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宫中权利最大的人都到了,所有百姓,文武百官和皇子皇妃都跪了下来,齐声请安。
    晋成帝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中,让所有人平身。
    这时候邵华池已经站在步辇下方,准备亲手扶着太后下来。
    普通百姓当然感觉不出来,但在最里边的队伍里,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的目光都好似在思索着什么,惊讶有之,不敢相信有之,嫉妒有之,沉思有之,不以为然有之,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每次年祭,都是皇子们露脸的时候,僧多粥少,谁不想跟着这三个宫中最有权利的人。晋成帝带在身边的都是默认的皇储人选,以往每年都是二皇子邵华阳,今年邵华阳还在自己府里被禁着,其他人心思活络了,还有那么多皇子,不知道晋成帝会挑哪一个。
    万万没想到,是七皇子邵华池,真是太出乎意料了。谁都知道七皇子不可能成为皇储,这是默认的事实,就像所有人看到四皇子的眼疾时,绝对不会认为晋成帝会选这样一个残疾的皇子当储君。
    所以只有晋成帝对这个皇子,极度宠爱才会如此,如何不让人嫉妒?
    唯一缓解皇子们这份杀气的,只有邵华池那张完全破相的半张脸。
    而看懂了朝廷风向的官员,纷纷目光灼灼地看向九皇子,最近这两个皇子可是走的很近,看来他们的站队又要有新的考量了。
    太后见邵华池等在下方,和蔼地笑了笑,极为慈祥。太后除了瘦了点,看上去还算健康,这让之前盛传的太后重病的流言适时止住了。她一只手放了上去,握住邵华池的,眼中的温和挡也挡不住,谁都能看出来这对祖孙两的感情有多好。
    听说这次让邵华池伴驾,有一半就是太后的提议。
    不少皇子咬牙切齿,老七还真是卑鄙,这算是曲线救国了吧。
    晋成帝也看了太后和自家儿子一眼,露出满意的目光。经过邵华池的治疗,太后果然一天比一天健康,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晋成帝很庆幸自己听了儿子的意见,在除夕那么重要的日子里,把太后从延寿宫里放了出来,看看,这才叫年祭,才叫阖家团圆。
    晋成帝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只是在牵起皇后的时候,心中一顿,目光在看向妃嫔队伍的时候,闪了闪,对上梅珏含情脉脉的眼神时,愧疚的不能自已,他甚至升起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这个时候牵着的是梅珏的手该有多好。
    人群中的百姓在为宫中三位最尊贵的人请安后,也看到了爱民如子的七皇子,最近京城皇七子的风头正劲,流言也被控制的非常好,这一手都是景逸在邵华池背后运作。有些不没见过邵华池的人,还在想着以前不是说七皇子长得其丑无比,面有獠牙,像个怪物。今天一看,才发现传言不可信,七皇子一身白色玄端,衬得整个人玉树临风,哪怕带着半边面具,也无法遮掩他令半张渐渐张开的五官,所展现的风姿卓绝,分明是个仪态翩翩的皇子。
    百姓们都纷纷喊出,“七皇子圣安!”
    这大半年间,无论是伤军,还是照顾流民,还是布粥救灾,都让邵华池的形象在百姓们眼中越来越立体,也越来越被爱戴。
    只见他边扶着太后,边毫无皇子架子地朝着人群中点头示意,根本没想过皇子会屈尊绛贵回应他们的百姓,更加热情了,请安声更多了。
    “你这样连阎王爷都害怕的恶鬼,居然还有人喜爱你,真是苍天瞎了眼。”太后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凑近邵华池冷笑,狠声说着。
    因为晋成帝和皇后走在前方,百姓又极为欢闹,根本听不到太后的低声讽刺。
    邵华池这竖子将她几十年的经营收缴,怎能让她有好脸色,现在对邵华池的厌恶甚至远远超过了对晋成帝和其他人,她恨不得吞其肉喝其血,但她更知道,她已经被邵华池榨干了仅剩的生存价值,步步紧逼。根本翻不起风浪了,她如今只有仰仗着邵华池而活。
    邵华池闻言,展开令人沉迷的笑容,为太后整理衣摆,孝顺至极,引得围观的百姓又一次赞扬,晋国以孝治天下,邵华池能做出表率,自然是相当鼓舞人心的。
    嘴里的话却如冰渣子,靠近太后耳边,语气温柔,“那么皇祖母就好好睁大眼睛看着,我如何让更多的人喜爱我,如果你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太后的脸色红白交织,想骂人,却怎么都骂不出来,脸上还要摆出慈祥的模样,真是活活憋死个人了。
    对付完太后,邵华池回头看着黑压压的一群百姓们,因为禁卫军的组织,这群前赴后继的百姓不能冲上来,但那眼中对他的喜爱做不得假。
    从小就没人喜欢他,但现在,却有人因为他的一点所谓的“善举”而拥戴他。
    脑中划过一个他完全不愿意想起来的人。
    那人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百姓者得天下。
    他头一次,对皇位的渴望不再那么片面,不再只认为那只是一个能号令天下的宝座,一个不再受到桎梏和欺辱的途径,而是想为这些百姓做些什么,他想当一个明君。
    邵华池看到了前排率领一群妃嫔过来给这三位最高权力的人请安的皇贵妃穆君凝时,嘴角微微扬起如花笑靥,穆君凝被皇帝扶起后,余光瞥了一眼邵华池,两人相视一笑,不经意间,似有电流在其中穿梭。
    穆君凝:贱人就是矫情。
    邵华池: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告罄,别再挑衅我!
    年祭的时间一般需要持续一整天,需要祭告天地,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等,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要跪着,虔诚的祈祷。黑暗再次来临,年祭在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中结束了,接下去就是除夕年宴了,年宴当然不是年祭的地点,而是在正德殿举行的。这天晋成帝格外高兴,与不少朝臣们对饮,场面也更是热闹,连皇帝都放开了,一开始拘谨的人自然也放开了胆子,互相敬酒。
    邵华池那儿更是重灾区,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都纷纷朝着他敬酒,什么好话恭维的都朝着他扔过去。
    而邵华池不知怎么了,居然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喝着。
    待正德殿用完年宴,接下去就是去点绛台庆祝新年到来,看歌舞和戏曲,这也是宫里每年最热闹的时候。
    戏班子在台上表演着,梅珏静静地看着,与身旁的妃嫔们偶尔说说笑,吃个瓜子儿,忽然一个小公公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她耳边道:“娘娘,皇上有请。”
    梅珏闻言,左右一看,没人注意她这边,只有穆君凝看过来的视线,她们现在的战线在梅珏遇到多次暗杀被穆君凝全部档了后,更为牢固。
    至少在宫里,穆君凝是目前梅珏除了傅辰外最信任的人,
    也只是对视片刻,就已经转开了视线,她们知道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交流。
    找了个借口,梅珏就离开了筵席,出了点绛台,外面还有不少宫人整装,迈着优雅的小步子,端着各色果、糕点穿梭着,她不禁有些感慨,如果换了她还是姑姑的时候,她恐怕也是其中一员,为了年宴忙前忙后,现在的光景却是以前从不敢想象的。
    待走到一处围廊下,晋成帝早就在那儿含笑等着她了。
    “臣妾给皇上——”梅珏柔媚地行礼,还没弯下身,就被晋成帝抓住了手。
    “你我之间,还行什么礼?”
    皇帝的眼神很专注,这个风流成性的皇帝自从后宫收了梅珏后,就很久不曾碰过别的女人了。
    甚至因为对梅珏的珍惜,即使去了她宫里,也都是在白天,晚上自己宿在御书房和养心殿,不招任何妃嫔,对梅珏也一直循序渐进,并未逾矩。
    皇后倒是想管管,但晋成帝谁都不临幸,难道要把祸国的名头栽在么梅珏头上吗,这显然不现实,对他人的借口只是,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能用力不从心这样自我侮辱的借口来说,就算是皇后都无言以对。
    皇后趁着这次年祭,把这事告诉了太后,然后她就错愕了,瞧瞧太后是怎么说的。
    她居然说皇帝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就算不临幸后宫也没什么,年纪大了自己想收敛不是好事吗,这有什么好管的,让皇后气了个倒仰。
    “这样出来,若是被发现的话……”
    “无事,朕都安排好了,只是今日是除夕,朕只想与你一起过。”
    “皇上……”
    “朕不能在太多人面前表现的很宠你,让你受委屈了。”
    梅珏抬眼看去,微微一笑,目光盈盈如秋水,仿若被泉水温养着光泽,柔柔地劝道:“皇上对臣妾的荣宠已经独一无二了,臣妾哪里还有不满足?”
    晋成帝闻言叹了一口气,握着梅珏的纤纤玉手,“你就是这性子,什么都不想要,才让朕总觉得如何对你都远远不够,今日朕多想能够牵着你的手。”
    “皇上,不可坏了规矩,皇后娘娘乃国母,理该如此。”在皇帝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与所有妃嫔都不同,不图什么,只真心待人的妃子。
    “朕明白,你永远都那么明事理。若不是当年丽妃的前车之鉴……朕又何必,人人都道皇帝能够随心所欲,其实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的随心所欲?”
    当年他就是为了丽妃,常年不早朝,最后让丽妃背上了祸国妖妃的的名号,又让还未出生的华池中了母体的毒素,一出生就痛不欲生,时不时发病,这是他年轻时候犯过的错,害了丽妃母子的一辈子。现在绝不会再犯一次了,为了不让梅珏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晋成帝宁可憋着自己,他不想碰别人,只想碰她,却不想再出现关于她的骂名了。
    谁能想到,风流了一辈子的晋成帝到了晚年,居然还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奇迹了。
    梅珏眼中光芒一闪,随即沉淀。
    光线微暗中,晋成帝为她的眼睛绑上了丝带,轻柔的,像一个刚谈恋爱的少年,对着自己的初恋,有些迫不及待,想向心上人炫耀,略带激动,“朕带你去个地方。”
    被蒙住了眼睛,梅珏有些不安地说:“皇上,臣妾怕。”
    “别怕,有朕牵着你,不会让你丢了的,一会就到了。”
    梅珏还有些颤抖,晋成帝握着她的手更紧了,温暖传递着两人。
    “再冷的天,有陛下手的温度,臣妾也不觉得冷了。”她轻声道,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
    晋成帝微微一愣,他很少听到梅珏说这样的情话,太难得了,这个不可一世的皇帝居然觉得受宠若惊。
    他知道一开始他逼迫梅珏当自己的妃子,她并不愿意,也一直想取得她的原谅,他不想放开她,本来都不奢求她也同样爱自己。
    脸上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无比庆幸梅珏现在看不到他的窘迫。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晋成帝才如水温柔地看着梅珏,“到了。”
    晋成帝解开了丝带,梅珏的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宫中最大的一颗树,位于养心殿的后殿,平时也只有晋成帝和一些内侍才能进入。而现在这棵树上挂着许多彩灯,每盏灯都做得巧夺天工,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光芒,每一个彩灯上,都写着字,从字体上就能看出来,这是晋成帝亲自写的。
    那么多,也不知道写了多少个晚上,而把这些许愿灯挂在树上,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力。
    这场面很美,梅珏一脸惊喜地望着晋成帝,眼底泪光浮现,语无伦次,“陛下…,臣妾,臣妾……”
    这是感动极了,帝王何曾为一个妃嫔这样讨好,没必要。
    晋成帝从后慢慢抱住了她,发现她并没有抗拒,松了口气,将这个娇小的女子完全纳入自己的怀里,“你有很多愿望,也许朕现在无法一一为你实现,但咱们一个个来。上面还有很多空着的灯盏,等你想到了别的愿望朕就再写上去。”
    梅珏靠在晋成帝的怀里,两人在月光下,好似融为一体,“臣妾,真的好幸福……”
    好幸福……
    幸福到……离你驾崩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一年,两年,或是三年?
    总归,要等他回来了,我才会动手。
    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梅珏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这棵彩灯树,绽开了天真纯然的笑容。
    丹呼城街道上,阿三不住的往都尉府门口看,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到,有些焦急,李遇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阿一刚换下值班,看到阿三一张冰块脸上,少有的出现了踌躇和犹豫的情绪,走了过去,“怎么了,在烦恼什么。我觉得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状态不好,可别办坏了差事。”
    “李遇还没回来。”
    阿一神色有些异样,“阿三,你对李遇,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度了,他那么大的人,还能跑了不成?”
    “……”阿三蹙着眉,却没说什么。
    “他的嫌疑还没完全洗脱,这小子很精明,我总觉得他没看上去那么简单,只是他的一切看上去都毫无破绽。所有人包括你我,这一路上从反感他到喜爱他,居然没有人真正讨厌他,你不觉得这实在有点太顺利了吗,咱们什么时候那么容易信别人了?还是这样一个性格并不算特别讨喜的少年。就算主公都认他当了徒弟,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会发生似的,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你这人虽是我们中最少言的,但心思也最为单纯,我建议你别对那小子太放心上。”你在他身边,只有可能被玩得渣都不剩。
    “我去找他。”阿三听完后,思考后,冷冷回复。
    阿一脸上一僵,敢情他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阿三来到丹呼城的街上,快要到除夕了,他们必须要在这之前赶回戟国,接下去的行程更为紧凑,丹呼城到底不是他们的大本营,荫突国的边陲自然不怎么安全,什么人都有,他不想李遇出什么事儿。
    正在寻找的途中,与城中衣衫褴褛的百姓擦肩而过,他冰冷的脸上,浮上一抹焦急。
    忽然,看到不远处,李遇一脸无奈的被一群人围住了。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是在敲诈,李遇虽然穿的并不算好,但比起城里的人要好多了。
    这些人问李遇要银子,李遇当然不愿意,其中一个甚至已经准备出拳头了。
    阿三有些发怒,这家伙,我教他的防敌招术真的都白教了!
    还没打到傅辰,就见阿三一拳打翻了那个地痞。
    “阿三哥!”傅辰喜出望外,喊道。
    没错,现在已经从阿三大人,变成了阿三哥了。
    阿三听到这个称呼,感觉心脏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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