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事先安排过,全凭临场合作和默契。
    见那人没有任何挣扎,直接扑倒在夹层上。
    两人不约而同松一口气。
    有人追上来,并不奇怪。他没敢小瞧过李變天,只是想尽可能拖延时间,见招拆招后还是应付不了,就只能挺而走险,只要最后与邵华池汇合就行。
    若是见他没回去,也不知道殿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部署,只是希望千万别冲动。
    傅辰左右环顾,就着火光找到了一铁杵,脑海中形成了一张醉仙楼的三维立体图,就在今天早上还下过一场雨,路过的伙计曾说过房顶好似漏雨了,从今日的雨量到醉仙楼的建造年数以及中途翻修,有三处地方是被反复修补过的。
    就是那里,是这座建筑物最薄弱的地方!
    烟雾越来越大,在这么下去眼睛会被熏瞎。
    见两人已经无路可走,青染跪下磕着头。
    “公子,是青染无能!你先走,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让你出事!”她的脸照在火光中,那么美。
    傅辰摇了摇头,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在浪费时间,“匕首给我。”
    接过匕首,狠狠割向手臂,利刃隔开傅辰的肌肤,鲜血奔流而出。
    “公子!”
    “我没事!”傅辰又拿出自己身上的帕子,是穆君凝绣的,她一共绣了几十条,生怕他不够用似的,放在当时的箱子里,从重生到这个世界,他看到的是忠于自己感情的小央,以身为刃不惜牺牲一辈子也要为逝者报仇的梅姑姑,将生活的恶意埋葬在心底从来都笑脸迎人的穆君凝,把心中所有说不出口的爱都化作动力用生命在保护他,却只口不提对夙玉的感情的青染。
    他看到了这个时代女性身上的光辉,耀眼而温暖。
    用血浸染了这条帕子,递给了阻止不及的青染,“捂着!快!你不想我的血白流的话。我还没到需要女人护着我离开的程度!接下来,乖乖跟着我,相信我!”
    “嗯!”青染眼底浮出泪光,这是她第一次听上头的命令却有落泪的冲动。
    师傅,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放心不下我,是我识人不明,您看人的眼光太准了。
    两人避过几处燃火的地方,没一会就到了傅辰要找的地方,他拿着铁杵朝着上方砸。
    还没几下,上方似乎有人早就候在那儿,发现了此处的不同,也反向对着屋顶砸下去。
    是在破坏屋顶!傅辰拉着青染,“我们后退!”
    几个呼吸间,他原本攻击的地方就坍塌下了飞灰木头以及瓦片。
    有人一直在瓦片上方守株待兔!
    这是傅辰唯一能想到的。
    全方位夹击!李變天的手段!
    甚至包括这火灾,都有可能是对方的杰作,这火不仅能对付逃跑的他,还能让李變天顺理成章躲开官兵追捕而离开,所有逃跑的人群都是他的掩护,这是李變天的智慧也是残忍。
    他能对付的了一个方向的追踪之人,却不代表能应付别的。
    下方,隔层,以及房顶都有安排,那个男人是要杀了他吗!
    .
    傅辰是冻醒的,模模糊糊睁开了眼,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初冬季节的太阳就像冰箱里的灯,也只剩照明功能了。
    他的身体是蜷缩着的,这是马车?
    马车内很小,只有他一个人,在昏迷前他还记得在死士过来之前,他用最大的力道将青染从屋顶推了下去。
    那方位,有一个戗脊顶,再加上还有个搭起来的棚子,青染摔下去经过两次缓冲,最多会轻微骨折,但绝对不会危及生命,将逃生机会给了青染,傅辰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但是,他没有死。
    对方,不打算杀他,那就是没发现他是那日棺材的里的人。
    这至少不算是最糟的情况。
    傅辰摸了摸身上,没什么东西被搜走,随即又苦笑,他身上唯一有用的毒粉也在夹层保命时撒了,现在这群人就是想搜恐怕也搜不出任何东西。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又是什么日子?
    他们又是怎么出城的?
    虽然有诸多疑问,但无人会回答他。
    对方甚至根本没把他放眼里,没有任何绑缚的措施,若对方要取他性命,在他昏迷时就可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鸟鸣传来,傅辰的耳廓轻微的颤抖。
    犀雀!
    那声音,听过一次终生难忘,若不是这鸟,他又何须绝地反击,对这鸟他也算深恶痛绝了!
    傅辰等了许久,也没听到第二声,难道是听错了?
    他不由得捂着头,还有些昏沉。
    傅辰下了马车,马车是停在枯草地上的,这是河岸边,这群人很悠闲的样子,几个人架着架子在烤肉类,还有些在浅滩拿叉子捉鱼,虽然这天气可能收获很小,而李變天则是在笑看着这些护卫闹着,也许正是这份大气亲善才让那么多人全心全意追随这个男人。
    波光粼粼的河面,阳光下到处是金灿灿的,给这快消失生机的大自然添上了几分活力。
    这样的画面犹如画卷,美好又让他彻骨冰寒。
    这是……已经出了栾京,而且早已远离了!
    这群人是怎么安然无恙出城的,而他又昏迷了……几天?
    第91章
    嘶哑的鸟鸣, 断断续续,又化散在空中, 不似错觉。
    这附近的确有犀雀, 傅辰集中精神又听了听,再一次消失了,视线中更是没有踪影, 就像一坨潜伏在暗处的阴影。
    在草地上的,有几个还很眼熟的人, 之前在醉仙楼遇到过,是李變天身边的护卫, 他们看到他下马车,视线转来,锐利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尖刀, 刺到人身上生疼,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上无命令下不妄动, 继续做手上的事, 纪律严明到令傅辰像是看到了现代的武装军队。
    这样的防守, 他想要传递消息出去更难了。想到邵华池的性子,傅辰难得泛起一丝烦躁, 如何尽快联系到殿下, 他不在那头幼狼还有谁能控制的住。
    “你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见他走过来,李變天坐在四轮椅上, 好像忘了之前的事,平和亲切地问他,招了招手,像是招呼什么小猫儿,那双眼沉淀着令人摸不透的深意。
    这是叫他过去坐,是真的毫无防备?并不是,来源于李變天知道无论傅辰做什么他都会安然无恙。
    光看他能带着那么几个人就敢堂而皇之出现在晋国国都,就能看出他目中无人的自信。
    “这是哪儿,你们又想带我去哪里?”这么说着,却是在李變天身边坐下。
    “怎么不问你姐姐?”
    “……”
    “因为你提前已经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是吗?我喜欢警惕又聪明的孩子。”见少年像是被自己的话噎住了,李變天一阵愉悦。
    是的,那位傅辰的“姐姐”,的确早就被转移了。
    见傅辰沉默,李變天的声音低沉悦耳,“现在不装了?”
    “还有必要吗?”反问。知道是在说他不再装冲动易怒的孩子了,其实现在再刻意装下去也没意义,从他能在通道中离开那一刻,想必李變天就知道他不可能是什么[单纯易怒]的少年,“在义肇区那样的地方,如果不装,我怎么活下去?”
    李變天不置可否,视线扫来,依旧柔和。
    沉寂蔓延,傅辰在感到对方探查的视线时,心脏噗地一跳,又回归平静。
    从情报上来看,李變天在位十八年,前后利用各种战争理由占领了八个国家和部落,是御驾亲征次数最多的帝王,为戟国扩大了版图,同时也是戟国人心目中的神,可是至今都未曾流露一张此人的画像。
    傅辰想到了此人与继位时间不符的容颜,想到了个人崇拜主义,想到了精神领袖,想到了侵略……
    “就不怕我偷袭你?”仗着年纪,傅辰的问题尖锐而带着挑衅意味,面对李變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注意力。
    只要踏错一步,便性命不保。
    显然他的态度与之前在醉仙楼时有所差异,这也是他想要的。
    捡起身边的石头就打了个水漂。
    明显能感到空中气息紧绷,在场的除了一些谋士,都是武力值不低的,哪里听不到他这带刺的话,顿时亮出了兵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傅辰无所觉一般,只是扔着石子。
    在河里叉鱼的已经上了岸,又有一批护卫悄声离开。
    “我身边有各种各样的人,恨我的,爱我的,杀我的……你想做哪一种?”李變天闻言,不以为杵,眼底不乏欣赏,即便是沈骁当年,也没这个少年这样冷静与随机应变。
    “那么杀得了你吗?”这样的人物,任谁都会产生好奇,特别是他还有点职业病。
    “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李變天叹了一口气,沉甸甸的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像真的觉得很遗憾。随后又逗着眼前的少年,“你可知我经历过多少次暗杀?”
    傅辰抬头,那模样显然是想知道。
    “三百一十二次……哦,现在是三百一十三次。”李變天眸子倏然深沉似海,冰冷刺骨,拍向轮椅,扶手弹起,一道光芒带着尾光朝着远处射去,就见不远处的树荫遮盖处有黑影掉了下来,树丛中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人视线在刹那间交汇,李變天忽然扑向傅辰,在地面滚了两圈。
    十几个飞镖连发,四轮椅背部险些被洞穿,就在傅辰原本坐的泥土上也有好几个。
    男人扑过来的速度太快,幸好傅辰临场反应迅速,并没有因冲击而受伤,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李變天身上淡淡的茶香味与淡到无从查觉的血腥气息,垂下的发丝划过脸,傅辰有一瞬间失神。
    他想到了那日出了棺材,那人也这样抱着他,发丝挠得人微痒,那时候的感动就像滴入水面的水滴,漾起一圈涟漪,又消失不见。
    “追。”危机解除,李變天放开傅辰,抬头吩咐。
    显然,这群护卫早有准备,没有一个人慌乱。就好像在这湖边暂时歇息,只是为了等一场即将到来的暗杀一样。
    有人过来,是排名第五,被喊做阿五的侍卫,想要抱李變天上轮椅,傅辰忽然道,“可以让我来吗?”
    李變天有些没想到,眼底闪过一道诧异,那笑容似在说,你抱得动吗?
    傅辰料到这人出行常被人抱上抱下,当然这样外在的柔弱感丝毫没有让李變天觉得任何难堪和自厌,他强大的自信让他任何时候看上去都不需要用外物来证明自己,单单是这样坐着也令许多人仰视着匍匐着。
    身后的阿五可不认为自家主公会同意这个吃了豹子胆的少年的提议,这样的可疑人物,能留着他一条命已算意外了。
    但,少年就是这么胆大妄为,偏偏李變天并未拒绝。
    他站起来,弯身将李變天打横抱起,眼底一成不变。
    手指扣住,没有一丝逾矩的动作,心中却是掀起一层波澜,果然刚才并非错觉,李變天身上好几处都藏有暗器。
    跨了几步将人轻柔地放在四轮椅上,刚弯下身,耳边就传来李變天的声音,很轻的一句话,那气息吹在耳朵上,引得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傅辰的动作也僵了下。
    又抬手拔掉在椅背上的箭,给李變天盖上毛毯,从后面推着四轮车,“外面冷,我带您先到车内?”
    此时,阿一等人将几具尸体拖了过来,看到自家主公身后的少年,眼睛一闪,“主子,三男一女,身上没有任何可识别标记,跟了咱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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