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纯走后,沈小娘子从院子里出来,“娘,为何不说?”
    沈夫人叹了口气说,“实在说不出口……”
    沈小娘子道,“娘,弟弟的冬衣快做完了,我们再改几件,凑合一下也可以……”
    谢文纯出了沈家的门,对小书童濯香道,“老师把家托付给我,可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有力气使不上,濯香,你看我能做什么?”
    濯香苦孩子出身,他很想说少爷给银子吧,然而还是委婉点道,“沈夫人家里没个张喽的男丁……更何况,冬天临近用钱的地方比较多……”
    谢文纯猛然明白过来,“老师留的钱不够?!”
    濯香又道,“都是女人,也不好上街买奴仆回来,做什么都不方便……”
    谢文纯懊悔道,“我该早些问你的!都怪我!”又问濯香,“你知道本地哪里有人牙子么?”
    濯香道,“不如问问易公子?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些。”
    谢文纯心下愧疚,急匆匆回到书院,“行止,行止,帮个忙,你知道本地哪家人牙子靠谱么?”
    易行止道,“你要买人么?正好今日无课,我随你去一趟吧。”
    三人折返到集市,易行止带谢文纯来到一条小巷。“虽然大晋不禁止人口买卖,不过一般人牙子都是靠门路,我也是偶然得知的。喏,到了。”说着,易行止叩门道,“有人么?”
    有一婆子应门,见三个半大孩子,有些怀疑道,“你们做什么?”
    谢文纯上前道,“我们要买仆人。”他自小由人伺候着长大,不觉得买个把个人有什么不对。
    婆子打量几人,尤其谢文纯的衣着不凡,最终笑道,“几位公子,里面请吧,最近来了几匹瘦马……”
    谢文纯脸一红,“我要买年纪大些的男人……”易行止不比谢文纯从小生活的圈子,还不知道什么是“瘦马”,不过猜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婆子愕然,随即明白自己想差了,忙陪笑道,“婆子蠢了,几位公子,那这边请吧。”说着,带着三人来到一间院子,喊道,“把货带出来,要岁数大些的!有客人了!”
    有壮男将一群脚上带着绳索的带出来,有男有女。谢文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过去都是崔氏叫下人买人,□□好收拾齐整才让他看到,如今见这群人多半面黄肌瘦,衣着褴褛,当下吓了一跳。易行止还算镇定,他已经知道了谢文纯要给老师家买人,为避嫌要年纪大的能跑腿就可以,于是道,“可有年老些的夫妇?”
    婆子道,“人十三人十四,过来!”
    当下一对四十五六的男女上前磕头。谢文纯缓过来了,问道,“你们多大年纪了?为什么卖身?”
    那男人答道,“回公子的话,小的和婆子今年都四十六,家里遭水灾,活不下去了……”
    婆子打断道,“谁听你那些有的没的?公子,这两人吃的少,干活多,身体还壮实,再活十年不成问题!只三十两银子,签死契!”所谓死契,就是这两人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主人手里,多少银子都不能赎身,除非主人放人。
    谢文纯听两个人命才三十两银子,说不清什么滋味,就要让濯香付钱时,易行止使个眼色道,“你们,家里是哪的?是自愿卖身的么?”
    男人答道,“家里原是江西的,回公子,是自愿的,我们卖了自己,小孙子就能有口粮吃了!”
    易行止心想,如此两人心中倒不致有怨气,看两人面相还算忠厚,又对牙婆子道,“二十两银子,如何?”
    婆子哭着脸道,“二十五两,不能再少了!”
    易行止对谢文纯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濯香点了银子给牙婆,婆子道,“几位府上在哪里?我们这就给您送去,三日之内如有不满尽管来找婆子。”
    谢文纯说了地址,又道,“一个时辰后送去,这里二两银子,给两人买身干净衣服好好收拾收拾再送去。”
    婆子见小公子出手大方,笑得更开心了。
    出了小巷,谢文纯又跑了几家衣服铺子、粮油店、卖煤材的,易行止在旁帮着“杀价”,雇人叫送到沈宅去。日头将落时,总算弄完了,谢文纯觉得此时去沈宅和师娘沈夫人见面可能有些尴尬,就叫濯香去看看,自己和易行止一同回书院了。
    路上,谢文纯问易行止道,“行止兄,这人口买卖,都是这种……家破人亡的么?”
    易行止道,“不全是吧,其实即使晋法禁止拐卖人口,还是有人顶风作案的,那家据人说风评还算不错,不会做那种事情。”
    谢文纯道,“我原来不知,今日烦劳行止兄了。”
    易行止笑道,“你我何须如此客气。走吧!”
    晚上濯香回来对谢文纯汇报说,“少爷,我看沈夫人眼睛有些红了,让我对您道谢呢。”说着,濯香拿出一件外袄道,“这是沈夫人托我给你的,说是家里贫寒,聊表心意。”
    谢文纯见衣服大小正合身,心下感激,道,“过两日你在母亲前些日子寄来的衣服里找几件没穿过的,给沈宝山挑几件送去,我和他码数差不多,比衣服铺子做的强。”
    濯香应下。
    在书院的日子过得很快。谢文纯的十四岁生辰默默的喝了点酒就算过了。
    “文纯,真的不出去吃些么?”易行止道。
    谢文纯笑道,“何必麻烦大家,今日有课,若传出去我生辰大家一番送礼,夫子非气坏了不可!”
    易行止见他坚持,也只好作罢,“不知道的以为你可惜那几个银子呢!”
    谢文纯开玩笑道,“还是行止懂我!既如此为何还送我墨宝,而不是银子啊!”
    易行止笑道,“在下囊中羞涩,对不住喽!不过我的墨宝你收着,待我成名,定会值钱!”
    谢文纯知易行止字好,想到自己练的初有成效的字道,“那我哪天也送你些墨宝!”
    两人在小院子里“对月饮酒”,谢文纯道,“这可不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四人么?”
    濯香咳了一声,“哼(唧)!”
    谢文纯忙笑道,“好濯香,你家少爷喝多了,是五人,不对,六人?”见易行止的那个挺没存在感的书童也在一边,又道,“七人!你们也别忙活了,坐下来罢!”
    虽说如此,濯香还是规矩着坐下,依礼只着半边椅子。
    谢文纯喝酒不行,易行止酒量比他还要差一些,一会儿就醉倒了。躺倒床上后,易行止口中喃喃道,“不要……娘,快走……爹……爹……”
    谢文纯听见,知道这是说胡话了,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尽量不去听,自更衣在旁睡了。
    第二日两个“宿醉”的人被同学们察觉出异常了,一番逼问下得知昨日是谢文纯生辰,又是一番恭贺。谢文纯学问不错,在书院里也算少有的有秀才功名的人,平日里虽说不是那种特别随和热情的人,却也有问必答没什么架子,人缘还不错。当然书院中不乏嫉妒他的人在,但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表现出来无故树敌,是以气氛一片祥和。
    到得晚上,上课的夫子们也听说了,周夫子还把谢文纯叫了过去。
    “昨日你生辰?年轻人,热闹些也好。”
    谢文纯愧道,“本不想传出去的……”
    周夫子摆摆手,“无事,对了,你可有你老师的消息?”
    谢文纯道,“听说老师奉诏做了中书舍人,再然后就没有消息了。”中书舍人是个仅次于侍郎,掌呈进章奏、撰作诏诰、委任出使之事的官。
    周夫子叹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谢文纯在旁道,“老师定不会有事的。”他心里其实明白,老师绝不会什么不做的,这时候比较平静,可能是和天子在谋划什么,十有八九是要开海禁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在心中想着给家里再去封信,问问情况。
    半月后天京。
    谢松收到了来自儿子的信,和妻子一同拆开看了。前半部分是各种关心,诸如身体怎样一类,后面谢文纯写道,“天京可有什么开海禁的消息?都什么反应?母亲族里有什么话说么?”末了,又写道,“爹,老师话中透出天子心意已定,可不要对着干。娘,世家谋取走私之利已够多了,能光明正大的行商又有何不可?爹,娘,相信儿子,我心中有些想法,到时面谈。”
    谢松道,“这小子,教训起我们来了!”
    崔氏从中看出儿子的成长,又骄傲又心疼,“他总想那么多!云郎,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
    谢松笑道,“灼然既然进京,世家那些证据就差不多齐了,多半也有解决思路开海禁只是个开始。然而灼然忠君无比,关于太子那部分十有八九会瞒下……”
    崔氏笑道,“怎能便宜了他?云郎,该我们的了。”
    谢松见妻子笑容,顿了顿道,“崔家,我也会……”
    崔氏摇了摇头道,“怎能有例外?岂不与人口舌?沈灼然既然和文纯如今理念近乎相同,必然向天子举荐文纯,他沈灼然为变法流血之日,就是我儿青云直上之时。”
    谢松神色复杂道,“无论如何太子都得动一动了。只是不知文纯信末尾说的,要和我们面谈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起章节名废……orz。明天一定要先存稿!!审查的好慢啊
    第25章 白雪与美人
    转眼便入了冬,岳阳郡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一向和气的赵先生踏雪走入教舍,笑着和学生们打招呼道,“今冬这场雪下得早啊,今日就以雪为题,做篇文章吧。”
    唐不语性子活泼,出言道,“夫子,正好今日雪后初晴,不如带我们出去赏雪吧?有美景才能有好文章啊!”
    当下胆大些的附和道,“是啊,夫子!”
    赵先生见学生们不管年纪大小,一个个都兴奋的想出去,知道把人聚在这里上课也不会专心了,无奈道,“可院子就那么大,你们出去雪都踩坏了!”
    易行止道,“夫子,索性岳阳湖离我们书院也不远,我们去湖中岳阳楼赏雪如何?”
    谢文纯也来了兴致,“是啊夫子,湖边有游船,今日湖水也没有冻实,正好游船赏雪!”
    赵先生摇头笑道,“好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先生松了口,诸生欢呼一声,甲舍共不过三十多人,书院离岳阳湖又近,相携步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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