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娇身体已经好利索了,亲手为谢文纯除了外袍,“一身的风尘,也不洗洗就往床上躺。”眼神却充满柔情与喜悦。
    谢文纯被去了外袍,便向床里一滚,拍了拍身边对楚娇道,“娘子,陪我说说话。”
    楚娇欣喜的靠过去,用手摸了摸谢文纯的脸颊,“你……怎么瘦成这样。”
    谢文纯确实又瘦了,这一月多可说用尽心思,整日勾心斗角,饮食上又不食荤腥,原本还算有些肉的身材如今已经像麻杆一样了,脸部更是瘦的棱角分明。谢文纯笑道,“我倒觉得自己的脸更有男人味了呢。”
    楚娇心疼的道,“净胡说。”为谢文纯散了发,低声道,“表哥,我学会打同心结了。”
    谢文纯低笑,“是么,打一个让为夫瞧瞧。”
    小别胜新婚,两人自是有说不完的话。第二天谢文纯却天没亮就起来了,楚娇迷蒙之中睁开双眼,“夫君?”
    谢文纯穿好衣服却没有出房间,正在屋子里乱转,见楚娇被自己吵醒颇为不好意思的一笑,“娘子继续睡,我出去。”
    楚娇阻止道,“夫君,你紧张什么?我不困了,不如和我说说?”嫁过来这么久,她对谢文纯算得上十分了解,心里有事他便会起的极早。
    谢文纯走到床榻边,摸了摸楚娇的头,“这些事情你不用知道。”
    楚娇抓住他的手,“夫君,我愿意听,我想知道,不要都自己憋着,娇娇……是你的妻子,夫妻同心。”她早就想说这句话,谢文纯自谢松过世便很少睡安稳觉,睡梦之中也往往眉头紧锁,她看在眼中急在心头,如今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谢文纯别过头去,“娇娇,这些事情……没什么好听的。”他不愿意让楚娇过多的沾染这些勾心斗角。
    楚娇抓住他的衣袖,“表哥,娇娇求你了……不要再憋在心里了,你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谢文纯见她坚持,便坐在床边,犹豫许久,还是没有说久久盘桓在他心头的谢松之死之事,而是说起沈灼然来,这也是他一直在想的问题,“娇娇……老师他,或者说皇帝,还是不够信我,我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
    楚娇见他肯说,心头一喜,柔声道,“夫君为何如此说?”
    谢文纯道,“老师知道我身边人武力没有问题,若信我一心一意的支持新政,当初就该把账本给我带来江东……而不是用这种方式逼我,拿出父亲留下的……抄本。”他最近就想沈灼然是否想借此再次试探于他?若他坚持不拿出账本,老师又会有什么应对?
    楚娇连账本是什么都不知道,却不妨碍她理解谢文纯的意思,当下笑道,“夫君,这账本可是用来对付世家的?”嫁夫从夫,虽说她严格讲是楚家女但从小在天京长大也没什么归属感,更何况即使来到了江东眼高于顶的楚家女也不怎么和她来往。
    谢文纯点头。
    楚娇笑道,“夫君,你这就是钻了牛角尖了,既如此重要,自不可能只用来对付楚家,还有另外三家呢。更何况这也是夫君老师信任夫君,才这样做啊。”其实她笑是因为谢文纯这个样子实在很像小孩子争宠闹脾气,类似于“老师竟然不是最爱我”这种思想,不过说出来说不得谢文纯就恼羞成怒了。
    谢文纯听了进去,却是是这样,“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其实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一直心中有沈灼然不相信他的不安全感,所以一有什么迹象就易想偏。随即谢文纯便陷入了反思他不该依靠,或者说要求老师同父母般一心一意的为他打算、相信他。一时想起逝去的父亲,心下又是一阵黯然。
    楚娇见他神色变化,轻轻握住谢文纯的手,给予他无声的支持。谢文纯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热度,心下一暖,是了,他现在,还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妻子。
    不知邹青带着账本去楚恭常府上说了什么,谢文纯等人去清查土地时楚恭常沉着脸报上了较为真实的数目,楚榕犹如哑巴吃黄连,苦着脸将数目记下。楚恭常长子楚杨也来了,在一旁冷笑道,“弟弟办的好差事。”
    楚榕心下发苦,如今他接的这差事办完,几乎是楚家的半个罪人,家主之位几乎不要妄想,只一言不发。邹青在旁呵呵一笑道,“楚公子差事办的确实不错,将来本官向圣上禀报,说不定圣上会要你入朝作个官职。”
    楚榕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道,“多谢邹大人夸奖。”
    被人当着面挖墙脚,楚恭常不动如山,也未见承受巨大损失的怒火,依旧温文尔雅道,“各位都辛苦了,我们这便回去吧。”
    待到晚上,楚恭常将两个嫡子叫到房内,“杨儿,榕儿,此事你们如何看。”
    楚杨先道,“那邹青着实阴险!父亲,不如我们……”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楚恭常有些失望,“榕儿,你看呢?”
    楚榕缓声道,“父亲,那邹青不过一附庸风雅顽固不化之人,我楚家真正是栽到谢文纯手中了!”他此时已回过味来,从邹涯等人弹劾开始,就是谢文纯为了插手设下的局!之后谢家“不和”,也是谢文纯为了不留把柄做下的!可如今样样想明白了,却没有一件能够问责谢文纯的事情别说立场了,就是证据也半点没有。
    楚恭常这才欣慰的点点头,“谢文纯,实乃我世家之大敌,之前……是我掉以轻心了。”
    楚杨急于挽回错误,“父亲,即是如此……不如我们保举那谢文纯,做我江东郡的郡丞如何?”
    郡丞为从四品官,按理是相当高的官职,但大晋成例就是一个郡的郡丞除非郡守离任或者死了,不然不能擅自离任,楚恭常还能再活二十多年,保举谢文纯这样有前程的人作郡丞实是“捧杀”,到时天高皇帝远谢文纯还不是在他们股掌之间。
    楚恭常摇头道,“此时皇帝的调令多半已经在路上了……谢文纯必定不会在江东久留。”
    “父亲,秦河多水匪,出点什么意外也是情有可原。若他……不幸殒身,那沈灼然短时间也找不到这么好使的刀子了。”同谢文纯言谈甚欢、称兄道弟的楚榕似笑非笑的道。
    楚恭常闭眼想了一阵子,“好!”对楚榕道,“此事你去联系,记住,不要让明家听到风声。” 同处一郡,楚恭常早察觉明家和锦衣卫有说不清的关系,不然当初明家崛起之时他早能轻松遏制住。
    邹青回京复命,果然,伴随着江东轻飘飘的小雪而来的是给谢文纯、楚榕、狄勋、明皓心四人升官的调令,谢文纯越级升四品粤东郡守,楚榕为从四品粤东郡丞,狄勋任从五品清河功曹,明皓心任从四品江东郡郡丞。一道带着圣旨的吏部批文,四郡皆惊无他,这是朝廷自立朝以来第一次直接插手、没有打过招呼的干涉四郡官员任命这是指狄勋和明皓心的官职调动。
    至于谢文纯和楚榕,则被不少曾经又妒又羡的人笑破了肚皮:四品官又怎样?粤东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当官还是流放?不会是沈灼然失宠了,皇帝给他的弟子来个明升暗降吧?
    谢文纯接到调令,也是一愣,他本以为会入京述职,却没想到是去粤东这个下郡做郡守如清河为上郡,楚恭常三品,中郡从三品,下郡四品,粤东地形复杂且偏远,是为下郡。正好是出孝的日子,谢文纯必然要带着崔氏上路,但粤东艰苦,要不要劝说母亲留在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 文纯开春就二十了~按理说应该是守孝按月份算三年……不过本文改成按年份了……为什么呢,因为我想写包子!小包子!ps说粤东鸟不拉屎绝对没别的意思……古代地理偏确实是劣势。
    第53章 破局反杀
    谢文纯有心让母亲留在江南享福,但崔氏直接回信道“一定要去”,因此谢文纯只得给楚榕捎信言“秦河港口见”,两人同路而行自是搭伴互相有个照应。却楚榕没有想到特意来到谢宅道歉道,“家母最近身体抱恙,不如我们江西见?”
    江东过了秦河才是江西,楚榕的意思就是两人分头过江。谢文纯没有多想,道,“这点小事情怎值得显扬你亲自跑一趟。”
    楚榕一笑,“我也是来看看你,近来族中有传言说子珩你摆了我们明楚两家一道,我自是不信那些传言的,希望子珩心中也不要有芥蒂才好。”
    谢文纯心中暗暗佩服楚榕的城府,笑着道,“不过些许闲言碎语罢了,显扬,那我们江西口岸再见。”
    楚榕走出谢宅,心中冷冷的想道,只怕到时见的是你的幽魂了。
    楚娇忙着打点东西,谢文纯来到后院只见她足足装了十多口大箱子,“这么多?”
    楚娇皱眉道,“这才只是衣物和贵重器具,一些家具……”虽说是租住,苏州城小小的院落却是楚娇第一个置办的地方,花了不少心思。
    谢文纯笑道,“我的好娘子,你真把粤东当成什么穷山恶水了?再贫苦,那也是一郡,你夫君是郡守,还能艰苦到哪里去?听话,带些细软衣物即可,别的换成银票到那里再买。”
    “可是……我们打的梨花木的床榻,还有雕花铜镜,都不想卖掉……”
    谢文纯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好留恋的,见楚娇真心不舍拍板道,“冯风!去找这家房地的主人,直接买下来!”对楚娇笑道,“现在家具都不用卖了,你放心了?”
    楚娇展颜,“夫君,这是你我第一个小院子……将来有机会,我们再回来看看。”
    谢文纯道,“有时间,我们就回来。”其实心知肚明除非楚家倒了,不然自己是不可能再在江东任职了。
    到了崔氏那里,崔氏倒是除了必需的衣物什么都没带,见谢文纯也是轻车简行,崔氏笑道,“文纯和我想一块去了。”她想着路途遥远,更何况如今形势说不得会发生什么,轻便一些便于行动,更何况——有钱,什么买不到?
    最终是三个丫鬟一辆马车——楚娇的翠翘,崔氏的一个丫鬟,还有晴柔,崔氏楚娇一辆马车,谢文纯一辆再加上一车的用品,小厮们骑马,不过三日便到了秦河边。
    冯风去租了足以让马车上去的大船,回来还对谢文纯笑道,“老爷福运好,小的刚去便正好有一艘大船停着。”
    一行人上了船,安置好东西后谢文纯正站在甲板上吹风,却见护卫李想、李思二人来到他身边低声道,“老爷,这船不对劲。”
    谢文纯一惊,“何以见得?”李想的本事他清楚,李思则是平时跟着崔氏的护卫,也是信得过的。
    李想道,“老爷,这船船底过薄……且行船之人俱有些功夫。”
    谢文纯道,“你们两个可有办法将人制服?”
    李想摇头,“老爷,船上的人不足为虑,只怕他们凿船,老夫人和夫人都不会水,只怕……”
    谢文纯点头,“你先下去吧。”若有人凿船行凶必是夜晚,还有三个时辰可以想想对策。
    谢文纯来到母亲崔氏的舱房,楚娇也在,他直接道,“母亲,三日醉您是否带了一些?”
    崔氏立时反应过来,“这船有问题?”
    谢文纯点头,“我本以为调令是去粤东,楚家不会动手,却没想还是大意了。”回天京意味着受重用,去粤东则有点明着升官实为贬谪的意思了,他没有想道楚家还是想要他的命——不知是不是该得意于自己的能力被如此忌惮。
    崔氏没有废话,从发簪中旋出几粒药丸,“我儿勿要担心我们娘俩,如有事情逃命要紧。”
    谢文纯当没听到,拿了药丸交给李想,“下在饮水之中会使人一炷香内昏睡。”是人就会喝水,如今唯一可虑的就是如何让众人同时喝水、会不会有人在昏睡前发出信号一类的东西。
    谢文纯故意对船家道,“船家,泡壶茶水来。”拿到茶杯,浅饮了一口便唾在地上,“这什么茶叶?”一副极其嫌弃的样子。对濯香抬下巴道,“去拿爷的大红袍来!让这些乡下人都开开眼!”
    濯香泡好茶水,谢文纯喝了一口,又嫌弃道,“这水太涩了,糟蹋了我的好茶叶,罢了,赏给你们船夫吧。”作悻悻状转身回到舱房内,赶紧把茶水吐了。
    濯香一脸和主人如出一辙的鼻孔朝天的样子道,“都喝啊!老爷赏你们的,还不道谢?”
    舱板上四人俱喝了茶水,舱板下两人一个被李思制住带到谢文纯面前,一个则被将身上搜遍后带上来开船。谢文纯对着跪在脚下的船夫道,“你们约的什么时辰?”
    “亥……亥时。”这“船夫”臂膀上鲜血淋漓,是李思怕他有所动作直接剁了他的双手。
    还有一个时辰,谢文纯面色平静,“来几个人?”
    “船夫”颤声道,“十……十个。”
    “可有盯梢?几艘船?”
    “有,有一个。”
    谢文纯微笑道,“发信号,叫盯梢的船过来。”
    那“船夫”在李思李想恶狠狠地注视下,向天空发了一枚烟弹,不多时便有一艘小船靠近。谢文纯对李思道,“麻烦了。”
    只见李思长勾甩到那小船上,不待人反应过来便飞身跃出把那船上二人直接打晕在地。江面有些来往的船,不过离得较远这番动作并看不真切。谢文纯对楚娇和崔氏道,“母亲,娘子,请你们先带着丫鬟们、冯风李思上船。濯香和李想同我留下即可。”冯风不会武留下无用,李思可以保护众人,虽说人数略多但丫鬟们轻想小船还禁得住。
    崔氏急声道,“可你不会游泳啊?”
    谢文纯一笑,“儿子遇到过一次水鬼,后来便找机会学了,你们放心。快走吧,我倒要会会他们。”  说的便是和易行止进京赶考途中遇到的明家那批要过路钱的“水鬼”。谢文纯是找机会学了不假,不过只是勉强会游动,这么说是为了让崔氏楚娇放心。
    楚娇惨白着脸道,“夫君,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母亲,你先上船,我……”
    谢文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崔氏果断拉过楚娇,“你留下来无用,快走,抓紧时间去江西口岸!至于丫鬟们和冯风,都留下!人少,速度才快!有李思保护足矣!”
    江西口岸归纲县管理,而如今纲县的县令正是谢文纯的好友——易行止,三年过去易行止也从县丞熬成了从六品中县县令,这升迁速度也是不慢。虽说县令无权调兵,但派些差役定做得到,这也是谢文纯决定冒险留下来的原因之一。选择向易行止求助而非在江上随便拦下一艘明家的船则是因为谢文纯心中清楚——明传庭,恐怕也是恨自己入骨,即使不敢动手但一定会袖手旁观。他假托花朝之名的事情瞒不了多久,花朝会在皇帝面前担下此事邀功,但也同样会私下里写信把明皓心骂的狗血喷头。
    崔氏亦知道儿子同易行止的交情,此时快一分便是一分,不顾谢文纯想让丫鬟们上船的努力,强拖着楚娇上了船,冷着脸对谢文纯道,“你记住,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做事之前想想你父亲,想想我和你妻子!”说罢转身离去,让李思看着船夫开船。楚娇站在船头哭道,“夫君,夫君,求求你,让我陪你!我不要走!你答应我的,不抛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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