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留蕴没跟她这个宣家义嫂说的是,来劝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也知道,她母亲是为她好,想让她好过一点,不要成为前朝后宫的众矢之的,要知足感恩,让后宫雨露均沾,让圣上多子多孙,方才有她贤后之名。
    可皇后还是贪心了,她要的跟以前的不一样了。且她也是伤心的,她伤心的是,她的母亲没有站在她这边,但母亲又跟过去一样没有变,她母亲所说的也是真心为她好,这让她觉得难受又悲哀。
    她母亲说:“孩子,今日你拦着他贪鲜的话,就是来日他用新欢打你脸的理由,你拦着你的夫君享乐,等到他不需要妥协了,也不再偏爱你的那天,你必会遭到他的重重报复,你所拦着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你的小肚鸡肠,你要知道,只有等到他一无是处了,他才会肯认着你,可圣上有那么一天吗?他不会的,留蕴,你不要图着眼前的那点小恩小情,给他留下厌弃你的把柄……”
    这是她母亲用半生在她父亲身上明白的道理,她是真心地认为,圣上哪天要是不想宠她了,她今日拦着圣上不许他雨露均施的话,就是哪天她遭圣上报复的仇,她母亲苦口婆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着哀求她求圣上雨露均施,字字都像是捅在她的心里。
    母亲的话就母亲而言没什么不对的,而不可能按照她的话办的皇后无奈又悲哀,她就是跟她母亲说明白了宝络要是听到她这般劝,才会真正寒心的道理,她说宝络不是她父亲,也不是一般的男人,但她母亲也不信,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说她傻,看不透。
    母亲早已被父亲伤透了心,她的绝望让她只认她自己的道理,齐留蕴无法说服她,末了她只能收起话来,安慰了母亲半天,才让她放心离开。
    齐夫人是初三进的宫,皇后盼她盼了大半年,却盼来了母亲声泪俱下的苦苦劝告,她想了好几天,才把事情想明白。
    但也因想明白了,她也知道以后再见到母亲,无法按母亲心意去行的事她也不可能让母亲满意了,两人之间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
    齐留蕴发现她的心又冷了点,硬了点。
    原来人就是这样变的,不管得已,还是不得已,命运和时光总是会推着她往前走。
    齐留蕴无意跟人痛诉什么,她跟义嫂宣许氏提起这事来,也只是想从她身上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哪怕只得到半句类似肯定的话也是好的,而这厢许双婉也给予了她想的反应,她的心便踏实了下来。
    此时她再清楚不过,她有自己的道要走。
    她再开口,都是儿女跟圣上之间的玩笑事,许双婉见她略过,也顺着她的话意聊了下去,俩人之间也相谈甚欢,等宫人来说要开午宴了,两人还有点意犹末尽,也是不禁相视一笑。
    活着的人身上都有痛点,还是说说琐事,谈谈风月,多讲讲无关痛痒的话来的好。
    **
    这夜侯府一家到傍晚才归家,到了晚上还有人上门来拜年,许双婉听着宣仲安让人去叫洵林见客,她忍了又忍,把他轰出门去了。
    宣相气得在门口叫嚣要去睡书房,这夜他见完客还真是去了书房,许双婉去请他,他还斜眼看她,问她:“你的骨气呢?”
    许双婉可没他那般有骨气,便道:“一遇见你,就没了。”
    宣仲安忍俊不禁笑出来,一看他的气势笑没了,又板着脸把笑憋了回去,冷道:“我说不回就不回。”
    许双婉为着他的面子,便同他睡在了书房。
    书房简陋,宣仲安压根就从来不睡在这边,床榻哪有自家寝卧的舒服,遂宣相睡到半夜,就背着夫人往回撤,下人们被他折腾都起了,一路提着灯火照着路,就怕摇摇晃晃背着少夫人的公子爷出事。
    这事闹得听轩堂那边都知道动静了,洵林被长随叫醒听说了此事,拍着床铺叹道:“我这哥哥,折磨我不够,折磨起嫂子来了。”
    望康半夜也被外面的声音惊醒,等父亲背了母亲回来,小长公子板着脸背着手,对着父亲痛心疾首就是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点?”
    “你等着,我明天收拾你。”宣仲安困得很,打了个哈欠进门去了。
    这一通闹,夫妻俩睡到将将辰时才起,这还是宣仲安先醒过来的,他一醒过来就觉得不对劲,发现他家婉姬还没醒。
    她都是比他早醒的,宣仲安摸着她的头叫醒了她,才发现她有点发热。
    这一大早,沁园就鸡飞狗跳,好在下午少夫人精神尚可,头也不热了,沁园的下人才松了口气。
    但也因着此,初八皇庙的祈福日宣仲安没去,而是让洵林带着望康跟钰君去姜家,跟姜家的人一道去了。
    姜家那边知道是许双婉身体欠妥,忙着了人来问。
    许双婉这两年也是发现她的身子没以前那般好了,她以前很少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但现在稍不注意,就很容易生病。
    她也很注意她这身子,也是怕她有个什么事,家里乱不说,且她丈夫在她生病的时日里脾气还特别大,天天火冒三丈,逮着谁就骂谁,让谁都不好过。但她再注意,也难免有注意不到的时候,这次算是她家长公子自己闹的,也就难得他这次没生下人的气,不过倒是生起了自己的闷气来,更是冷着脸不说话,知夫莫若妻,许双婉知道他这性子,所以就算这次其实也没怎么病,身体还算好,他说不出去了她也没出去,就跟着他窝在床上陪他睡了半天,又跟他看了半天的书。
    宣仲安到晚上见她精神不错,风寒看来不会发作,才算是放了心,等儿女们回来这才有了个笑脸。
    见他总算知道笑了,望康跟钰君也都是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还小,也就不懂得他们父亲心里对他们母亲的愧疚。
    因着许双婉这一小病,宣仲安好几天都腻在沁园不出去,等到十二日要上朝了,这天半夜许双婉给他穿好官服送他出门的时候还松了口气,“可算是能上朝了。”
    宣相一时半会都没听明白,愣然道:“这上朝还能改日子?”
    “嗯,不能改,不能改的好。”
    宣仲安这次算是听明白了,拂袖而去,不过他出了门一会,许双婉又见他大步进了门来,就见他朝她微笑,略抬了点下巴,很是矜持高贵地与她道:“让夫人惦记了,为夫今年身上公务不多,就是夫人不愿意,我在家的时日也是颇多的。”
    说着走到门口,朝她呲牙,“烦我也没用。”
    许双婉被他逗得掩嘴笑,出了门去,又听他在前面大声道:“莫要跟上来了,风大。”
    但他走了几步,再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站在廊下,朝他微笑起来。
    昏黄的灯笼下,她的面容她的眼睛温柔似水。
    宣仲安看了她好几眼,才肯抬手与她挥别,“进去,我晚些就回来。”
    许双婉颔首,欠身朝他微微一福,含着笑看他出了门。
    光阴似洪流,寒尽又一年。
    她不言岁月短,只待良人归。
    作者有话要说:  都没人看了,文章的节奏是不是太温吞了?
    不过,就是太温吞了,我也决定这么写了,我发现冬天写这种温吞的节奏还挺有意韵的——打算破罐子破摔的作者如是安慰自己道。
    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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