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手段还生嫩的谢奕,他们都不太在意,反正好好供着就行了,人家有个背景强硬的亲爹,三年后是妥妥往上升官的,不用操心。
    他们自己却还要好好打点上下关系,面上的政绩自然不能做的不好看。
    谁愿意自己辖下税赋都收不起来,人口数越来越少呢,这不就是赤,裸,裸的表示自己无能,无法担当大任嘛。
    因而大家不是一个起跑线的,目标和想法也不一样,自然本地其他官员和谢奕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其他人皆见怪不怪了,地方本来就有地方的思路,要灵活变通。
    这两年北方的农民大部分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两倍的税使使劲儿也能收上来,再从其他地方挤一点,保证完成任务,所以北方大部分地区的官员都不太当回事。
    谢奕却觉得整个三观又被刷掉一层,他们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轻易开口就是两倍的税,根本没有人在乎交完税赋后,剩下的粮食够不够当地的农户维持生计。
    做官不就是为了给百姓谋利益吗?他们这算是什么?
    “大人,我们怎么能随意糊弄了事!如今摊派的税赋是按照之前的人头数和土地田亩数,算不得准的。
    为今之计,最应该的就是重新核查户籍,有些不在了的人都销户,重新丈量土地,上报农户人数,调整税赋金额。”
    谢奕继续争辩着,农户少了,荒置的土地就多了,大秦是按照每户的人头税和摊丁入亩来计算税赋。
    风调雨顺的年间百姓们上缴税赋都并不算轻松的,若是再加上一倍,必然民心不稳,很多人要三餐不继了。
    自来滁州也有小半年了,谢奕非常反感当地的吏治风气,不是因为他们抱团平时基本不带谢奕,而是当地的环境下,官员们和百姓们的利益基本上都是对立的。
    没有人真正的是为了情怀在为官,甚至像谢奕这般想法的反而要被嘲笑。
    官员们都高高在上,各自为营,谢奕自己想做点什么实事都找不到有人能够指引或者辅助他。
    看着谢奕一脸愤青的样子,徐大人也有点生气了,可不能因为谢奕就毁掉他们滁州这么多官员的前途,拖了他们后腿。
    人家曹州等地严重的县区都要少掉一半的人口,也不见他们上书朝廷请罪,完不成往年的税赋任务,他们这边自然更不能落后了。
    “上报是不成了,谢大人还是年轻了些啊……”
    徐大人叹着,没办法,对愣头青就要说的明白些,于是喊谢奕重新坐下,下人们上了茶,两人一边喝茶,徐大人一边和谢奕细说。
    因为朝廷的救济粮款,一层层送到他们手中时,就是因为各种明目少掉了近乎一半多的。
    这样一来,他们往下再进行分发下去的钱粮也没有多少了,导致在旱灾中饿死的农户人数过多,若是都进行上报的话,到时候朝廷定然要派人来查的。
    若是一朝被查到,人家上面的自有办法应对,他们这些下面的官员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何况这个事情也不是解决不了的,反正他们的税赋不能少太多,户籍人数也没什么人去查。
    这两年只要不遇到极端条件,慢慢寻机会把上报的人数往下降些,把死亡人数维持在一个并不惹眼的数字上,过个几年就能填平这个窟窿。
    现在的主要矛盾,就是死去的农户和多出来变成荒地的田地与税赋的矛盾,所以他们这边要正常收缴,保持政绩,就得想其他办法。
    谢奕这边听着徐大人的话,心头一片冰凉,这是要弄虚作假,把窟窿转嫁到农户身上啊。
    知道自己是说不通的,谢奕只能沉默以对,徐大人还以为谢奕明白了,这才放下心来。
    徐大人是个年逾五旬的老头,瘦削的身材,脸上一笑起来有点慈祥的感觉。
    “你才来地方,慢慢就明白了。”
    徐大人用过来人的口气,和谢奕慢慢道。
    从徐大人那里出去后,谢奕头一个就叫过黄仁俊,他是当地的主簿,对当地的基本情况都了然于胸。
    谢奕问他要救济粮款的分发纪录,自己粗略一比对就知道数据作假严重,禁不住一点盘查。
    他们把专款专用的救灾粮花到哪里去了,这是个问题。
    回到家里,谢奕也继续愁眉苦脸,觉得这事有点太大了。于理,他应该向上峰报告救济粮款的事,对贪污这笔公款的官员进行彻查,让这些人认罪服诛。
    这种贪污腐败,不顾百姓死活的官员,根本不配为任一方。
    但是根据徐大人的说法,这事儿跟本就是上面也都知道的,向上峰告发反馈是不行了。
    救灾粮款从中央下发时有专门的巡查使进行检察,现在明显是巡查使失职,而人选都是谢首辅一派推荐的。
    这事太大,谢奕一个知州根本就管不了,也没法掺合,但是谢奕又觉得不能不闻不问,既然知道了,装糊涂对不起良知。
    若不是徐大人说起朝廷下拨的救济粮款,他还不知道原来这笔钱粮款项并没有落实到位,这才导致往年农户大量的死亡和流失,根源竟在这里。
    徐大人既然敢大剌剌和谢奕说起来,自然也不怕他知道后会如何,这事谢奕根本做不了什么,就是知道了也只能和他们一道,老老实实完成任务。
    就连去年曹州的乱子,也是被压下来,一点水花都不冒。他们还能怎么办?
    有曹州的这个靶子在前面顶着,其他地方更是无所顾忌,没什么好怕的。
    北方的地方官员,都是一层层上下级互相守望的,这样密切的关系网,大家都是一个船上,要是翻船谁都要掉水里。
    在书房里思考了一夜,谢奕在天方大白的时候,终于挣扎着拿起笔,给谢首辅写了一封信。
    “你一夜没睡?”
    早上在饭桌上看到谢奕的脸色发青,有点诧异的问道。
    “是啊,”
    谢奕食不知味的咬着一个小包子,就着手里的桂仁八宝粥勉强喝了两口。
    陈芸知道他这段日子真的很忙,也就不再过问了,只是关心的让他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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