的燃眉之急,如今邵华池的势力有不少是骆学真亲力亲为组建的,其中包括身边的十二虎贲以及部分京城据点和情报收集处。
    对邵华池而言,骆学真无论是在兵法才学上,都是当世奇才。虽身处宫外,他们常年无法见面,但骆学真却为他们母子做了良多,要说恩情也早已还完,邵华池对骆学真相当敬重。
    骆学真让人清理了现场,又让所有护卫都退下,独自走了过去。
    目光灼灼地望向邵华池,言辞恳切,神情肃然。
    “殿下可还记得您年幼时,躲过数次下毒、坠马、溺死后,您告诉我终有一日你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记得。”抱着傅辰的手一抖。
    “还记得您在装疯前,给我的密信中说了什么吗?”
    “记得。”
    “还记得丽妃娘娘是怎么死的吗,谁害死的她?”
    “记得。”那时母妃被捞上来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怎敢忘,怎能忘?
    “您一定记得从一开始您对他的怀疑,到现在的重重疑点,直到您决定动手的原因。”
    “……记得。”邵华池越说越迟缓。
    “都记得。”骆学真点了点头,才忽然提高了音量,“那您就更应该记得您发过的誓,报杀母之仇!掌控晋国!做一代明主!您现在知道他有问题,却反而轻松放过。如果,他是细作呢,如果刚才他假装昏迷,在如此近的距离一刀刺死您呢,就像他对他人那样。”
    “先生,别说了!”。
    骆学真丝毫不畏惧,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平日果断的殿下遇到这个奴才,就会像变了一个人,“可能因为他一人,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他陪葬,您的宏愿的也要一同陪葬!”
    “我说了,住嘴!”邵华池猛然喝到,冷若冰窖。
    “这也在所不惜,是吗?”
    谋士,难道非一个太监不可?
    杀了便杀了,如何要闹到这般田地?
    是,骆学真也承认,傅辰是少有的少年奇才,但天下那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代替他的人?
    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引爆的人,越大的才华聪明,就代表着越大的危机,留不得!
    沉默弥漫在两个对峙的人之间,邵华池像是一个木偶,良久,干涩的眼睛眨了几下。
    “是。”在所不惜。
    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而后像是缓解了情绪,缓慢而坚定,“我想信他,最后一次。”
    骆学真深沉地望着邵华池,他失望的目光刺入邵华池的心里,似乎在说,你这般妇人之仁,谈何未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行礼,拂袖而去。
    邵华池抱着失而复得的人,想到两人认识至今的一幕幕,“傅辰,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求了那么久的真心,就在方才稍稍拨开云雾了,好不容易你松口了,我怎能在这时候放弃。
    坐在马车上,李變天等人没有再得到沈彬等人归来的消息。
    这似乎已经在述说结果。
    “阿一,阿三,你们去看看。”
    两个护卫飞影般消失在原地,李變天目光看着远方,眼底波涛汹涌,“先走。”
    走了一段路,来到繁华的街道,撩开车帘,看着远处灯火通明,扉卿被众民众拥戴着走上祭台,正在进行祈祷仪式。
    放下了帘子,“回醉仙楼。”
    醉仙楼是京城最大的客栈,也是李變天住的地方。
    阿一轻轻敲了下车门,李變天假寐的眼睁开,“进来吧。”
    “主公,沈彬等人……全军覆没。”阿一顿了顿,才道,“尸体被激愤的村民刺得面目全非。”
    李變天捏着衣角的手顿了顿,这样的迟疑在李變天身上是极为少见的。
    李變天怒不可遏地双眸闪过杀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愤怒的。
    他愤怒的不是沈彬的死亡,而是沈家兄弟的用处,他们是晋国人,是世家鸿儒的后人,到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却丧命于此,培养这十多年全部白费了功夫,怎能不气。
    寒气逼人,被那双眸子震慑,周遭无一人敢插话,还是李變天自己冷静了下来,“是我失算了,这次皇兄恐怕要唯我是问了,把他最心爱的美人儿给丢了。”
    也只有李變天才能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自嘲自己,显得坦荡放松。
    “并非如此,恐怕您从一开始就不信星宿之说。”一旁游其正轻声道,对这样身上染了太多鲜血的皇帝来说,鬼神难近,不信鬼神只信自己,是正常的,“自然,主公征战四方,可从不依靠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才得胜的,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小七煞放在眼中,百密一疏,并非主公的错。”
    李變天摇了摇头,“错过了最佳时机,恐怕现在已经没机会再回去。”
    杀了我这许多人,还能让自己全身而退,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此人的运道都堪称逆天。
    “主公接下来准备如何做?是否要找到七煞?”
    “宫中我们的人手还有多少?”李變天反问道,任何一个失败他都没小看过,当然也不认为会是仅仅一个传说中的星宿就能立马将他所有计划打散,这次亲自过去,已是他高估对方了。
    事在人为,他只会更谨慎,更全面的去考虑问题。
    七煞,自然要杀,宁错杀不放过,但为杀一个人,倾尽他剩下的布置,得不偿失。
    说到底,李變天不认为一个七煞真能改变晋国必衰的格局。
    他只信人定胜天!
    “杀七皇子损失五人,那次国宴损失包括沈骁、蒋臣在内共计十三人,而后晋成帝清洗后宫,把有嫌疑的几乎全部铲除,现在咱们的人只剩下三个。”游其正道,可以说一步错,步步错。
    也许从一开始刺杀七皇子就错了,这个本该命绝的人忽然险死还生时,他们就应该静观其变,不然何至于损失那么多精锐,也没有后来的满盘棋局大乱,让晋成帝那草包皇帝大肆清理皇宫。
    “三个……也够了,让他们尽可能掌控晋成帝的日常作息。”
    “主公是想……”游其正明白了李變天的意思。
    但就是明白,才惊讶。
    对晋成帝的死活,从不被放在李變天的眼里,像晋成帝这样的皇帝无法代表一个国家,他的死亡要在恰当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只是随意死了无法将利益最大化。
    但显然,一次次的失败,让这个几乎从未尝过失败滋味的皇帝,不想再静观其变。
    他的人越来越少,所有势力也因朝廷的关注而一再缩水夹着尾巴做人,如履浮冰,这时候,他们必须主动出击了!
    “晋国,太平得够久了。”是时候该乱一乱了。
    回到客栈,一行人打扮低调,因是臻国商人,两国友好关系,掌柜还特别照顾李變天一行人。
    平易近人地与掌柜伙计闲聊了几句,李變天才被推上了楼。
    “主公,二殿下来了。”暗卫附耳报告。
    李變天挑了挑眉,表示知道了。
    暗卫为李變天开门,果然在里边正坐着傅辰认为早就失踪离开皇子府的二皇子邵华阳。
    “二殿下,想明白了吗?”李變天淡然一问。
    .
    已经到了宫内就寝的时间,安忠海刚出了养心殿,就看到邵华池端端正正地跪在那儿,吓了一跳。
    哎呀,小祖宗哎,您又惹了什么事?
    匆匆回禀晋成帝,皇帝刚从梅珏解语花那儿回来,心情很不错,刚就寝就听安忠海这样一报告,“老七跪在外面请罪?那臭小子又干什么坏事了!”
    晋成帝笑骂了一句,也没生气。
    主要是老七这个孩子除了他这个父皇谁的面子都不卖,也算霸道,没看宫里头的奴才看到性子乖戾的邵华池都逃似的吗。
    但晋成帝乐得宠信,不仅因为老七舍命相救,也因在那么多孩子里,他和老四是不可能成为皇储的,他宠得也放心。
    他看人顺眼的时候,只要对方干的事情不出格,那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
    “让那臭小子进来,朕还能吃了他不成!”晋成帝笑得鱼尾纹都露了出来,但并不显老态,也许是心态年轻了,有了感情的滋润,他看上去比吃仙丹时还精神抖擞。显然今日在梅珏那儿皇帝过的很快活,梅珏终于在他软磨硬泡下,去为他做了一份人参鸡汤,到现在他还能记得味蕾残留的味道。
    重点不是鸡汤的味道,而是做鸡汤的人。
    虽然她还没完全解开心结,但晋成帝觉得自己能等。他也知道梅珏不但不想坐妃子,就是他的那些封赏,她也是看不在眼里的,别的妃子也许会为晋级开心,但她却是那么淡然无谓。
    她若真的哪一天开窍了,那定然是为了他这个人。
    安忠海笑着应诺,把人给请进来了。
    一旁的司帐为皇帝披上了外衣,晋成帝坐在上首卧榻上,等着儿子进来。
    “说吧,又犯什么事了?”挥退其他人,看着越来越绝美的儿子,这孩子,若是半张脸不毁了该多好。
    邵华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父皇饶恕儿臣先斩后奏,辛使者与方才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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