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吃了?”秦子忱转头问她,皱着眉头:“不想吃就扔掉吧。”
    “哎呀我让你吃掉你就吃掉啦!”苏清漪不满开口,撩起他的帷幕便道:“不方便我帮你撩啊。”
    秦子忱:“……”
    不想和她多做争执,秦子忱还是张开了口,咬上了糖葫芦。他的唇没手上,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又长又薄,粉色如樱。他要开糖葫芦,秀气而细致的咀嚼着。少数冰渣落在他唇上,苏清漪在他解决这些糖渣之前,突然踮起脚就亲了过去,舌头迅速将糖渣卷席道了嘴里,而后在秦子忱错愣间,咂咂嘴说了句:“好甜。”,然后便将糖葫芦棍子一甩,转身走开。
    看着呆愣的秦子忱,苏清漪微微一笑,低哑着说了句:“糖甜,人也甜。”
    说完,便负手转身离开。
    仿佛又火猛地升腾而起,燎了秦子忱面上整个平原。他深吸了一口气,跟上苏清漪。
    苏清漪一回头,便看见夕阳西下,田间小道上,男子头戴帷幕,身着蓝袍白衫,如玉的手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静静跟着她。
    “秦哥哥。”她忍不住叫他。
    “别乱叫。”秦子忱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觉着苏清漪怎么这么大胆。苏清漪朗笑出声来,眨了眨眼,点头道:“好,那就叫情哥哥。”
    秦子忱:“……”
    “走,”苏清漪转过身,走在前方,领着身后人走向前路,突然有了无限满足,温和了声音:“我带你回家。”
    第71章 沧州之十
    两人将屋里打扫好,安定下来,秦子忱就自己去厨房弄吃的。他如今只是凡人的身体,并未辟谷,苏清漪联系了云虚子,云虚子一听他们在山脚下,二话不说就冲了下来,进门就道:“苏清漪,我的宝贝徒弟呢?!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话说间,云虚子神识一扫,就发现柴房有人,在苏清漪还没赶下来之前,就冲到了柴房,然后就看见自己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得意门生蹲在灶火面前,袖子被火撩得破破烂烂,脸上带着些黑色的灰,皱着眉头往里面加火。
    云虚子:“……”
    不对,这一定不是我的宝贝徒弟秦子忱!这一定有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道:“这位公子,请问你见到我的徒弟秦子忱了吗?”
    秦子忱:“……”
    片刻后,他沙哑着声道:“我是。”
    云虚子面上表情慢慢裂开,秦子忱不由得有些低落,握着柴火垂下眉眼,失去了仰头看着面前人的勇气。
    谁知道云虚子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在他惊愣之间,云虚子感动道:“子忱!你终于活成为师期盼的样子,成为为师心中的小乖乖了啊!”
    秦子忱有些诧异抬头,云虚子伸手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时候我就带你去养鸡,你连看都不看那些鸡一眼。鸭子啊、鹅啊,什么都不愿意养。我还带你做饭,你连柴火都不愿意碰。我和你说,如果你不碰可以,那你得学会引火诀。结果,你居然当场学会了引火诀啊!!”
    “当时为师就想,我到底是去哪里收了你这样的孽徒!!”
    秦子忱:“……”
    “子忱,”云虚子放开他,红着眼,认真道:“如今,你肯陪为师养鸡了吧?”
    “这位……老先生,”秦子忱有些犹豫开口:“你是谁?”
    云虚子僵了僵,片刻后,他捂住眼睛,甩袖哭着跑了出去。
    “嘤嘤嘤苏清漪你老道出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他怎么可能只知道你连我都忘了啊!”
    苏清漪刚刚从屋子上走下来,和云虚子刚打了个对照,当场就别云虚子劈头盖脸的训,云虚子一面训她一面抬起手来想戳她脑袋,红着眼愤道:“我是他师父啊,这个小白眼……”
    “你别碰她!”云虚子手还没戳到苏清漪脑袋上,就被赶出来的秦子忱一把截住,云虚子抬着头,呆呆看着皱眉瞧着他的徒弟,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奔着跑了出去。
    秦子忱面色一僵,两人默默看着那个跑远的蓝袍老道,好半天,秦子忱终于有些不安道:“没事吧?”
    苏清漪面上神色一言难尽,慢慢回答:“应该……没事吧。”
    “他是?”秦子忱皱着眉,苏清漪一脸同情道:“你师父。”
    秦子忱整个人都僵了,苏清漪接着道:“把你养大的那个……”
    秦子忱不说话了,想了想,苏清漪推了推他道:“去道个歉呗。”
    云虚子没跑远,正蹲在外面树下,时不时回头看屋里一眼,两个人都瞧见了,秦子忱听苏清漪的话,想了想,点了点头,终于走了出去。
    他停在云虚子背后,也没说话,云虚子背对着他,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秦子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终于道:“师父,我错了。”
    “你也知道你错了?!”云虚子猛地跳起来,怒道:“我养你多不容易!你也……”
    “可是,你想打清漪,这是不对的。”
    云虚子:“……”
    这叫打她?戳一戳,这叫打她?苏清漪又不是泥巴捏的陶娃娃,陶娃娃也没不让戳的!
    “你简直是……你简直是……”云虚子又气又恼,秦子忱瞧着他,认真道:“师父,她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你可以打我。”
    云虚子:“……”
    他也是受够了……
    “算了!”云虚子不满出声,甩袖道:“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我不管了。先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云虚子探出手去,按在他的脉门上,然后将神识探了进去,在他周身游走了一圈后,再睁开眼时,眼里一片淡漠。他甩开他进院子里找了苏清漪,有些低沉道:“你同我来。”
    苏清漪一看云虚子的表情,心便沉了下去,转头同秦子忱打了一声招呼,便跟着云虚子进了屋里。进屋之后,云虚子有些沉重道:“他是伤了仙根。”
    “仙根?”
    苏清漪愣了愣,对这个东西闻所未闻。云虚子皱着眉头道:“仙根其实也叫仙缘,你知道,修仙讲究两样东西,一个是灵力,一个是悟性。你在能储存多少灵气由你的经脉决定,你能吸取多少灵气、吸取速度有多快,由你的灵根决定,因为灵根和经脉就这么清楚存在于人的身体里,所以大家对灵根经脉十分看重。而悟性一时,由于虚无缥缈,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天生的,所以不加以重视。但实际上,悟性的高低,则是由仙根决定的。”
    “仙根存在于人识海之中,仙根消失,识海就会随之消失。仙根有两种方式出现,普遍来说,与传承有关。凡是修士,往上追溯,家族大多也是出过修士的。他的长辈最后所到境界越高,他的悟性就会越好。另一种,则就是他本身就是天道独宠之人,自然会天生就有仙根。”
    说着,云虚子叹息了一声:“子忱出身名门,虽然他满门皆已羽化,但家族中多有飞升大能,所以他仙根本是极好。然而如今……”
    “那,”苏清漪声音出来,有些干涩:“有什么办法吗?”
    云虚子沉默了,好半天,终于道:“灵根可夺,经脉可续,唯有这仙根……”说着,云虚子抬起头来,看着她,眼里有些悲悯:“仙根既断,便再无仙缘了。”
    苏清漪没说话,仿佛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好半天,她终于道:“其实……也挺好的。”
    说着,她站起身来,步履踉跄着往外走去,重复着:“真的,挺好的。”
    “宿主……”系统声音传来,有些担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苏清漪笑了笑,反复道:“挺好的,不是吗?本来我们就是凡人,我和他相识的时候,两个人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没什么长生大道,活一百年就是长寿了,他也就是过回了本来该有的生活而已。有什么不好呢?”
    说着,她的声音却带了哭腔,系统叹息出声:“宿主……”
    话音刚出,苏清漪就再也扛不住,扶着长廊的柱子,猛地滑倒在地,靠着柱子,将脸埋进了双膝里。
    长生岁月,他回到了最初的人生里去,她呢?
    对于有着千万年寿命的她而言,一个凡人的寿命,听上去无异于在现代里,听见医生对她说,秦子忱只剩下一个月时间。
    一百年太短了。
    对于修士来说,一百年,便就是眨眼蜉蝣。
    什么都没有品尝够,就要结束。
    她抱着自己,低声啜泣着,想到秦子忱淡漠却满是失望的眼,想起秦子忱那句:“我曾经也是个很优秀的人吧?”,她的心里,就仿佛是刀割一般。
    哪怕她能忍,她能接受失去他,她能接受陪伴他短暂的时间,然后失去他,甚至在失去他后,也就此了结这一生,可她不能接受,让习惯了站在高处的秦子忱,这样狠狠摔落下来,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
    哪怕他都忘了,哪怕他都不记得,可是优秀是一种习惯,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应该有的样子,便无法从容面对一个普通的自己。
    她怕他难过,她怕他痛苦。
    她怕他本来就只有短暂的一生,还要活得抑郁不甘。
    苏清漪抱着自己,低声呜咽着,秋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飘落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衣衫。有人慢慢走到她身边,遮住了细雨,苏清漪抽噎着抬头,便看见面前人蓝袍白衫,带了个白玉面具,撑了紫竹十四节桃花雨伞,静静站在她面前。雨伞上的桃花盛开在雨水中,摇曳生姿,他的伞斜偏着挡在她上方,为她遮风避雨。
    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下来,她就这么呆呆的,满脸是泪看着他。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过了好久,却只是将伞放到她手里。然后弯下腰来,将她打横抱起。她拿着伞,撑着他们两个人,他抱着她上楼,进了屋子,然后放在床上。
    房间里干净温暖,他给她拿了干净的衣衫,她换好后,他端了热水来,坐在床边,细细给她擦了脸和手。
    整个过程里他一直没说话,安静而沉稳,她坐在床上,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细致替她擦拭着每一根手指,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
    对方微微一僵,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有些无奈道:“怎么又哭了?”
    “你以前……”她抽噎着,继续道:“你以前,也这样,为我擦手。”
    秦子忱没说话,低着头,带着温暖的帕子覆在毛孔上,温暖让人内心一片安稳。
    “我……不知道怎么办。”秦子忱慢慢开口:“你在哭,我看着心疼,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如果我和你说,让你不要哭,那你把所有难过放在心里怎么办?可是你一直哭,我什么都不做,我又觉得心疼。”
    苏清漪轻声抽噎,可此时此刻,她却觉着,哭泣并不是什么太悲伤的事情。
    更难过的,是当你想哭,却哭不出来;当你哭出来了,却发现并没有任何人在倾听、在等待、在安慰。
    很多时候,哭只是撒娇的一种方式。
    如果哭泣不是让别人安慰的一种暗语时,那便真是莫大的悲伤了。
    “我喜欢用温热的帕子擦干净手和脸的感觉,”秦子忱慢慢说着,他的语调又慢又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莫名安定下来:“这个过程里,什么都不用想,会觉得内心很平静。所以,我其实只是想和你说,”他抬起头来,淡然清澈的眼静静注视着她:“不要难过了,我在。”
    苏清漪愣了愣,片刻后,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死死抱住他:“子忱,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嗯……”秦子忱低应出声,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地、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她。
    “子忱,”苏清漪抱着他的手逐渐变紧:“我好怕再失去你。我知道这些话太矫情了,可是,秦子忱,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过得好难。”
    未曾让人宠过,那一个人跋山涉水,也不过就是跋山涉水。
    曾让人宠过,那所有一个人的路途,就会变成火海刀山,分外艰难。
    见过光明,才只黑暗;感受过温暖,才懂得寒冷。
    得到过,才知道失去;被爱过,才明了孤寂。
    “我一想到,百年之后,你就要进入黄土,我就觉得,后面的人生,太难了。”
    “我撑不下去……”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秦子忱抱着她,抚着她的发,慢慢道:“其实,没有关系。”
    “就算我是个凡人,可是我也会有轮回。你若爱我,那每一世,你都来找我,每一世,我都和你相爱。”
    “万一……万一你忘记我了呢?”苏清漪含着眼泪抬头,秦子忱在面具下忍不住笑了笑:“我现在,不就忘记你了吗?”
    苏清漪微微一愣,秦子忱将头偏过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觉得,我爱你这件事,和我记得你,不记得你,没有关系。我一见到你,就知道,我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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