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泠猛的捂住胸口,她突然觉得她的心很疼,成为许泠之后她从未有过这感觉。
    顾氏听了也有些担忧:“这可怎么办,这摄政王是好人呢,他救了咱们永安好几次呢,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呀!”
    “这倒是其次,小皇帝尚且年幼,如果摄政王挺不过来的话,大盛恐怕就......”
    后面的许泠听不清了,不是因为许桐的声音放低了,而是因为她听到自己的脑袋“哄”的一声,然后就听不到旁的声音了。
    等顾氏回来了,看到了小女儿的异样,忙问她怎么了,许泠摇摇头,只说自己有些累了,顾氏连忙让身边的慧香把女儿送了回去。
    回到房间,许泠兀自喝了好几杯热水,才缓回劲儿,冰凉的手指也有了一丝丝的温度。
    她沉声叫青音进来。
    青音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许泠深吸几口气,问她:“为何不与我说?”
    青音眼泪已经落下来了,砸在了铺着毛茸茸地毯的地上,瞬间就被地毯吸的无影无踪。
    “王爷交代了不让奴婢把他的消息主动与您说,他说您厌恶了他,不想再让他的事污了您的耳。”青音嗫嚅道。
    许泠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她看着青音,良久,未说话。
    “退下吧。”许泠淡淡的交代了一句,就转身不去看青音了,手中的热水却是再也喝不进去了。
    她应该巴不得他出事的,怎么真正出事的时候却又会心痛?许泠抬眸看向窗外,目光眺望着遥远的远方,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了。
    直到白英和辛夷进来伺候她沐浴,她才从发愣中回神。
    辛夷和白英向来都极有眼色,她们一眼就看出了主子今日心情低落,相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英递给辛夷一个眼神,辛夷立马明白了,她嘴巧,平时也爱说些市井间的趣事,用来逗主子开心。辛夷也就捡了些刚听来的跟许泠说了。
    但许泠丝毫没有动容,依旧有些低落。
    辛夷连讲了好几个,眼瞅着许泠压根没有听进去,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不由有些急了。
    “今儿杨家表公子求了叶太傅的夫人正式登门提亲了,眼下正跟夫人一处儿说话呢。”辛夷不得不把刚听到的这件事说了。在她看来,姑娘家最关心的莫过于婚姻大事,杨家表公子是个温柔的,又颇有些才华,自家姑娘听了应该多少会有些羞涩。
    没想到自家姑娘听是听了,但却没有丝毫的羞涩与欣喜。
    这事若是放在以前,许泠多半也就应了,因为许桐和顾氏对杨祁都颇为欣赏。除了赵显,许泠再也没有喜欢过旁人,但明知赵显嫁不得,所以,要她嫁杨祁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杨祁是最好的选择。
    但刚知道赵显发生了这事,她突然就不想与任何人有瓜葛了。她知道她应是无法把心放在旁人身上了,但那又如何呢,她与他之间的家仇国仇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的。
    许泠忽然想起赵显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我知道你不信我。等我走之后,你可以去问成王,或者太后......我不想死之后还被你恨着。”
    他说的那样真诚,几乎让许泠都要以为她误会他了。但,若是成王或者太后真的知道呢?
    许泠叹了一口气。无论与谁成亲,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还让那个娶了她的人受了无妄之灾,何必呢!
    辛夷听到叹气声就心知不妙,果然就听到自家姑娘说:“跟母亲说让她先拒了吧,说我不喜欢三表哥,还是让他莫在我身上耽误了。”
    白英和辛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前些日子自家姑娘对杨家公子的态度变了不少,她们几个都猜测杨家公子可能就是未来姑爷。再加上老爷和夫人对杨家公子也都满意,尤其是老爷,对他赞不绝口的,让她们都以为这事应该差不多成了,端看时间了。
    怎生又这样了?杨家公子这次特地求到了叶太傅那里,让他的夫人来提亲,无疑是给了许家足够的体面。
    白英和辛夷无论怎样都想不通。
    走出主子屋子之后,辛夷拉着白英小声问道:“白英姐姐,你说咱们姑娘是不是有了心仪之人,还是她与杨家公子之间生了气,所以才不愿嫁杨家表公子?”
    白英本能的摇摇头,但回头把辛夷的话仔细一想,就变了脸色.....或许是真的呢?当初摄政王把自家姑娘幽禁在王府的时候,她是知道的,但她与自家姑娘不在一处,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自家姑娘喜欢的是摄政王?
    白英心里隐约有了底,却谁也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
    第二日,许泠一天没有让青音伺候,每次经过青音身边,看见她欲言又止的眼神,许泠都会当做没有看到一样,仍是不理她。倒是辛夷有些心疼青音了,她还特地去问青音有没有说错话做错事,青音绞着袖子摇了摇头,还是一口地道的豫州话:“俺也不知道。”
    辛夷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又过了一天,青音终于憋不住了,她偷偷敲响了许泠的房门。
    见许泠没理她,她又继续敲,敲了百十来下,许泠才打开门,沉声问她:“知道错了?”
    青音立即跪下:“奴婢知错。奴婢如今是您的人,就应该听您的,”说完,她悄悄抬眼看了许泠一眼,见她正闲闲的喝茶,神情有些看不大真切,又惴惴道,“摄政王昨晚醒了。”
    许泠喝茶的动作一滞,放下茶盏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她垂眸低觑青音,问她:“会写字吗?”
    青音疑惑的点点头:“会的,只是写的不大好。”
    许泠就给她指了指桌子上摆的笔墨,对她说;“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我给你半日时间。”
    说完,许泠就离开了,顾氏还要带她们姐弟一起去上德寺上香呢,也许能乞求菩萨保佑。青音锁眉想了小半刻的功夫,才彻底琢磨出许泠的意思。一想通,她立马就展颜了,提笔就开始写,看起来倒有些行云流水的感觉了。
    只要许三姑娘能想通,何愁王爷没有媳妇儿!
    晚间许泠回来的时候,看到青音献宝似的捧着一沓跟鬼画符似的纸时,嘴角抽了抽。果然这丫头没有谦虚,她何止是“写的不大好。”,简直到了不堪入目的水平!
    不过许泠也没嫌弃,捧着那一沓子鬼画符,一个人研究到深夜。
    翌日,青音又凑在了许泠身边,就听到她问:“他可还好?”
    许泠没有说明“他”是谁,但是青音却已经明白了,她恭恭敬敬的回答:“王爷醒来之后,精神很好,还看了半日的舆图兵书。伤口结痂的也快,过不了多久就能上阵杀敌了。”
    许泠的神色仍然看不真切,却让青音觉得没怎么大的威压了。然后她就招招手,跟白英说:“准备一下,我要进宫面见太后。”
    *
    这日王虞带着一支军队护送着五十万担粮草正快马加鞭的往西北赶,他们离西北战场只有几百里了,约莫着这两天就能把粮草送到,这些日子车马兼程,饶是身体再硬朗的人也受不了。
    他是一介文人,身体比不得那些经常锻炼的将士,所以只能坐在马车里。傍晚的时候到了一家驿站,下马车时他已经双目眩晕、双腿发软了。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王虞刚到休息的房间,没想到还没睡着,就被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兵吵醒了。
    那小兵急的不成样子,说话都带着哭腔了,说话也连不成一句:“王大人,小人发现......那粮草中......有好些都是石头和杂草,还有陈年的烂粮食!”
    王虞身子一软,差点没有倒下,他吃力的抓住那小兵的衣领:“你说什么?”
    不可能!这些都是他出发之前亲自查看过的,见里面不是陈年的旧粮,才放下心的。既然连旧粮都不是,怎么可能有石头和杂草!
    “方才有匹马受惊了,挣脱了缰绳撒野,小人忙着去追马,不料身上的兵器无意中划破了粮草的袋子,等小人追马回来的时候,发现散落了一地的小石子和发了霉的粮食!”
    “只有这一袋,还是......”王虞的声音已经颤抖着,嗓子也干涩的吓人,差点就说不出话了!
    “小人划破的是被压在下面的一袋,小人就打开其他的几袋看了一眼,上面的都是好的,底下的全是烂的还混有小石头!”
    王虞扑通一声倒下,口中喃喃着:“不可能......”
    他忽的想起来出发之前他在检查粮草,恰好那个时候小皇帝来了,还和颜悦色的问他查的如何了。他当时查的不多,发现里面确实都是新下的粮食,心中已经放心了大半,又见到小皇帝就在身边,就没忍住在小皇帝身边多说了两句话。那粮草也就没有再仔细检查了,当时他想的就是:皇帝在这里呢,谁敢动手脚?
    小皇帝听说他已经检查完了,还似笑非笑的问了他一句有没有很确定,他半点没有犹豫就答了是。
    小皇帝走的时候比去的时候更加春风满面。
    想到这里,王虞手脚冰凉。他不敢相信,动手脚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看起来极为亲民的小皇帝!又联想到在战场上负伤的摄政王,王虞的心沉入谷底——摄政王为了大盛,不惜豁出性命,而小皇帝竟然拿大盛的安宁做赌注,多半是想除了摄政王!
    可是粮草大事,事关三军,又有谁敢动手动脚呢!唯有这一个可能了。
    这些粮草是经了王虞手的,王虞又亲自探查过,有任何过失都要归咎到他头上!无论他有没有说出真相,总归都是要掉脑袋的,况且,若他说出是小皇帝做的手脚,又有谁会信呢!结果还是死罪,甚至株连九族!
    王虞被身边人扶着,颤巍巍的要出去亲自查看。
    没等他走出驿站的门,就见从驿站的各处蹿出来无数蒙面人,手持弯刀与箭、弩,还没等王虞反应过来,他的心口就中了一箭,接着,他的膝盖、腹部各自中一箭,还有一只箭擦着他的额头滑过。那些蒙面人见他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才放过他,对着里面的士兵们一顿砍杀,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地上就堆满了尸体。
    士兵们反应过来之后都抄起兵器负隅顽抗,却被蒙面人杀得片甲不留。
    王虞的身体被一个小兵倒下的尸体盖住了,只留下被鲜血模糊的双眼,他的呼吸都有些缓不过来,但还是竭尽力气坚持着,却隐约看见蒙面人杀完人之后,齐齐的聚在一起,皆是低头抱拳,似在等候什么人,态度很是恭敬。
    没过片刻,一个身姿欣长黑袍男子走了进来,他脚踏着满地的鲜血,踩着满地的尸体,却仍从容不迫,好像他是那天上的仙君,这等污秽近不得他的身一样。
    王虞吃力的睁大双眼,想透过男子面上的蒙面黑布看清这人的真面目,奈何半点也辨不清。
    “一把火烧了罢。”这人却半点怜悯也没有,声音冰冷的就如无极殿里走出的修罗一般,叫人听了寒毛倒立。
    王虞后背一僵,身体上的疼痛已经盖不住他心里的震惊——那声音,分明就是一个少年......
    刹那间,火光陡然升起,混烟滚滚。
    几日后,西北传来消息,王虞通政使私下换了军用的粮草,全用了陈年的发霉粮食代替,在接近沙场的时候惶惶不可终日,怕被摄政王发现,就自缢于驿站。当日,驿站走水,一众在驿站拼酒喝醉的手下皆没有逃过那一劫,全化成了森森骨灰,与那驿站彻底融为一体。
    皇上闻言大怒,立刻派人前往王虞家中,不仅抄了王虞的家,还下令男子全部斩首于午门,女子发卖为官妓。
    摄政王大军也因为缺少了粮草,士气大减。一时间,大盛人人都唾弃着王虞,连刚会说话的小儿都能说出“王虞大奸佞”这样的话。更让大盛人揪心的是,鞑靼来势汹汹,摄政王又负了伤,如今还没有粮草供应,只怕这仗打的有些艰难了。
    西北军帐里,赵一神色匆匆的走近摄政王的营帐,抬眸一看,摄政王正披衣看着兵书,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薄唇也有些干,看的出来染了病色。赵一他进来,也未抬头,只问他:“如何?”
    赵一跪下禀报:“属下派去接应粮草的人到那的时候,驿站已经化为了灰烬。不过有人在离驿站半里外的破庙里发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探得这人还有一口气在,就救下了他,眼下这人正昏迷着。”
    赵显低声“嗯”了一声,又吩咐赵一找人好好医治那个人,赵一应了。
    当赵一问起粮草的问题时,赵显拧着眉道:“传令下去,就近征收百姓的粮食,都以市场平价征收,不能强买,一切开销皆由王府出。记住,不能让将士们挨饿。”
    说完这些,赵显才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提步走到帐外,望着西方天空那漫天的红霞,神色莫测。
    赵一跟在赵显身后,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等着。
    没过多久,就听到赵显似乎叹了一口气,问他:“她现今如何?”
    赵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声叹息,听到摄政王的问话,他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他知道,自家主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许三姑娘。自来到这里,闲下来的时候自家主子总会望着远方发呆,有时是看着鞑靼的那片天空,大多时候还是望着京城的方向,一看就是好一会儿。
    但摄政王不说话,谁也不敢乱言语,饶是他知道主子心里的想法,也不敢说出来。这些日子主子的难受他都看在眼里,终究是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让手下把许府的消息打听的更勤了。
    不过今日,赵一有把握让自家主子开心一下,他沉吟片刻,低声笑道:“许大人拒绝了杨三公子的提亲,听说是许三姑娘的意思。”
    果然,赵显闻言,眉宇舒展开了,唇角也擒了一抹笑意。
    然后,赵一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下去领赏吧,辛苦你们了。”
    赵一舒了口气,果然许三姑娘就是自家主子的良药呀!
    之后,赵显又一人看舆图看了半到了深夜。赵一看不过眼,就忍不住提醒:“王爷,您如今身子未大好,还是早些歇息吧。”
    赵显却不甚在意,他随意的用中指扣了扣木桌,发出“噔噔”的声响。然后,是他亮如星辰的眸子,看过来时,赵一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星辰大海。
    “你看我是那种羸弱的人吗?这种不过是小打小闹,还入不了我的眼!”
    赵一这才觉得正常,他家主子英明神武,岂能是被射一箭,中个毒就撑不住的?况且,这些似乎都在自家主子的算计之中。
    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至于某些不入眼的小手段,赵一只想呵呵一笑,他家主子使手段的时候,那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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