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麟,我们可以提前庆祝了,这皇位注定是你的了。今晚,戒酒令解除,让大家畅快喝!”扉卿难得笑的如此开怀。
    半晌,又显得有一丝落寞。
    可以说这么多年,七杀是他唯一承认过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失去这个对手,余下的人生该是何等无趣。
    但这一点点寂寞完全抵不过他死亡的高兴,晋国已是囊中取物了,又有何可惧。
    扉卿一样没有丝毫怀疑。
    死亡,是唯一不可能作假的事情。
    邵安麟蹙了蹙眉头,只觉得这个样子的扉卿有些得意忘形,与平时冷静的样子不太一样,淡淡道:“别阴沟里翻船。”
    扉卿喊来了昨日刚刚到的六蒲府死士,“不用去刺杀了。”
    “原因。”
    “目标已死。”
    戟国皇宫。
    今天皇上没有召见任何人,甚至连早朝都取消了,没人知道陛下怎么了。
    但这段时间,陛下的喜怒不定越来越明显,没人敢上来触霉头,而那个唯一能讨陛下开心的男人,他的名字已经成了宫中的禁忌。
    到了晚上,李變天只让侍从给自己准备了一壶桃花酿,某个小孩儿几年前春天埋在土里的,却是没有喝的机会了。
    一个人在亭中独酌,他的对面放着一只空杯子,为它斟上,就好像在与人对饮一般。
    他的眼中的感情极为激烈与复杂,滔天的愤怒与彻骨的难过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暴躁异常。
    手中的酒杯在他的大力中,被捏成齑粉,语气却回归波澜不惊。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
    “那么,你就见证我的统一吧。”
    “李遇,下次投胎记得看清楚一些,找错了主子有这结果是你应得的,朕是太疼你了,才让你自以为聪明。”
    再强烈的恨,似乎都会随着死亡而淡化,反而记得更多的是对方的好。
    看着粉末混合着酒液顺着手掌滑落,玻璃划破了手掌,鲜血滴答滴答落在石桌上。
    “陛下。”暗处的人被召唤而至。
    “通知他们,时候到了。”
    在李變天的命令中,围绕在晋国边境的国家,开始他们紧锣密鼓的集结,晋国的边境将遇到前所未有的攻击。
    第265章
    到目前为止, 但凡李派的人只要察觉李遇的身份就会先处置任何有关七杀的事,有千百个可以致李遇于死地的机会, 他是因为什么死的, 无论是李變天还是扉卿都没有时间也没有人力去调查原因,他们的着眼点都在李遇死亡这个结果上。
    但李變天接下来也并非高枕无忧了,他的一系列计划还是会遇到不少阻碍, 而李遇死后,接下来也到了他规划二十多年的最终战了。
    不过其中一个意外在他离开戟国国都时, 打的他措手不及。
    “陛下,鲁亲王横死狱中!”
    鲁亲王是李烨祖的封号, 傅辰曾利用此人将李變天引来,把阿芙蓉注入李變天体内,最后这位戟国四王爷被盛怒之下的李變天打入天牢。
    可以说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李變天明白接下来是关键时刻,不能让李烨祖再来影响到自己, 把他留在天牢一方面是想好好调查李烨祖为什么会发疯把阿芙蓉注入自己体内, 一方面也是想让其他势力无法刺探鲁亲王。
    李烨祖是李變天唯一活着的兄弟, 哪怕做了再多的恶事, 那都是他的兄弟。
    又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死,继大皇子李锦程死亡后, 这一打击让刚硬如李變天都应接不暇, 无法承受。
    他来到地牢里,看到的是两具尸体,一具已经腐烂散发出臭味, 这是从密道里找出来的,另一具则是刚死没多久,从伤痕上来看,显然是被发现后自尽的。
    “怎么回事?”李變天一字一顿道。
    这其中一具,就是他的兄弟。
    事情不难推测,不过是耍了一招狸猫换太子而已。
    只是没人料到会有人那么大胆,进行这偷天换日之事,还是在戟国的天牢里。
    这李烨祖一开始的确是在天牢里待着,但他待得无聊,没有任何娱乐。自从他下半身不能人道后,就一直在寻访各种名医来治疗自己,这时候鲁王府里出现了一个女子,说是能够帮助接上那半断不断的命根,说来也是巧,居然有时候还真的起效果,虽然很快又恢复了状态,却给了李烨祖希望,于是将这个女子奉为座上宾,在鲁王府的待遇相当高。
    李變天对此事有所耳闻,他记得那女子叫闻绮。
    唯一能在李烨祖面前活下来的女人。
    在李烨祖被关押的这段时间,只有她被李烨祖答应相见,所以她几乎是唯一杀了李烨祖的人,也是她换了易容的替身进来。
    戟国这些日子都在部署新的战略,李變天的情绪又格外起伏不定,根本没闲工夫再管这个害自己得了阿芙蓉上瘾的哥哥,这才到了一个月后,在自己离开前准备带李烨祖出来的时候,发现不对劲。
    “那女人呢!?”
    “全城都没有搜道。”
    自然,她是逃了,都过去一个月了,恐怕这女人早就找到地方躲起来了吧,再找也是大海捞针。
    李變天一拳打中天牢的铁栏,将那栏杆直接打歪了去,却丝毫没有降低他的怒意,“李遇,很好,你简直算无遗漏!就是死前,都要摆我一道!”
    这样的连环计,只有可能是李遇做出来的,几年前就埋下祸根,到了五年后的现在才发芽。
    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一个个死亡,全是拜李遇所赐,若说李變天有谁欲先处置的,唯有这李遇了!
    只可惜,此人已死,他连找罪魁泄愤都不行。
    好似一拳头打到棉花上,格外憋屈。
    晋国,养心殿。
    晋成帝慢慢有了意识,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每次稍有意识的时候,还来不及说什么,就闻到古怪的香味,就再一次沉睡过去。
    如果还是年轻时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是一定能发觉事情古怪的,但现在早已是拖着残躯苟延残喘的他根本意识不到这种细节,他与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一样会生老病死,一样在自己弥留之际不舍得性命的流逝。
    他感到一袭衣袖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就好像仕女将满园的春色点亮。
    好像所有力气又回到了身上,他睁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容颜,这个倾注了他后半生所有爱恋的女子,梅珏。
    她正小心地给他的额头和脸上拭汗,看到晋成帝睁眼了,喜极而涕,“陛下,您醒了!”
    “朕……睡了多久?”
    “离上一次,已经足足有五日了。”
    拉着梅珏的手,想到两人从相识相知到现在的相守,在他重病期间都是这个女人服侍左右,他又如何不感慨良多和感激万分,他期待许久的至情至性之人,一个老七已经让他足够失望,幸而还有个梅珏,叹了一声,“此生有你……朕足矣,唔!”
    还没说完,晋成帝猛地朝着床边吐出了鲜血,梅珏大惊失色地用巾帛接住,惊喊道:“陛下!”
    随着梅珏这凄厉的喊声,似乎预示了什么。
    各个机要处的大臣连夜赶往皇宫,经历了几日前的皇城内外的攻守战,京城也是人心惶惶,但是如今皇帝身体有恙,无人把这个内忧外患的消息再提出来。
    邵华池自然也接到了这个消息,甚至比其他势力都快。
    但他并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连一丝难过都没有。
    皇帝一次次把他打落谷底,已经让他连最后一丝的父子亲情都被活活剥离了,他没有时间思考父皇的死期,他现在最大的困扰是,父皇一死,那些城外的士兵将一举突破城门,到时候又何止生灵涂炭。
    现在正在为最后的守城做准备,与会人员包括徐清、郭永旭、冯蔺等,他们自然要立刻动身赶往皇宫,当看到邵华池凝然不动的脸色,“殿下,您不去吗?”
    虽然他们能够理解邵华池的心情,皇上在众多皇子中立了他这么个靶子,为九子和三子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又被任意摆布多年,现在终于用完了这个皇子,皇上想要撤他就撤他,邵华池就是颗被丢弃的棋子,不听话的棋子当然会被收回所有权利。
    瑞王到现在还能始终为京城中的百姓考虑,为城中局势考虑已是难能可贵。
    邵华池冷笑,“父皇可不会希望我出现。”
    却没想到一个安忠海手下的小太监急报,说是皇上想要见他。
    “殿下,这次……”徐清还打算劝邵华池不要意气用事,免得让其他势力在这个时候钻了空子。
    还没等劝什么,却不料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去,为何不去?”
    既然到这个时候,他很想知道自己这位好父皇还有什么对他说的,也算他尽儿子最后的孝道了。
    来到皇宫的时候,皇帝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宣了所有大臣觐见,正式将皇位传给三子安王邵安麟,并废除皇后之位,令梅妃为四妃之一的贤妃。对大臣来说除了那些想博取功绩和史名的史官外,没必要在皇帝将死的时候还去和一个妃子的升迁较真,梅妃要升迁便升迁了吧。
    但皇后乃一国之母,是国之根本,如何能撤。
    几位大臣劝阻,皇帝似乎回光返照了一样,精神头也没先前那么萎靡,“你们真以为朕老糊涂了?现在蠢蠢欲动的反贼还在京城外头等着呢!”
    而这反贼的头头,传说就是邵华阳。
    有这样的儿子还怎堪一国之母?
    废后,是必然!
    只是这事情,也算是晋国的污点了,以后这史书上的记载估计也是精彩。
    也只有在这弥留之际皇帝才会不顾及颜面的将这对母子狠心办了。
    皇后本来听说二皇子起兵造反,而且已经快到皇城周围,以为自己只要忍到老皇帝死去成为太皇太后或是自己儿子继位就行,没想到被皇帝这一道圣旨直接罢黜,如何甘愿?
    大喊大叫的她哪怕被拖下去口中也始终诅咒着皇帝以及这邵氏帝王家。
    “吴胤雅!”皇帝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出皇后的名字,“你若不想这样也行,那就与朕合葬,这殉葬的习俗到前朝还存在,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怒火攻心,晋成帝又吐了一血块出来。
    活人殉葬,虽然本朝皇帝为了展现仁义早就废除,改为兵马俑和陶瓷金器等,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地方只要下了圣旨,废除与恢复也不过是一句金口玉言而已。
    皇后听到这句话,立刻闭了嘴。
    皇帝让其他人退下,只让梅珏与安忠海随伺左右,梅珏扑到病床边,声泪俱下,“皇上,臣妾不要这荣华富贵,只想陪着您……”
    “朕怎么舍得?”晋成帝苦笑着拍了拍梅珏的手背,“珏儿,朕不甘心啊……”
    安忠海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叹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见邵华池进来,梅珏正要退下,却被皇帝制止,“没什么是你不能听的,你是这小子的母妃,正好一起。”
    梅珏欠了欠身,与邵华池对视了一眼,两人目光中似乎都透着什么信息,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晋成帝招了招手,邵华池才走近跪了下来。
    “还在怨朕?”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这种像是普通父子一样的开口是很少在帝王家出现的,也体现了皇帝对邵华池的宠爱并非全为了权利的制衡。
    “儿臣不敢。”邵华池沉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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