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尚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精锐的士兵死了,这群侍卫怎么那么废物,人果然都是对比出来的,“人呢?”
    几个侍卫也是为难,“那个太医还活着,没有被感染,但是他说如果我们逼他出来,他会自我了断。”
    像这样的神医,又是医者又是毒物来源,要是想自我了断,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就能办到。
    “好好好,他有医术,他就特别来事是吧!!”连威胁杀他这招都省下了,直接就自己解决了是吧。
    但现在有什么办法,是他们求着人的。
    招来几个之前与李遇一同逃出来硕果仅存的几个精锐侍卫,“你们把李遇抬过去,并守着他,如果那梁成文不愿意救他,就全都杀了。”
    当然,那时候李遇的命也是回不来了。
    这三个精锐侍卫,分别是青染他们的手下扮演,闻言眸中闪过什么,“如果李遇大人感染到……”
    吕尚也是焦躁,但他有什么办法,李遇这里处理完,他在城中的部署还要重新安排,只能期待李遇这里能够出现奇迹了,“他既然来到城中那么久都没有感染到,哪里会那么容易感染。”
    李遇可不是老吕,吕尚亲眼看到他接触了好几个天花感染者,但并没出什么事。
    虽然这么说,吕尚也没有十足把握。
    于是,李遇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被抬到黑血区,一路上遭到火热地注目礼。
    因为之前的火灾,在街道上避难的民众都指指点点地看着这个从别庄抬出来,被抬到黑血区的李遇。
    正在黑血区的邵华池,抬头看向远处骚动的地方。
    第190章
    邵华池在感觉痘疮结茧往下掉的时候, 就离开了雅尔哈的府邸,还没离开多久果然将军府遭到了第二次严密的筛查, 宝宣城在酝酿着风暴, 吕尚已经渐渐失去了冷静和笃定的心性。
    邵华池在一开始进入黑血区的时候也是非常不适应,这里的景象实在太恐怖了,就像人间和地狱的交界处, 难怪老二把患者丢在这里,根本没有过来看过。
    只要见过一次, 就不会愿意再来了。
    这里除了护卫把守不让人逃出去外,就没有别的守卫力量了。一块那么小的地方, 关押着密密麻麻的人,初步估计至少有千人,它像是一只缺口的碗, 是一个凹地,三面环山, 是比较适合成为一个天然关押人的区域。
    不过后来邵华池也听周围人说, 里面居然有上次发生暴动, 因不满苛政以及焚烧而奋起反抗的带领人, 他们被老吕等人就这样丢进了这个地方,没多久就感染了天花, 现在全身长满了痘疮, 但对七殿下以及远在京城皇帝的恨意,却能从他们的眼中很清晰地读出来。
    在梁成文等太医来了后,这个关押人的地方渐渐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这里还尚有神智的病人非常排斥他们,但由于害怕之前的镇压和屠杀,他们显得异常沉默安静,这是压抑在底层的不满,也许会在某一天彻底爆发出来。
    梁成文等人也是见不得这炼狱般的地方,默默的开始整理这个地方。
    他们将外面堆积的尸体纷纷搬到山坡上埋掉,又把原本脏乱的室内打扫干净,多搭了一些草棚,把感染者的衣物分开清洗,天花的传播通常是通过飞沫,但在这里的不是已经有了抗体的,就是正在得天花的人,要不就是痊愈的,倒是没有害怕传染这一说法了,单单是这些事他们就做了好几天,患者们冷眼旁观看着他们。
    这些太医平日也是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不知好歹。在京城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哪个达官贵人看到他们不是尊敬的,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哪怕太医这个职位更多是名誉上的尊重,但只要他们想耍点小手段有的是办法惩罚病人,有本事就别生病。是以就算是宫中的娘娘们也并不会随意让自己去得罪太医院的人。被皇帝派到这个地方,他们谁会愿意,但皇命难违,只有硬着头皮来了,没想到却被卷入二殿下和七殿下的夺嫡之争。看到那地狱般的场景,又被这些普通百姓这样仇视面对,好几位太医都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他们到底没有发作,首先是牢狱灾难,后来又是二皇子那明显的放弃行为,让他们产生了与这些百姓一样被焚烧的恐慌,同病相怜的感受。又有一旁梁成文的调解,梁成文的存在很好的缓解了这些人的情绪,这次天花种牛痘的成功这群太医对于梁成文是感激的,他们也开始慢慢适应在黑血区的日子。
    不过很快就出现了问题,这些太医平日里几乎都是养尊处优,现在要干的全是体力活,这里能动弹的人可不多,这也导致几个太医累得倒下了。百姓是最单纯也是最可怕的,他们心思纯粹,非黑即白,每天想的是如何维持生计,无法分辨自己所看到的事情真实性,没了活路的他们就像一股泥石流,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群人。现在邵华池不让他们活,他们也从以前的感激到现在的憎恨,并不是梁成文等人几句解释就能解决的。
    所以梁成文并没有说,而是沉默地治疗他们,再另外寻找机会潜移默化。
    梁成文将这些病患从感染的程度开始分类,为他们清洗身体,喂食物,渐渐的,一些已经逃过天花病毒康复的人被他们的事迹行动感染,加入他们之中帮忙,这个绝望的地方开始散发着一丝生气。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救治的行列,那些病患从原本的绝望等死到现在期望能够痊愈,心态上的变化也渐渐影响到身边的人。
    他们以为这是必死无疑的,没想到还是有恢复的可能,那些恢复的人除了有麻子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的比得病前更健康些,这给了得病的人活下去的希望。
    等熟悉起来,不再那么排斥后,他们才知道梁成文等人的身份,居然是宫里太医,一个个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有的甚至抱住了梁成文涕泪横流,绝望中的希望不是那么容易缓过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知道没有被放弃,这个结论是很鼓舞人心的。而梁成文在这里的威望越来越深的时候,百姓也开始相信他偶尔提到的一些话,重病中的瑞王根本没有体力来下达那些命令,再加上这些年对百姓种种,如何会突然改变。最关键的是他们在瑞王被传染后,的确再也没有看过瑞王的身影,那些命令并没有七皇子的令牌,那么有谁有资格假借瑞王的名声来执行,就只有二皇子了。
    虽然还有一部分百姓不相信瑞王的无辜,不过越来越多的人被煽动。煽动并不是二皇子的专利,百姓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分辨是非,那就由他们来引导到正确的地方,这股可怕的正面力量正在慢慢积累。
    邵华池来到黑血区后就是经历了百姓从一面倒的憎恨到开始疑惑再到慢慢有人相信他的过程,这过程中他听到无数对瑞王的憎恨和谩骂,若是换了几年前,他还无法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也许真的会像老二希望的那样,对付这些普通的百姓,看着他们自生自灭,没出手加码就是他厚道了。
    但现在他看到的更多,百姓要的很简单,只是要活路,他不但需要做实事,更需要让百姓知道他做了什么,就像安抚伤军的时候傅辰说过的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做得再多,只要百姓不知道,或是容易被煽动,那么他就是一个根基不牢固的失败政客。
    一股庞大的力量,本身没有对错,只看掌控在手里的人是善是恶,做实事的前提是有抵挡敌人的铜墙铁壁。他需要完美的政治秀,需要让人从根本上相信他是不会下那些恶命的人,那样无论别人怎么毁谤他,也不再有人相信。
    邵华池意识到,这或许才是他走向成熟政客的开始,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晋国的没落,看着治下的百姓无处申冤,更不会允许他国的进犯,与其交给那些个兄弟,还不如交给他。
    不交,他就自己拿过来!
    皇位是,傅辰也是,是他的,他绝对不会退一步。
    邵华池并没有表明身份,本就是为了躲避追击的他目前只是个普通人,他默默跟在梁成文身后,作为一个已经痊愈的患者为百姓换洗衣物晒被子,煮着食物,做着最普通的事情,还常常被里面的一些最早开始帮忙的百姓差遣的团团转。
    周围的人也渐渐对这个跟在梁太医身后的小跟班熟悉起来,有时候看他实在被指使得气喘吁吁,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善意的鼓励他,让他多多休息。
    也许他那副好容貌也占了一大半,梁成文还调侃过:“您可不能再干那么多事了。”
    “我干的不好?”
    “我怕会被她们说我虐待你。”这也间接证明了美色的作用。
    “呵。”若是他出生的时候就这样,没有经历过把他当怪物的种种,也许他现在还会有一点高兴,看,多么肤浅,能够不在乎他是否是怪物的,也只有那人了。
    邵华池虽然平日说话冷冷的,话也不多,但周围人哪里不知道这就是内心火热的小伙子,特别是听梁太医偶尔透露,他是自愿来到黑血区照顾病患的。
    邵华池摸了一把汗,已经好了许多,略显冷淡地对他们说,“我年轻,有力气。”
    的确,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还有那些刚刚康复的普通百姓,明显练过武的邵华池更强。
    现在入秋的季节,宝宣城逐渐转凉,但是邵华池每天工作量大,有时候汗流浃背,勾勒出那身好身材,看的有些患病的少女们忍不住脸红心跳,实在太有男人味了。
    “这小伙子,真是好,又勤快又老实,要是我家有闺女,肯定要许配这样的小子,多有依靠!”
    “就是说,长得还那么俊!”虽然脸上残留着痘印,但也抵挡不了那张脸本身的杀伤力,让人忍不住目光跟随着他,他实在是在人群过于耀眼。
    “也不知道娶了媳妇没,我大姑的女儿…”真的好看的超越了性别。
    再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小伙子脸上的痘印好像一天天在变淡,这是自然的,邵华池来到黑血区第一时间就让梁成文给他祛印的药膏,每天坚持涂三次,力争下一次见到人的时候已经复原。
    几年前,脸上的毒被另一种剧毒中和了后,那些让人恶心的毒疮都开始消退,他还想给傅辰看一看真正的自己。
    可两人阴差阳错,都用了易容。最后被傅辰看到的居然是他满是痘疹的可怕模样。
    身为男人也并没有那么在乎容貌,但任何人在心上人面前总是会希望自己有吸引人的地方。他自认为除了性别为男,他并不比那些女人差,现在都是痘印,远看还不明显,近看就像是麻子……这幅尊容,还看个什么劲。
    哪怕他知道,傅辰根本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也不是个在乎长相的人,不然不会一开始看到自己的半边鬼面一点反应都没有,但谁都希望自己在爱慕之人面前是自己好看的样子,这几乎是本能。
    他甚至隐隐有点期待,傅辰看到他真容的时候会有一点点惊艳。
    “话说你以前见过这个小伙子吗?”一个正在做针线活的妇人问向身边人。
    她们是已经痊愈的人,被梁成文分配到缝补衣物和煮食物。
    长成这样,更像是某个贵族公子哥儿,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却笨拙地干着粗活,她们看着都有不忍心。他实在不像普通百姓,如果以前见过肯定有印象啊。
    “没见过,也许是哪个外乡人?”
    其中一个青壮年,已经在恢复期了。脸上的痘疹也结茧了,听闻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哦……我想起来了!”
    “他是谁呀?”一群妇人在天花中存活后,笑容在她们脸上非常少见,闻言好奇地看了过来。
    那壮年神神秘秘地说,“我那会儿还没染病的时候,远远地看了一眼七殿下,我感觉他长得有点像那位……”
    一听到瑞王的名号,人群忽然保持了沉默。
    到底现在还不清楚真相是什么,虽然大部分人都猜测也许真的与重病中的瑞王无关,说不定瑞王自己都是受害者,但现在他们死了几万人,这座巨大的要塞城,只剩下他们和在城内的没有被感染的百姓,加起来也只有一万人左右了。
    这座城,已经元气大伤了。
    提到七殿下的时候,没有人开口,直到一个妇人出来缓解了一下气氛,“这小伙子哪里能和那样的贵人比,别瞎说了,待会出了事可没人能保你。”
    被这样一提醒,那青年有是一阵后怕,这些遥不可及的皇室成员可不是他们普通百姓可以随意聊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现在黑血区越来越生机勃勃,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每日拉他们出去焚烧的士兵也没有再出现。
    这天邵华池正在帮忙煮午饭,前方就出现了骚动,几个人抬着个架子就朝里头走来,现在的当权者可没空来管黑血区怎么样,这里的变化被发现邵华池并不担心,但是能这么大张旗鼓带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而在一旁的梁成文嘴角却露出莫测的表情,邵华池一看就知道不对了,他想到刚才匆匆过来的侍卫,该不会是傅辰出事了吧!
    他把梁成文拖到一旁,恶狠狠地问:“怎么回事!”
    这里本来就挤,哪怕邵华池把梁成文带到一旁,也是有百姓看到的,梁成文可是宫中太医,地位崇高,再说还是黑血区的恩人,你一个小青年就是和梁太医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目无尊长啊。
    梁成文说了他知道的一部分情况,他也只知道傅辰可能是中了毒。
    邵华池听到这里,青筋暴突,远远地看过去那个在担架上的人,眼睛像是被滴入了辣椒油。
    梁成文却是阻止那些劝架的百姓上来,对着邵华池道:“他是个多么固执的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情不是劝了就有用的。”意思也很明显,你要发火别对我,你有本事就让他别做那些危险的事啊。
    傅辰看着惜命,但有时候又非常不要命。
    就好像他在给自己找一个能够不由自己控制的死亡办法,这想法很诡异,但梁成文相信也许殿下比他感触更深,不然也不会如此失控,要知道现在的邵华池涵养非常好,也极会隐忍。在前段时间那些百姓口中全是对邵华池的滔天怒火,那些伤人的言语就犹如一道道尖刺,有的时候他看到邵华池甚至就从她们身边经过,都没有丝毫动容。
    以如今殿下的涵养,能这样爆发也是难得了。
    “别以为我不会动你!”说罢,邵华池猛地松开了梁成文衣服,急匆匆地朝着那担架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骚动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傅辰并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邵华池自然也没有问,他一开始只知道如果成功的话,黑血区的百姓应该暂时不会被拖出去焚烧了,这些日子也的确如此,那么就说明傅辰是成功的。
    两人好不容易打开了心结,暂时恢复了到了盟友的状态,他暂时还不打算破坏这样的状态。
    他信任傅辰这个人,也信任傅辰的能力。
    但如果知道傅辰又这样拿自己当诱饵,邵华池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现在傅辰被抬来的地方是梁成文的私人帐篷,出于这里的百姓对几位太医的尊重,自发为他们准备了帐篷。
    当看到傅辰不断吐着黑血,脸色奇差的时候,邵华池那些暴怒的情绪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恐慌,他已经彻底失去过这个人一次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人回来,他无法再承受第二次。
    这个强悍的男人,差点软到在地上,要不是身后易容的士兵松易抵住他,他大约一下子都站不起来。
    缓过来的邵华池,推开了松易,站在原地,那目光黑的就像里面卷着沙尘暴,什么东西都能被搅碎。
    那股气势,实在太过强烈,让人无法不关注。
    傅辰已经完全呈现昏迷状态,根本感觉不到那强烈的注视,他现在痛得五脏六腑都好像全部搅在一起,冷汗直冒。
    “殿下,您先出去!您在这里,会打扰我的救治。”梁成文见邵华池的状态不对,让松易等扮演的几个侍卫把他带出去。
    “我不会出声,也不会冲动,让我在这里等,我要看着。”每一个字都非常有力,不容置喙。
    “殿下……!”
    “梁成文,你也知道我是殿下。”我要待在哪里是我的权利,没人有资格赶我走,如果我想一直待着也你也无法阻拦我。邵华池那眼神死死盯着梁成文,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几人在帐篷里对峙,一个要送水过来的妇人站在门外,也是发现了被抬进来的人,出于好心过来送热水。还没进入,就隐约听到了梁太医喊的那声殿下,吓了一大跳,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们宝宣城的确迎来了两位殿下,一个是二殿下,一个是七殿下,是两位天之骄子。听闻二殿下早就不在城里了,那么就只有也得了重病听说不治的七殿下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那可是七殿下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养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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