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笑道:“不错,北方的大片土地几乎尽归我秦国,现在该集中精力,对付南方三国了。”
    偏殿内,还放有一个巨大的沙盘,差不多占据了大殿的大半空间。沙盘做得精致细密,各国的位置、山脉河流、高低纵横等地形一览无余。
    以前云音的家里,也有一个小沙盘,她的兄长天天和同为将门子弟的伙伴,看着沙盘、研究兵法,渴望以后做个像廉颇那样的名将。当然,秦宫里这一个沙盘,肯定要精确详尽百倍,应该是派人实地探测过,按照比例认真做出来的。
    嬴政又指着秦军正在进攻的几个楚国城池,问云音:“这些城池不久就能攻下。你说说看,寡人下一步会进攻哪里?”
    云音忽然又被他问到军事问题,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虑
    自从云音谈论过秦国的外交策略,嬴政就喜欢用一些军事问题来考问云音。
    云音如果能答出来还好,如果被问住了,就要被他笑话。当然,他心情好的时候,也愿意指点云音一二。
    云音综合各种情况分析,秦军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魏国。但是她对秦国先进攻楚国,也有些迷惑。
    嬴政君臣几人诡计多端,谁能猜透他们的想法?每次大战,除了正面战场兵戎相见,秦国还在私底下进行各种阴谋活动,密探和间者遍布各国。兵者,诡道也,取胜讲得就是谋算。
    云音又看了看地图,魏楚两国边境相连,秦军攻打楚国北方的几个城池,距离魏国也很近。
    “我以为,此次出战,应该会先攻打魏国。”
    嬴政问:“为何这样说?”
    “魏国距离秦国较近,按照远交近攻的策略,应该先攻击较近的国家。大军冒险先长途去攻打遥远的楚国,没有道理。”
    “还算聪明,”嬴政笑道:“倒不枉你跟随在我身边那么久,有些见识。此次的目标,的确是魏国。先攻楚,是为了予以一定打击,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保障攻魏秦军的侧背安全;另外也是为了迷惑魏国,好攻其不备。”
    秦国果然又是在玩花招,云音想。不过,兵不厌诈,两国交战,为了取胜,总要用些手段。
    “依大王看,我如果是个男子,是否有资格做个秦国的客卿?”
    云音知道,各国来投奔秦国的客卿很多,都被安排在馆舍内,待遇很好。如果有真才实学,就有受到重用的机会。
    “你?”嬴政笑道:“夸你一句,你还得意起来了。我大秦的客卿谋臣,都是饱学之士。你须得回去好好研学几年再来!”
    云音被他打趣习惯了,也不在意。她想,男子有机会遨游列国、拜访名师;自然见识学问会比女子强些。如果有同等的机会,女子的学识,并不一定差过男子。
    .
    嬴政只要一忙国事,就完全忘记时间,每日很晚才安寝。云音跟在他身边,整日忙碌,也确实有些累。
    好容易等到休假,云音倒在榻上,先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后看一阵子书,想着很久未见到子敏,就出宫去看望她。
    舅父因病去世了,云大成也回了邯郸。子敏的生活还不错,丈夫对她百依百顺。她见到云音,露出高兴的神情。两人坐下叙话。
    她问:“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你,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有些忙。”
    “你日前回到邯郸,是否见到翳哥?”
    云音皱眉道:“见是见到了,可是,他并不能和我在一处;也不听我的劝告,执意要过危险的军旅生活。”
    子敏安慰她:“你兄长平安就好,想开些。”
    云音点点头。
    “子敏,你说,一个人顾虑太多,是否并不好?凡事思前想后,就没有什么意趣了?”
    云音对和嬴政之间的情感,依然有些顾虑重重,两人的身份、性子都相差太大。她又实在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和子敏说说。
    云音最开始对嬴政有些畏惧和排斥,但两人相处日久,他对云音不错,云音心中,也渐渐有了他的影子。正因为上了心,反而有些患得患失。
    子敏摸不着头脑,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人生那么短,今日能快活就行了,是吗?至于明日的事,以后再说。”
    子敏有些诧异地看着云音,她并不明白,云音在说什么。
    “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云音看到她惊奇的表情,笑道:“放心,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没事,也没有发疯。”
    “这就好。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回到居所,云音心中决定了,嬴政可能算不上好人,但他对自己有情。既然天意这样安排,就选择相信他,一起走下去。
    .
    第二日,云音依旧在偏殿整理奏章。
    嬴政正在专心处理公务,云音整理完手头的事务,拿着一本奏章,走到一旁坐下来,专心地看了起来。
    嬴政抬头问道:“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我在看李斯大人的奏章。他学识很好,他的文章果然是字迹苍劲、文采飞扬。”
    “李斯师从荀子、学识出众,寡人很赏识他。”
    云音道:“他当年的一篇《谏逐客书》,写得真好!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文采斐然、有理有据,真是才子的手笔!”
    嬴政道:“当年我被谗言所惑,下令驱逐一切客卿。正是读了李斯上书的《谏逐客书》,幡然醒悟,取消了逐客令。”
    “秦国能有今日之强盛,正是因为能广聚天下人才。如果大王当年驱逐了所有外国客卿,恐怕如今不能有统一天下之势。”
    “不错,”嬴政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你如此欣赏李斯,还能背诵他的文章,是否很仰慕他?”
    云音一愣,她不就夸奖了李斯几句,怎么就变成仰慕了呢?
    他看了云音一眼,笑道:“我和你讲笑呢。李斯这人,确实有才华。不过,他有个毛病,他惧内。”
    云音想,李斯娘子彪悍的名声,真那么响亮,都已经传进宫里来了?
    嬴政居然知道李斯的私事,今日还拿出来议论。他不喜悍妇,难道臣子的家事,他也想插一杆子?
    ☆、变心
    嬴政今日高兴,随口和云音谈论重臣的趣事。
    “李斯确实惧内,我本想替他做主,帮他整治这悍妇一番,谁料想,他居然百般回护妻子。真是丢世间丈夫的脸!”
    嬴政以前常常喜欢亲临几个重臣的府邸,当面请教国事,因此知道臣子们的一些私事。但如今,六国派来刺杀他的刺客太多,他轻易不敢出宫,就很少去了。
    云音笑道:“李大人惧内,是因为他心中爱重妻子。这是人家夫妻间的闺房之乐。外人何苦要插手去管呢?”
    她心中倒是很羡慕子敏。朝廷高官,多数都是妻妾成群,李斯如此惧怕妻子,纳妾什么的,怕是不要想了。有个一心一意的丈夫,真是幸福!
    如果嫁给王侯,一夫一妻,恐怕就难了!
    “闺房之乐?夫妻间有哪些闺房之乐?你我日后都可以试试,”嬴政笑道:“我不喜凶悍的女子,幸好你还算温柔。”
    云音不接这话,心想,嬴政性格强势,手握生杀大权。在这宫中,都是别人惧怕他,有谁敢在他面前凶悍?
    嬴政又说:“有才能的人,都有些怪脾气。国尉尉僚也是这样,才高八斗,却一直不肯娶妻。我想赐婚宗室女子给他,他拒绝了;赏赐他一些美女,他也不接受。真是怪人!”
    云音倒是听尉僚说过,他独身一人的原委。
    “国尉是世外高人,自然眼光也高。勉强塞给他不喜的女子,反而不美。人都说他足智多谋,是大王的左膀右臂。”
    “不错,”嬴政道:“寡人得到国尉辅助,却是不易。当年他与我面谈几次,一开始却不愿意辅佐我,还要离开秦国。”
    “为什么?”云音也好奇其中的原因。
    嬴政摇了摇头,随即道:“幸好,他后来回心转意了。”
    “尉僚先生如果离开了秦国,那会怎么样?”
    云音知道,尉僚为秦王出谋划策,攻打六国进展得那么顺利,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他执意离开,我就只能杀了他!尉僚这人精通天下大势、战争谋略;如果为别国效力,对我大秦,是天大的威胁!”
    两人正说笑间,他忽然说出杀气腾腾的话,云音呆了一下。随即一想,也有些道理。尉僚如果去辅佐别国的君王,联合六国合纵抗秦,凭他的本事,还真不知道现在天下的局势会如何?
    尉僚当年不肯为秦国效力,嬴政起了杀心。后来是李斯苦劝,李斯和蒙恬两人,去把尉僚追了回来。嬴政对他推心置腹,立刻委以重任,他才最终答应入朝为官。
    “寡人得到国尉的辅佐,就像当年先祖孝公得到商鞅、惠文王得到张仪、昭襄王得到范睢一样。”
    商鞅、张仪、范睢都是历代秦国的名相,嬴政这样说,确实把尉僚看得很重。尉僚为他定下统一天下的谋略、并派出弟子到处活动,为秦国刺探消息、破坏六国的合纵、离间各国君臣,立下了大功。
    李斯和尉僚这两人一文一武,是嬴政最倚重的大臣。嬴政对重臣很厚待,重臣的吃食用具,都和自己一样;他的态度谦虚,礼贤下士;遇事也是很诚恳地请教,虚心听从臣下的意见,到处搜罗人才。
    云音想,嬴政对忠心于他的人,的确是厚待恩遇,也算能念旧情;但是对敢于违逆和反抗他的人,狠辣的手段就使出来了!
    秦国能灭掉几国,网罗到天下的人才,嬴政确实也有过人之处。他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他的性格多面,说很复杂,也不为过。
    嬴政看云音不说话,不满地道:“你怎么又发呆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当年听尉僚先生讲学的情景。”
    云音道:“我听了他的几次讲学,讲得深入浅出、妙趣横生,也算是受益匪浅。”
    两人随意谈些趣事。云音看看他,他的眼睛,依然像少年时一样明亮,彷如星辰一般;他微笑的时候,面容酷似他的母亲,健壮俊朗,是个迷人的男子。
    但他只要一发怒,即刻就能变脸!云音只喜欢他现在的这副样子。
    嬴政看到云音痴望着他,笑了起来,他挨近云音,低下头来,在云音唇上轻轻一吻。
    云音没有避让,只伸手让他握着。嬴政这人,思虑太重,心中承载的事情多,又缺乏朋友和亲情。云音倒是希望,他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能快活一些;他那颗有些冰冷的心,能多点温情。
    .
    晚上,云音回到居所。
    她正想歇息,宁姜忽然进来,发髻散乱、内着寝衣,外面胡乱套着一件外衫。她一进门,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云音惊奇地问。
    “我不要活了!我表哥他……”
    “你表哥?出什么事了?”
    宁姜抽泣着说:“他变心了!他娶了别人!那女子有什么好,不就是比我年轻几岁吗?我的命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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