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呢?”邵华池反唇相讥,冷冷的眼眸在寒夜中散发着心惊的魄力。
    “嗯?”
    “你可知,方才我若没及时收回刀势,你就成了刀下亡魂。”从刚才就要爆发的怒气,被邵华池压制到现在。
    就差一点点,他就差点杀了傅辰,他甚至都不想再去碰那只到现在还在微颤的手。而面前的人甚至还有心思与自己谈笑风生,是太爱惜命还是太不爱惜,傅辰有过牵挂吗,一定是没的吧,不然他怎么能做什么都没顾忌。
    “您不会。”傅辰绽开昙花一现般的轻笑,短暂而……妖冶。
    傅辰那笃定的笑脸怎么那么惹人烦呢,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令人恨得牙痒痒,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他熟悉傅辰的一举一动,这来自从不间断的观察。
    如果我没那么熟悉你的手呢,如果我根本不在乎是谁就先杀了呢,谁会对刺客手软?
    邵华池气得全身发抖,好一会都没缓过来,并不想与傅辰争辩如此没有意义的话题,也不想让自己再输得赔了所有,那样子实在太难看了,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傅辰太像假的了,铁青着脸,很是不耐烦,“你到底来做什么!?直接说,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傅辰不惜闹这么一出,必然是有什么事需要在进宫前说,出于对傅辰的了解,邵华池无比坚信这一点。
    说到正事,傅辰也顿时收回笑脸。
    两人都是胸有大局的人,无论私底下闹得再不可开交也不会这时候倒戈相向。邵华池分得清,他如果把傅辰推出去,于公于私,可能都是将这个瑰宝拱手于人。
    眼看已经快到东玄门了,虽然皇宫城因历史原因有七个出入口,平时也可以自由进出,但如果到了非常时期,都是重兵把守,并且始终关闭着,难以攻破。此前边关传来急报以及二皇子起义,战争时期,能入皇城的只剩下这一扇门。
    先把知道的京城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听到平民中在五年间被混入了多达三成以上的李派人时,邵华池面色阴沉好似会滴墨。
    京城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打破这个平衡。
    邵华池与傅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看到了凝重与绝望。
    邵华池沉默了许久,心中翻江倒海,最终深深喟叹一声,致泱泱大晋如今岌岌可危的局面,是敌人的强大还是他们内部的溃烂,或者两者兼有,“你这次赶着过来,是否与父皇有关?”
    其实他本来察觉宫中异样,并没有思考到这一步,应该说没有儿子会去这样想。
    “不仅是陛下,还有您……”傅辰闭眼,沉声道。
    瑞王是李派一直要对付,却始终没杀死的,到现在也是最后要解决的皇子了,让他犯下一个杀父妄图夺位的罪名,是顺理成章的。
    邵华池在这个时候没有暴怒,反而展现了极度的冷静,“那就是嫁祸了,老九已经不成气候,现在只有我这个还探不出实力的皇子是最大的绊脚石,这个罪名除了我还有谁能担,的确是一石二鸟的策略。所以你是来阻止我进宫的?”
    傅辰没想到自己几句话,邵华池能猜中那么多,镇定下来,对于邵华池此时的表情,令傅辰再一次出现遇到强者的激动澎湃,那种惺惺相惜并不随时间地点转换记忆而转换,“不是,哪怕您不进宫,也是有办法的。”
    “也是,想要嫁祸很容易,只要几个假证就能趁着皇上不在宫中的时候让最高权力者来判定我的罪,届时我这些年的做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杀父夺位的名声……我想想,是皇后吧?虽然她没有朝凤令,但她的后位并未被废黜。所以……那个最终被推上皇位的人,不会是冒牌的老二,而是另有其人,那才是李派在晋国的代言人。”邵华池缓缓道,“你猜的是谁?”
    两人看了一眼对方,异口同声:“邵安麟。”
    以前也许李派人会选择更好控制的老二或者老大,但时势造就人,对方的决策也在变化。
    邵华池将自己宫中眼线得到的消息告知傅辰。
    傅辰其实对宫中的情况还都是来自吉可的片面之语,只能根据两面情报的漏洞分析其中的有利信息进行归纳:“您猜测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今天他们故意在宫中闹出这许多事,让守备力量出现变化,甚至皇上一直没出来,这都是异常……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是,他们想将陛下引入死路,但具体的人实施,是阿一以及他带来的李派第八军,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得知具体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是阿一等人也不能确定皇帝的行动,所以计划有大方向,然后具体实施。
    “你说的信息已经足够了,说说第八军,擅长什么。”
    “是,薛睿曾说,第八军擅长暗杀。”
    邵华池眼神一黯,如果这次傅辰没有提前前来告知,他这次进宫后恐怕也有去无回了,“有多少人?”
    “第八军是李皇手下人数最少的,一共十六,这次八名在城外待命,八名在城内,所以皇宫内应该……”
    “八个!”全在皇宫内,加强暗杀力度。
    但偌大皇宫,要找八个人,没比海底捞针更容易。
    “傅辰。”邵华池的面部绷得很紧,眼神犹如杀神,气势肆意。
    邵华池几乎从未对傅辰完全释放过气势,傅辰楞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了此人身后环绕着的紫气,那是腾龙的形状。
    再眨眼,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
    “你可是本王旗下?”邵华池停了一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次你再三心二意,格、杀、勿、论!”
    在这存亡的时刻,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承受傅辰的反水。
    “我是,一直都是。”说出这句话的,就好像不是傅辰本人一样。
    傅辰的脑部产生剧痛,脑中划过几个片段,第一个是,半边鬼面的皇子,居高临下地说:傅辰,帮我。
    第二个片段,是在逼仄的黑暗中,那个将他从棺材中带出来的脸,紧紧抱着他,幻像中的他在想:此生,你不负,我便追随。
    第三个片段是,他跪于地,问这个男人:我与皇位,您选哪一个?
    冷汗滑落,他忍着剧痛,摇摇欲坠。
    模糊的记忆,不断冲击着傅辰的脑海。
    邵华池把他扶起来,擦着傅辰因为疼痛滑落的汗,“记住你的选择,不要再忘了,我可以忍你一次,两次,三次……但次数多了,我怕我会做出令自己和你都无法接受的事。”
    傅辰还有些眩晕,并未理清邵华池的涵义,无法回答,邵华池也不在意。
    待傅辰头疼过后,他感觉一阵说不清的一丝恐慌,刚才最后回答邵华池的话,分明不是他想说的,却脱口而出,那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吧。
    他感觉,原主——似乎快要回来了,他来要回他的爱人了吗?
    其实占了那么久,他也该还了。
    那么他呢,现代的身体已经被炸得灰飞烟灭,他会魂飞魄散吧。
    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冷了太久太久。
    他猛然看向邵华池,欲言又止。
    邵华池看不懂傅辰那复杂的眼神,还有那浅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留恋和……羡慕,因为那种情绪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傅辰身上的。
    第239章
    现在邵华池所有精力和想法还放在在皇宫内部, 以傅辰所说的,阿一和第八军不是很早就潜伏进宫的, 宫中自从五年前被他和父皇的人一次次清理, 最多也只有零星几个能被李派的人用了,那么现在这群人应该就是最近才进去的。
    邵华池忖度了会,说道:“傅辰……你先回王府, 等我消息。”
    “殿下,我也进宫。”傅辰直否定, “我在宫中也有人,这些天过去吉可应该也安排好我的身份了。”
    这么提起来, 都忘了五年前傅辰可是差点步步高升到正二品,有刘纵全力护航,其他人从旁协助, 傅辰本身的步步为营,若是没有那次意外的话……
    想到那次意外, 邵华池就停下了思考, 不愿意再回忆那失去此人的痛苦。
    马车的空间, 让傅辰跪下有些难, 但他还是行了跪礼,斩钉截铁说:“那八位刺客, 需要我来找……也许只有我, 才能找到他们!”
    “你先回去,什么时候能乖乖听我一次。”邵华池有些头疼。有记忆的你尚且处境危险,随时会被拆穿, 如果你稍有差池,李皇派的人恐怕是这世上最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的,更何况是现在记忆常常错乱的你,哪里能对付他们。
    “如果没有自我的想法,我就不是傅辰了。”他与原主性格相近,他相信原主定然也是如此想的。
    邵华池一愣,的确,如果能乖乖听话的傅辰,怎么还会是他喜爱和欣赏的那个傅辰。
    心中一直以来的屏障,被悄然打破了。
    他一直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听他安排的傅辰,而他的桎梏和保护,并不是傅辰想要的,正因为是世间少有的鬼才,是一个除了身份、地位、身体残缺外丝毫不比任何人差的男人,傅辰要的是他人的尊重与信任哪怕将为此付出代价。
    “您都能冒险,为何我不能?”傅辰继续说服。
    至少在我离开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难道您的命还没我的金贵吗?”又道。
    邵华池将脱口而出的“是”给咽了回去,他缓缓蹲下身子,以前所未有的虔诚与认真的平视着傅辰,轻轻说道:“抬头,看着我。”
    傅辰静静仰起来,就被邵华池那双清明深邃的眼眸深处的情谊激起一片火苗,好似随时能燃烧起来的滚烫。
    “你若死了,不会孤独的。”他不需要傅辰听懂这句话。
    现在,我不限制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我会陪你一起。
    你若死,我必不独活。
    从傅辰不惜下药令他失去行动能力也要离开时,他就准备放弃求得此人的感情了,也许比起那无望的回应他更希望的是这个男人好好活着罢了,人活着总还有希望。
    他知道自己拿这个男人根本毫无办法。
    但后面的那句,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任谁被一个自己不喜爱的男人,用如此话语捆绑,第一个想法不是感动,大约是恐惧和愧疚,恐惧这条被捆绑的生命,恐惧要承担起这样几近执念的他人感情,明明并非自己所愿。
    而他是邵华池,他不允许自己如此低贱的用话语捆绑傅辰的愧疚。
    马车早在他们谈话中,到了东玄门,邵华池准备下去。
    这时候,夜幕中宫廷四下的灯笼光倾斜入内,流泻在邵华池的半边侧面上,让傅辰才看清被高领遮住的纱布,只露出小小的一角,而上面残留着一团血色,是新鲜的!
    这是之前撞到的那个伤口,居然还在流血!
    傅辰迅速联想到刚才邵华池奇怪的说话音,比平时还嘶哑,是有些难听的,但那却是邵华池强忍着说出来的。
    邵华池应该不能长时间说话,每一次说话对他而言都是一次酷刑。
    傅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该说什么才能让眼前的男人好受一些?
    邵华池转头的很快,只是将身上的腰牌解下,向傅辰扔过去。
    傅辰接下,那是瑞王的身份令牌,这不但是身份的象征,还代表着权力。如邵华池的职位,傅辰甚至可以用这块令牌得到一部分军队的调派权。
    “拿着,见牌如见人,有必要时就出示。”至少宫里没几个人敢随便动你。
    “您用什么?”给他了,那邵华池呢。
    邵华池也没功夫去纠正这人总要带上的敬称了,“不需要,我这张脸没人会认不出来。”
    这并非盲目自大,他的这张脸哪怕戴着半边面具,依旧是第一眼就能令所有人过目不忘的。
    这个令牌在皇宫中的作用还是相当广泛的,只要是曾经太后的部下的,看到它都会遵从命令,这点邵华池相信自己不说,傅辰也能联想到。
    邵华池下马车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就向傅辰伸手:“拿来。”
    是傅辰手上那小半块布条,丝毫没物归原主的意思:“您舍弃的东西何必要回去?”
    邵华池也没想到傅辰会对这布条这么执着,“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破烂玩意儿了,算了,本王也不稀得。”
    傅辰只是笑笑,他至少不能再给原主和瑞王之间造成更多损失了。
    被傅辰占着自己的东西还理直气壮的模样气得肝疼,但为了块布条去争抢又实在小家子气了,邵华池不想再和傅辰待在马车这点空间里,以前怎么没看出傅辰这人如此霸道,眼不见为净。下车时冷冷瞟了一眼松易,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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