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
    吴畅充耳不闻,埋头前行,脚下虎虎生风。
    “七哥……等、等一等……”身后声音伴随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他的袖口被拽住,他这才停下。
    “你又怎么了?”
    吴玫微微喘气,“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一见我就跑?”
    吴畅道:“我没有。”
    “我上次让丫环问的那件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吴畅真想扭头就走,他眉头紧皱,“十妹,你要再问我关于熙王的事情,我就要去找伯母告状了。”
    “哎呀,你想什么呢。”吴玫把他衣袖一甩,“我说想跟你出门玩,并不是想跟你去见熙王,熙王哪里是那么好见的?”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吴畅的脸色好了一些,“你想去哪儿?”
    “你跟罗三他们经常去哪?”吴玫问,“对了,把罗三也叫上。”
    吴畅警惕道:“叫他干什么?”
    “你难道不想见蒋姐姐吗?多叫几个人才不那么显眼,我也好把姐姐叫出来。”
    吴畅跟蒋家四姑娘订了亲,明年年初就成亲,没有定亲前,他们十多天就能见一次,可从他家提亲后,吴畅有快三个月没有见到人了,说不想见肯定是假话。
    他拳头抵在嘴边咳了一声,“我决定好地方再告诉你。”
    不知道吴玫去蒋家怎么说动了蒋夫人,居然真的把在家中备嫁的蒋姑娘带出了府。
    她们一盏茶还没喝完,门口就来了脸熟的丫环,蒋姑娘红着脸跟着丫环走了。
    吴玫对身边丫环吩咐了几句,也走出了屋子。
    吴畅这次下足了功夫,从他母亲手里讨到了这座院子,又早早收拾准备,叫了不少人打掩护,就只为了能与他即将过门的妻子说上几句话。
    在家时吴畅对下面几个小的从来都不假辞色,冷言冷语,实在难以想象他有这样一面。
    熙王……也是同样的。
    不论是别人口中放浪形骸的他也好,还是偶然遇见时郁郁沉寂的他也好,不会有人能想到,他对一个女人能露出那样喜爱的神情。
    仿佛一个本该没有心的人,被她窥见了他面具下柔软。
    “吴十妹?”亭外有人叫她,“你在这里干什么?”
    吴玫站起来,“我在等同行的姐妹,罗三哥哥这是怎么了?”
    罗应华皱眉道:“别提了,被哪个小厮撞了一下,一脚踩进了湖里。”他走过来,“你刚才一个人在笑什么?”
    吴玫摸着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笑得怪瘆人的。”罗应华撩袍子坐在亭内石凳上,指使他的小厮去给他找双新鞋子来,他知道吴畅今日行宴目的,因此说:“你哥眼看就要成亲了,他大概也跟李二哥一样,慢慢就跟我们玩不到一处了。”
    “那是自然,往后他就是有人约束的人了。”吴玫的丫环端来茶壶给二人倒上,吴玫笑道:“我的记得你们以前常常去熙王府,一喝醉就不回家,我哥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因为醉酒喧哗打闹,被京兆尹送回家。”
    罗应华一听到熙王府就有点出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你们有好一阵没有去熙王府里了。”吴玫见罗应华没有反应,叫了他一声,“罗哥哥?”
    “什么?”
    “我说你们似乎有很久没有去过熙王府了。”
    “哦……”罗应华低头喝了一口茶,“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了。”
    吴玫回忆道:“是因为前一阵传言说熙王有可能离京那件事吗?熙王暂时避了风头。”
    “也不全是,熙王或许是府里忙。”
    吴玫凑近,压低声音,就像谈论别人私事那样,“熙王不是有了第一个侧妃吗?是不是后院不宁?”
    罗应华起初不愿说,禁不住吴玫一再追问和连环套话,他便说了,一说还止不住嘴,什么都说了。
    直到他小厮找来鞋子,换上新鞋才走。
    留吴玫一人在亭中,慢慢重复:“貌若天仙……可惜天生痴傻……”她慢慢笑起来,“原来是个傻子……”
    他的笑与宠爱,原来给了一个傻子,他怎么那么好。
    她捂着心口,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厉害。
    她费劲功夫,就是为了找到知道熙王近况的人问上两句,吴畅口风太紧,什么都问不出来,想来想去只有罗三最容易打听,没想到,让她知道了这样一个消息。
    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连他正宠着一个傻子这种事都会让她更心悦于他。
    她想起那日银杏树下,熙王搂着那个傻子时脸上的笑,他微微弯腰低头亲吻她时的侧脸,他带着笑意从她脸上看过来的眼神……如果是她……如果是她……
    如果那个人是她,她定能将他每一丝情绪都藏于心,刻于骨,完完整整地回应他,让他知道,如果他愿意看着她,她会把自己的命都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家啦。
    存稿不太多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我尽量写吧。
    ☆、黄莺
    熙王府近几日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王府里一个侍女和前院张管事身边的小厮私奔了,张管事怒不可遏,陆续派了人马在京内京外找了几天也没有音讯。
    张管事是个笑面虎,不论对上对下总是笑眯眯的,这会他脸上一点笑也没有,拉着脸走进了南院。
    青芸的屋子围着不少人,侍妾们见张管事来了一哄而散,青芸脸色苍白走了出来,“张管事。”
    张管事忍耐着进了屋子才说:“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
    “叫黄莺。”
    “你事先一点都不知情?”
    青芸眼神空洞,“我如何知情,我对她那样好……她却悄悄走了……”
    她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了她,信任,钱财,甚至于为数不多的真心。在这熙王府深院里,她们互诉过往,同床而眠,共同计划出逃后的未来,却没想到,她拿着自己的钱跟着别人走了。
    她看着对面张管事的嘴开开合合,听不进去一个字,脑子里不断在重放黄莺离开南院那天的情景。
    “我要出去一趟,参汤就要好了,一会记得喝。”
    她看黄莺换了新衣服,于是问她去哪。
    她鼻子一皱,很不乐意地说:“还能有谁,已经说好了拿东西换银子,却非要今天见我一面,烦死了,老爱动手动脚的。”
    她当时还安慰了她,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却忽略了一点,如果真的对那小厮无意,又何必换上新衣服去见?
    太相信她了,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她不知道张管事什么时候走的,回神时屋里只剩她一人,院子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初冬黄昏最后一点光亮照进屋子,她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太冷了,没有黄莺,她连自己该穿什么都不知道。
    她这二十九年活得真是失败,她恨一切人,恨卖她进青楼的继母,恨买走她处子之身的老头,恨夜晚压在她身上的所有男人,恨逼她进王府的张管事,恨视她如无物的熙王,也恨黄莺……那些风光和屈辱的往事,都成了此刻脖子上的枷锁,让她无法喘息。
    她什么都没了。
    夜里,熙王府南院燃起了火,衣衫不整的侍妾们仓皇逃出南院,像鹌鹑一样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看着下人们慌忙奔走灭火。
    “大家……都出来了吗?”
    “好像少一个……”
    “是谁?快去找!”
    “青芸姐姐呢?”
    有人愣神,有人吃惊,有人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歇在凉风院的周君泽被侍女叫醒了,张管事惴惴不安立在房檐下等着,周君泽披衣散发出来,东南方人声吵杂,有橘色火光。
    “是哪里?”
    “回殿下,是南院。”
    “情况如何?”
    “烧了三间房,取水车就要来了。”
    空气中有浓重的焦味,周君泽下了一个台阶又止住脚步,“去将六平山的宅子收拾了,我天亮后就过去住。这么大的火,京兆尹和宫中肯定要来人询问,你看着办。”他转身回了房间,“现在,不要来吵我。”
    这一夜,除了薛侧妃,熙王府没人能睡上一个完整的安稳觉。第二天熙王带着侧妃去六平山后,熙王府府门大开,各种来询问帮忙的人进进出出,张管事累得面无表情。
    处理完了火灾,送走了皇帝、太子身边的太监,张管事终于腾出时间来查究竟是怎么着的火。
    “火的确是从青芸姐姐的房间开始的,我逃出屋子时只有她的房间在着火。”
    “我家身边的丫头说,那晚她值夜时,青芸姐姐房子里灯一直没有灭,她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青芸姐姐自从黄莺逃走后,没出过门。”
    “听说,黄莺把姐姐所有钱财首饰都偷走了?”
    “真的吗?青芸姐姐做花魁三年,肯定攒下不少东西……”
    “那丫头真是心狠……姐姐待她如同亲妹妹……”
    张管事不耐烦地把面前莺莺燕燕都轰走了。
    那晚伤了十多人,死了一个,就是青芸。
    青芸是最早入府的,那时熙王刚出宫建府,年龄还小,性情阴沉暴虐,普通女人根本不敢往他跟前去,他花了不少钱和心思才把当时的花魁弄进王府,但就算是花魁,也没能让熙王消停一天。
    张管事想起那几年熙王所作所为,午夜梦回那些人在他面前绝望无助的哭喊,不由一阵哆嗦。
    有小厮来报:“前门说,常校尉来了,已经进了门。”
    “没人跟他说殿下去了六平山?”
    “其他两位管事都忙得脚不沾地,或许是忘了。”
    “那两人!”张管事愤愤出门,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去院里备茶,我要与校尉说几句话。”
    常青也是听闻熙王府遭了火灾,来询问具体情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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