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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独发
    方泓墨绕过马车,就见陆九一手扣着范思源, 另一手举刀, 明晃晃的刀尖就顶着范思源的咽喉处。他怕陆九狗急跳墙伤了范思源, 大喝一声:“都住手!”
    众武师停下, 却仍然警惕地看着自己四周。众匪也停了下来, 借机将受伤同伴抬到路边。
    陆九见状得知押宝押对了, 这瘦书生颇得方泓墨重视,便嘿嘿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子果然是人杰。”
    方泓墨冷言道:“你已经拿到三万两银票, 不如就此罢手, 你我都不必再有人受伤, 你也得利了。若是一意孤行地对峙下去, 难免两败俱伤”
    陆九眼见局势逆转, 心中又贪图起另一笔报酬,眼睛转了转, 对方泓墨道:“你过来, 我才放了他。不然,哼哼……”说着他的刀尖又往上顶了两分。
    范思源不得不抬高下颌, 才不至于被他刺破喉管,饶是如此, 已经被刀尖划破了颈颌间的肌肤, 一丝鲜血顺着脖子蜿蜒而下。
    他脸色愈加苍白, 却并不惊慌求饶,反对方泓墨朗声而言:“方公子小心,此匪不仅是求财, 收了银票还搏命相袭,定然另有所图!生、义难两全,则舍生取义,范某虽惜命,然士为知己者死,这一生亦无憾了!”
    陆九听他拆穿自己目的,不由恼怒喝道:“臭书生罗里吧嗦说什么废话!这种时候还掉书袋,我最恨这种酸秀才!”说着手腕一转,刀尖一拧。
    范思源痛得闷哼一声,脖子上创口更大,血流如注,顺着脖子流下,深色血迹在衣襟上迅速渗开,很快洇湿了他胸前大片衣衫。
    方泓墨急喝一声:“住手!陆九,不要再伤人了,你要我过去,我过去就是了!”
    他与范思源本没有深交,但几次相处彼此都有惺惺相惜之意,没想到在此危急时刻,范思源竟不顾自身安危,拆穿陆九目的,宁可自己被陆九所杀伤,也不要他过去。他被范思源言行所感,更不能让他因自己而死。
    陆九大惊,登时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乍然听方泓墨叫出自己名字,他惊异之下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及时忍住后不自然地干笑了几声,想着怎么掩饰过去。
    方泓墨双眼紧盯着陆九,一步步走近,他身后的武师受雇要护他安全,自然也跟着上前。
    陆九略有分神,见状反应过来,拖着范思源向后退了两步,嘶吼道:“都停下,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过来!”他本就拉着范思源退到战局外才呼喝众人停手,此时再退了几步,身后就是江岸了。
    方泓墨示意众武师停下,自己再向前而行,只是极为警惕陆九手中的刀,一直走到他挥刀的最远范围之外才停下,展臂道:“我过来了,你应当放人了。”他神情虽显轻松,实则全身都绷着,宛如一根绷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准备将蓄势待发的利箭弹射出去。
    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且听动静马匹数量不少,至少也有十数匹之多。
    方泓墨眉头一紧,来者不知是友是敌,抑或仅仅路过?
    陆九闻声脸色一变,突然将范思源推向他。
    范思源流了不少血,又加惊吓过度,虽靠一口气强撑着,其实早就双脚发软,被陆九猛然一推,便径直倒向方泓墨怀里。
    方泓墨疾伸双臂去接,目光从范思源的肩头看过去,却见他身后的陆九的眼神突变,露出狰狞笑意,与前世他被陆九杀死前所见一模一样,心念电转间,劈手拉过范思源,同时带着他往地上倒。
    就见一道银光闪过,堪堪从范思源的腰侧划了过去。
    陆九用心阴险狠毒之极,他压根就没想过要留范思源的性命,方才这一刀突刺,是利用范思源挡住方泓墨的视线,且趁他接人的一瞬最没防备,门户大开之时,长刀先穿过范思源后腰柔软之处,再挑进方泓墨前胸,一石二鸟之计。
    本来他想得周全缜密,没想到竟会给方泓墨拉着范思源躲过去,但躲得过第一刀,躲不过第二刀,方范两人抱成一团滚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亦无处可躲。陆九手腕一翻,长刀画了道圆弧,高举至顶,再朝着二人颈项处狠狠劈下!
    众武师在方泓墨抱着范思源躲开陆九第一刀时,离他最近的三人便扑了过来,却还是差着十几步,不及相救。
    方泓墨眼见避无可避,只能用力推开范思源,至少不能再牵连他丧命,且借着推范思源之势,自己向反方向翻滚。
    然而他们所站地点本就靠近江岸,地势是向着江边倾斜向下,范思源朝马车方向翻了两圈便停下了,但方泓墨推开范思源之后,自己却直朝泸江翻落。
    陆九这一刀使足了力气,半空中来不及转向,虽然见状朝方泓墨所在方向偏了一下,仍然是一刀砍空。
    方泓墨虽险险避开了这一刀,自己却刹不住这翻滚的势头,忽觉身下一空,已经是翻出岸沿,身在半空中,向着数丈下的江面直落而去。
    他落下去时背朝江岸,只能反手去够,但岸土酥软,只抓了一手的湿泥,仍然止不住下落之势。
    方元躲在马车里往外偷瞧,眼见此情此景,忍不住惊声尖叫:“少爷!!”
    “大表哥!”常开诚的声音却近在咫尺,就在他头顶之上。
    原来常开诚在陆九抓着范思源威胁方泓墨,众人注意也都聚集在他们身上时,悄无声息地绕到侧面,借着岸边几丛半人高野草的掩映,猫着腰慢慢从侧面接近陆九,夜色下众人都没注意到他。
    只是最后一丛野草离陆九还有着半丈多距离,陆九又持刀顶着范思源的咽喉,他拿捏不好出击的时机,只能耐心等待。
    却见局面突变,兔起鹘落间,陆九推人,突刺,劈砍,方泓墨带着范思源闪避,又奋力推开他,自己却要落入江中。
    常开诚顾不得其他人,从草丛后面猛然跃出,两三步奔到江边,却仍是迟了一步,方泓墨已经翻过岸沿,向下直坠。
    常开诚急吼一声“大表哥!”同时向前疾扑,胸口重重撞到地面,双臂伸出在半空,去拉方泓墨的手,却只有指尖抓住他袖子一角,虽极力攥紧,可指上力道哪里抵得过一个人的重量,衣袖立即就从他手里滑脱,方泓墨仍是落了下去。
    常开诚不等方泓墨落入水中,双手一推江岸,自己也跟着鱼跃而下!
    陆九第二劈用力极大,江岸土质湿软绵密,这一刀下去,深深陷入泥中,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眼看着三名武师扑过来,他索性弃刀,反身一纵,亦跃入江中。
    三名武师追到岸边止步,面面相觑,其中虽有两个会水的,但要在冬日暗夜里跳入如此湍急的江流中,可不仅仅是会水就能应付得了的,恐怕救人不成,反而自己都会溺毙。
    他们探头张望,夜色下的江水乌沉沉的深不见底,江流湍急,水面波涛翻涌,不时有浪头击打在岸边回卷,带起一个个漩涡,溅起一阵阵水花,却哪儿还有那三个人的影踪?
    其余众匪,眼见陆九跳江,有的拔腿就跑,有的还顾念义气,七手八脚地抬起受伤的同伴一起逃。
    先前隐约的马蹄声这会儿已经清晰可辨,分明是从淮京方向而来。
    众匪闻声越发惊慌,抛下受伤同伴,纷纷向着相反方向逃跑,亦有窜入树林的。
    武师既然对或落水或跳江的三人无能为力,便围成半个圆圈,拦截众匪逃跑的去路,把他们逼向淮京方向。
    很快,骑马的众人飞驰而至,当先一人见此情形,喝令随众将不及逃走的众匪擒拿,自己则纵马靠近马车,一面大声呼喊:“渊渟!渊渟!”
    方元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一看清此人面貌便哭叫道:“谢参军,少爷落水啦,表少爷也跟着跳下去了!你快救救他们吧!”
    谢齐修闻言大惊:“落水了?什么时候的事?”
    方元边哭边叫:“就是方才半刻钟都不到,快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谢齐修立即点了几个水性好的衙差,下水救人。
    这一段江流尤其湍急,且水下暗流复杂,几名衙差跃入水中,等一口气用完再出水,已经是十数丈外的下游了,暗夜里水下难以视物,江面又如此宽阔,就这么几个人去找,根本无异于大海捞针。
    找了一刻多钟无果,那几名衙差已经耐不住水下寒气,不得不先上岸休息。
    这会儿谢齐修已经带人把被武师困在包围圈内的劫匪擒住,再派了一半的人去密林中搜索零散逃亡的劫匪,见那几个衙差回来,便命人在江岸边生一堆火,让他们取暖烘衣。
    眼见这几名年轻力壮的衙差只是下水一刻多钟,已经冻得面色苍白,嘴唇青紫,谢齐修越加担心方泓墨与常开诚的安危,水性好是一回事,可这冬日里的江水冷得彻骨,常开诚水性再好,也扛不住这江水之寒啊!
    谢齐修心中焦虑自责,但此时再叫人下水,一是无用,二是怕会再搭上人命。
    他只得命人将受伤的范思源送回淮京,同也将擒获的匪徒押送回去,余下的人则列一长队,他亲自带着沿江往下游搜索,一面举着火把高声呼喊,只期望方泓墨与常开诚能瞧见岸边火光,听见呼喊,以此指引方向,游到岸边。
    方元亦不肯跟着衙差回淮京,一面用袖子抹着眼泪鼻涕,一面跟着谢齐修后面,说一定要找到少爷才回去。
    大约一个多个时辰后,郑大牛带着方府护院也赶到了。他们在来时与押解众匪的衙差相遇,问明事情经过,加急赶路,再见到岸边一长列火把缓缓前行,自然知道是谢齐修等人,便一同加入搜寻的队列。
    然而大半夜过去了,搜索无果。
    谢齐修的心越来越沉,只怕前面探路的衙差回报时,找到的只是二人的尸体。
    眼看着东方天际有蒙蒙亮光,前面的衙差忽然一阵骚动,似是发现了什么,谢齐修心中一紧,急忙加快步伐向前,很快就见前方江边浅滩上趴卧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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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独发
    虽然此人趴卧着看不见面容,但谢齐修见此人身穿短袄黑裤, 绑着裤腿, 衣着并不像方泓墨。这一段江面变得开阔, 江边也出现了浅滩, 他一跃跳下, 顺着浅滩快步奔近。
    江岸上方元大声叫道:“那打扮, 是劫匪,领头的那个, 就是他要杀害少爷!”
    虽然当时陆九蒙着面, 但衣着未变, 方元一眼认出。而这个时候出现在江边浅滩之人, 与昨夜之事若是没有关连, 那也太过巧合了吧。
    谢齐修闻言放轻脚步,接近趴卧之人后, 拔出腰刀, 警戒地将他翻过身来,一见面容, 果然是陆九。
    就见陆九脸色青白,双眸紧闭, 右臂一道极深且长的刀伤, 伤口深可见骨, 因在水里泡的久了,伤处皮肤肌肉外翻,已经发白。这么深的伤口一定出血甚多, 泡在水里鲜血流失更快。
    谢齐修伸指搭在陆九腕上,察觉他仍有微弱脉动,知他是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浓密而细长的眉毛随之紧紧皱了起来。
    陆九身上的刀伤,应该是渊渟或开诚留下的,可见三人在水中有过殊死搏斗,陆九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么渊渟与开诚也极有可能受伤,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如果还受了伤……如今搜寻了一夜却只找到陆九,不能不让人担心那二人的安危!
    谢齐修留下大部分衙差继续沿岸搜索方泓墨与常开诚下落,自己带陆九回京,把陆九押送至京兆尹府关押后,再点齐人手赶往方府。
    当他抵达方府门外时,已是事发第二日的下午了,他略一犹豫,还是对门口通传的下人道:“谢某有急事相告,请大少夫人见面详谈。”
    ?
    赵晗自从谢齐修莫名来问方泓墨出发时辰与出行方式,就担心他路上出事,派郑大牛去打听情况,却迟迟等不到他带消息回来,不由焦虑万分,一晚上就没能睡好。
    第二天她一早就起来了,却直到下午才听闻下人通传,说谢参军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来到前院二堂,见到谢齐修面带愧色,身边还跟着哭哭啼啼的方元,顿时心就凉了半截,说话时声音都抖得厉害,简直连不成句:“齐修,泓墨他是不是……”
    谢齐修又悔又愧,方泓墨托他调查陆九,自己收到消息,说陆九召集人手,有“大买卖”要做时,已经是昨日上午的事,他知道泓墨当天出发明州,立时联想到陆九说的“大买卖”恐怕与泓墨有关,这才匆忙赶到方府询问,又加急追赶,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来得及……
    听赵晗这么问,他急忙回答:“他落入泸江,开诚也跟着跳下去救他,只是江流湍急,两人都被冲往下游,暂时……暂时不知所踪……”
    身后的从霜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就哭了起来。
    赵晗只觉浑身发冷:“他是何时坠江的?”
    “昨夜亥时前后……”
    那就是□□个时辰之前的事了,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泡这么久……赵晗只觉眼前发黑,身子摇晃着站不住脚。
    从露急忙上前扶着她,回头再看从霜,从霜已是泣不成声。
    谢齐修十分愧疚:“你先别伤心,开诚水性极好,他又是紧跟着渊渟下水的,我回来是为了押送陆九,并来告知你事情经过,这会儿还有人继续往下游搜寻,我即刻回泸江边继续寻找他们,一旦有他们的消息就……”
    赵晗深深地吸了口气,定定地注视谢齐修:“我也一起去找。”
    从露大惊:“这怎么行?少夫人您身子还没全好,这么冷的天……”
    谢齐修也道:“这么多人在搜寻,不差你一个,你不如安心在府中等待,我一定会尽全力寻找渊渟与开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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