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眼含担忧,几乎快要落泪的梅珏到的时候,晋成帝大为心疼,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妃子,一把扶住了要行礼的梅珏,安抚了几句,梅珏也一一回答,看上去却是浓情蜜意的样子。
    “你怎么也来了,应在宫里好好养病。”皇帝这才看到一旁的穆君凝,也是担忧道。
    “这是臣妾应该的,太后娘娘他……”边说着,穆君凝却注意到了在一旁安静的皇后,看上去那么没存在感,正因为她多年前经营了那么好的名声,现在的低调才更让人警惕。
    晋成帝摇了摇头,一脸哀伤。
    这哀伤有几分真就难说了,太后不是晋成帝生母,平日也只是面上关系,但晋国秉持着以孝为先的思想,就是帝王也不能被灌上个“不孝”的名声。若是太后的病突然来的那他必然要这群庸医掉脑袋,但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在几年前太后中风的时候就说她时日无多,现在能多活几年,已经算是梁成文的本事了。
    太后只留下她身边最得力的老嬷嬷,原名桂阿母,是从小姐时期就跟着的贴身婢女,也是她现在唯一相信的人了,而其他人早就被邵华池一一拔除。
    “阿母,哀家快要不行了。”太后说这样一句话,都显得非常吃力。
    桂阿母含着泪,“太后,您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太后知道自己的身体,她能撑到现在,还要拜那小子的算计,“好不了,那孽障为什么现在才离开,他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呢!早计算好了!哈哈哈哈哈,哀家不甘心啊,最后几年尽是被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控制住,哀家虽对不起他母妃,但他何至于如此折磨!?”
    邵华池的母妃,当年冠华满京城的丽妃,正是被她和皇后共同设计打上了“祸国妖妃”的名声,但她们是后宫表率,皇帝几日不早朝,为了一个妃子废寝忘食,如何能坐视不管!?
    当然,每个国家的兴亡,总会怪到女人身上。
    就是同为女人的人,也不外乎如此。
    也许是回光返照,在说到邵华池的时候,太后的眼睛忽然狰狞起来。
    桂阿母自然明白,这是在说七皇子,几年前太后服用了阿芙蓉上瘾后,七皇子表面代帝王行孝道为太后治疗,背地却“善良”地继续断断续续给阿芙蓉,在他看来是太后非要不可,可不是他想给的。
    如今宫中几十年错更复杂的势力全交给了邵华池不说,就是太后的生命都掌控在那人手里。
    “哀家是他祖母啊,他怎能如此狠心?”最让太后心寒的是,哪怕门口那些宫女,现在都是邵华池的人,她根本无法留下任何讯息告诉他人真相,哪怕说了,谁信?
    就是皇帝眼里,这个老七都是全天下最大的孝子。
    瑞王,何为瑞?为这个国家带来祥瑞的王爷,哪个皇子有这个殊荣,被封亲王的才那么几个,里面唯有这个老七才配上了这个瑞的封号!
    想到这里,太后就觉得苍天弄人。
    到头来,这个老七才是玩儿诡计最深的。
    这么多年,她沉浸在阿芙蓉的快乐里,但每每清醒的时候,就要面对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对她的羞辱,“听着,阿母,我这里有一道暗谕,你拿着,希望它用不到。”
    “这是……”桂阿母小心接过盒子。
    “那孽障想要皇位,哀家偏偏不给他。”太后阴狠地笑了起来。
    桂阿母震惊非常,“这……怎么可能,七殿下他根本不可能继位啊!”
    不说别的,就是他的母妃有那样的名声,他本身被毁容,算作残疾,仅仅这两点就注定他不可能继位,爱惜名声的晋成帝更不可能给他这个皇位。
    桂阿母惊讶在太后的预料之中,这事太后就是对贴身嬷嬷也是隐瞒的,因为在她看来也是匪夷所思,但她不会看错那孽障眼里对权力的欲望,行为能骗人,但那双眼,那作为,却骗不了,根本是为他自己在铺路。
    “他藏的太好了,别说你,你看满朝上下谁看得出来?就是被誉为神童的老九,不也被他瞒在鼓里吗?依哀家看,那神童也不过如此。”几个加起来都还不如一个老七,真是可笑可叹,难怪这皇宫里都能混入那么多细作。
    真是滑稽,皇帝那么多孩子,最出彩的居然是一个他们早就放弃的孩子。
    “这东西我希望没有用到的一天。但若是他真的要夺取皇位,你就将这道暗喻昭告天下。”
    邵华池,哀家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这孽障称帝。
    桂阿母还在想着手上的暗谕,这份秘而不宣的懿旨也同样代表着太后最后对付邵华池的手段,极为重要。若是真的如太后所料,那么七皇子真是个隐藏的野心家。
    想着这些年七皇子的行为,再回神,却发现太后睁着眼一动不动,已然在那句话后就薨逝了。
    “太后!!”
    这声哀恸实在声音太大了,一片人跪了下来。
    门外的晋成帝等人面色一沉,命令侍从将门打开。
    京城哀悼的时候,西北这里却是要缓几日才能得到消息。
    聿州肇溪村村尾一处农舍的杂物房被砰砰砰撞击着,傅月鼻青脸肿,身上就没几块好肉,瑟瑟发抖躲在里头,惊恐地看着那快要震碎的门,她知道,那薄薄的一扇门抵挡不了多久。
    她看着手中的剪刀,是一刀了断还是出去被打死?
    当拿着那把剪刀,却在刺入身体的刹那,想到几年前爹娘来村里想要回自己的话,想到母亲说为了阻止二弟进宫为了把她赎回,小弟自愿进那吃人的地方。
    她几次提起来的勇气都化散,还有隐隐期盼她回家的家人,还有在宫中不知何时会丢了命的小弟。
    “我没有哭,哭是需要眼泪的。”那是小弟说过的。
    当年奶奶被土撑死的时候,小弟一滴眼泪都没流,明明他是那么爱奶奶,却那么冷静地把奶奶破了肚子取出那些土,那土带着血和内脏,但小弟的手却诡异的那么温柔,这根本不像一个小孩儿。
    他们一直知道的,小弟聪明的根本不像是他们家的孩子,这孩子无论生在什么家庭都比在这里来的好,也许是他们拖累了小弟的鸿鹄之路。
    明明那手也是颤抖的,却将奶奶的肚子又缝了起来。
    她似乎有些明白当时小弟在想什么,她摸了摸眼角,果然也没有泪。
    砰砰砰,不绝于耳的声音,但傅月像是得了什么勇气,眼底弥漫着决然,将剪刀藏在身后。
    外头一许姓中年独眼人在外面拍打着门,周围邻舍却对这一幕习惯了,扫了一眼,有些骂骂咧咧说了几句,有些则是看着好戏,有些回自己屋子里煮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自从上善村几年前一蹶不振后,他们再也不用再缴额外的银子,更是富裕不少。
    隔壁湖州天花泛滥,但他们却没有收到任何告知,依旧过着日落而息的生活,哪怕知道了,长久安稳生活让他们也不可能挪窝,有什么灾难他们肇溪村也不会受难,那是多年的经验。
    这许瘸子今天已经五十五了,早年从军的经历让他哪怕瘸了腿力气也比寻常人大,彪悍成风是整个肇溪村的特色。要说到本来他也只是瘸腿,那眼睛却是被打瞎的。
    谁打瞎的,这说起来也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从皋州那穷乡僻壤里嫁过来一个少女后就出事了,瘸子家里穷,当兵回来都一把年纪了,前面的老婆被打死了,原本怀孕的孩子也一起流掉了,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好些人都存在这种情况,无法缓解那暴戾的情绪,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特别是许瘸子身有残疾,那自卑与无法宣泄的怒气都发泄在老婆身上,加上他吃喝嫖赌,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本就穷得叮当响,自然也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儿,这才从隔壁的穷县花钱买了个女孩。
    那女孩家人也是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反悔,想来要回女孩。
    但他们肇溪村可不是别人想来就能来的,特别还是嫁出去的女儿,这事就是闹到官府里也是没理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别说娘家没钱没本事,想用点钱赎回,就是有钱有势,也不是随意能要回去的,晋国条律可是明晃晃摆着呢,家务事到哪儿都是没理说的,许瘸子就是把她给打死,也最多关个几日就能被放出来,说理?到哪里去说理去!
    那家人很是彪悍,说是不给女孩就要硬闯,许瘸子的一只眼睛就是被个叫傅柳的小姑娘给打瞎了,这下可是打他们肇溪村的脸,一村人愤怒之下把那户人家给赶了回去,从此许瘸子也成了村子里的耻辱,没用的标志,于是本来就暴躁的许瘸子更是变本加厉的虐待自己年幼的老婆,每天一顿打都成了家常便饭。
    如今的傅月也不过二十来岁,却看上去像是个中年妇人,佝偻着腰,旧伤还没好新伤却添伤了,绝望的生活让她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啪,门应声碎裂。
    许瘸子一打开进来,就看到缩在墙角,却满是倔强看着他的傅月。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婆娘那双眼,太亮了,似乎任何人被她看着就会自惭形秽。
    “贱人,我让你瞪,我让你……”他气喘吁吁地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扯住傅月的头发,这已经是这些年的常态。
    傅月安静的任由他拉扯,那把藏在身后的剪刀忽然提了起来,朝着许瘸子的腿上狠狠刺去。
    平日的小绵羊,在多年的压迫中,爆发出巨大的反抗力量。
    许瘸子大声惨叫,雄壮的绳子就要转过来弄死这个女人,当他赤红着眼时,却不料傅月拔出了剪刀,鲜血溅在她的脸上,转而就朝着他的脖子一刀刺去,那满腔的恨意和绝望弥漫在她身上。
    她知道,这里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周围的邻里,她看到许瘸子挣扎了一番,最后倒在血泊里,心中却没有丝毫懊悔,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这么做,哪怕代价是她的命。
    她全身也染着血,却是从许瘸子身上飙出来的。
    她脑子空白了一会儿,才忽然拔腿就往外面跑。
    门口已经有人在张望了,是听到刚才许瘸子的惨叫声过来的,在看到染着半边血的傅月时,尖叫了起来。
    转眼间,傅月已经跑得没影了。
    真是糟了罪了,这外乡女人是要被千刀万剐啊,居然干出谋杀亲夫的事,不过是个低贱的女人,居然敢对他们村子里的动手,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出来!
    黑夜,肇溪村却是格外热闹,到处都是点燃着火把在寻找傅月下落的村民。
    终于,有人在鸡圈里找到了蓬头垢面的傅月,她被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了出来,她饿了好几天,又爆发了那样的力量,现在已经也没有多少力气了,她被拖到村头的道路中央,周围都是点着火把的村民,她一个个看着那些脸孔,忽然觉得好笑。
    “哈哈哈哈,助纣为虐,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傅月没本事,只能杀那一个,若是可以,我倒宁可杀光你们!”又看向那些同样敢怒不敢言,掩藏在人群中,也是被低价从外村买来或是抢来的女子,“你们还要继续忍受吗?你们想一辈子都这样!?”
    “妖言惑众,她已被邪灵侵害,需要净化,上火架!”
    一群人把傅月架上了架子,点燃了火把,一点点燃烧了起来,傅月却抬头看着月色,哼起了歌。
    那是小时候,她哄着弟弟妹妹睡觉的歌曲,是皋州的民谣。
    那些女子看着渐渐燃烧起来的木堆,再看到傅月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哭了起来。
    哒哒哒。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群人马朝着这里奔腾而来。
    第182章
    村民们看到那气势汹汹的一群人, 卷起的尘土随风吹向他们,不由惊慌了起来。
    “这是什么人?”
    “难不成是官府的?”
    一说到官府, 人群中就出现了骚动, 民怕官,几乎成了本能,见这群村民六神无主, 村长老马赶紧安抚了几句,走向了前头, 准备问问对方要做什么,不料来人什么都没说, 满脸的凶煞。
    薛睿等人首先跳下马,冲向村口的水缸,当看到和自己同样速度做着一样事情的青染, 两人均是一愣,薛睿却没了以前的温柔体贴, 只是用最平常的语气道:“让我来。”
    青染也没去抢, 这种马前卒的事情薛睿做的也不少。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待清醒过来才意识到, 她干嘛那么听话?
    薛睿扛起那水缸,就朝着傅月那快要燃到她脚底的火堆浇去, 却没淋到傅月一点, 娴熟的让人误以为他平日经常做。
    傅月却没有得救的惊喜,谁会无缘无故来救她,就像这些年她几次逃走都被抓回去一样。她能隐约感觉到抓她的人不简单, 根本不是这个村子的人,这个村子平日虽然种植着庄稼,但后来青壮年和一些妇女就做了其他的密事,直到有一次,她偷听丈夫与其他村民的对话才知道那叫火药。
    村子里每个人都要让它看上去与平日一样,她们被看管得更严了。
    为了不让傅家人总是上门来闹,直接做了她的墓碑以绝后患,而像她这样的情况还有几个。
    村子有秘密,这个秘密不能见光。而她也不认为谁有这个能力来救自己,今日逃了那么久她才意识到那群监控村子的人不见了,但现在看来不是不见,也许就是现在来的这伙人吧!
    她看着远处一辆驶来的普普通通的马车,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一群人马为它让开了道,一种沉默的众星捧月,马车一停,一双颀长的手掀开幕帘,看不清男人的面貌,却能感受到那股不怒自威的威压。
    薛睿已经靠近下车的傅辰轻声说了几句,傅辰凝神思索了一会,“都解决了?”
    “是的,不过我们的动作定然会引起扉卿他们的注意。”
    “他现在没有精力来处理这些。”扉卿自然会交给李遇处理的。
    休翰学、陆明、应红銮相继被解决后,只剩下一个病入膏肓的扉卿,哪里还能管这些“小事”?
    薛睿想想也是,“这果然只是其中一个,还有一大部分还被扉卿他们掌控着。”
    “没关系,我们一个个端了。”这些村落在失去上善村后并没有没落,反而蒸蒸日上,这几年间每个村子的人员出入都管控严格,这里就是他回到晋国后几番遭遇困境,地雷和火药制作的地方之一,而薛睿提前来解决的正是那群爪牙,这些人混迹在普通村民里,找出来监视了许久,并且按兵不动。作为李派的高层,傅辰也不打算抓住这些人问内情,以李派人的做事风格,不会让爪牙知道更多内幕,连自己这个亲信也只知道一些李皇希望他知道的,更何况他人。
    这样的李變天不成功都有点天理难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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