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娘住了手, 发丝散乱,盘得髻松松散散的垮着。卫青也停下, 喘着粗气。百灵一愣, “侯爷……”卫青苦笑不语,这等境地格外羞赧。
    百灵会意,将徽娘打发走, “离了这里, 你就是聋子瞎子,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发生过。”徽娘懂得,点点头走了。
    “侯爷, 不过十日您便要和长公主成亲了,还来这里太点眼了。”由始至终,只有百灵一人知道卫青对皇后的心意,她不赞同这个心意,也为了不使成为皇后的困惑,从未提起过。
    大婚的人是他,卫青当然知道大势已去,从最初爱慕的心起,到如今,都是没有一点机会的。可是却忍不住,忍不住在大婚前来看看她,远远的看着寝殿的灯火也好,算是告别,将她永远的藏在心里。
    “姑娘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卫青努力笑了笑。
    百灵叹口气,“侯爷若是有意,早就不顾一切闯进来了,何须等到今日?其实殿下曾经打趣说韩大夫怕死惜命,实则真正惜命的人怎会做送死的事。倒是侯爷看得明,分毫未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提起韩嫣,卫青不禁黯然。他爱慕皇后,爱慕的炽热烈性,以死来护皇后安好。反观自己,除了默默的看着,什么也没为皇后做过。他颓然的往外走,竟无一言可说。这种爱慕不过如此,却有什么好说?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
    元光五年三月十五,关内侯卫青与平阳长公主大婚。
    皇太后、帝、后亲临婚宴,足可见卫青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时间想法子挤进侯府参加婚宴的人多不胜数,家仆们如临大敌般查验木牌,以免有浑水摸鱼的。卫子夫在皇帝的恩典下,也随同来宴。见到母亲卫媪,激动的热泪盈眶,卫媪深知如今的一切富贵皆由女儿而起,一句‘老母多谢七子恩典’,道尽感激之情。又见儿子娶了公主,光耀门楣,更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卫君孺、卫少儿拉着妹妹的手说话,卫子夫虽然不喜卫少儿,到底许久未见,还是很亲热。
    一身喜服的卫青和平阳上前叩拜皇太后、帝后,平阳望着母亲、弟弟,满含热泪。皇太后苍老的脸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的孩儿,定要快活的过日子。”又看向卫青道:“公主金枝玉叶,有劳侯爷照料。”卫青忙拱手,“太后言重,青既娶了公主,定会好生待她!”
    皇帝朗声笑道:“朕娶了你姐姐,没曾想你竟拐了朕的姐姐去!”
    卫青也笑:“陛下,臣定然对公主好。”“好好好。”皇帝大笑,“朕果然没看错人。”
    阿娇也浅浅笑道:“恭喜关内侯、长公主。”
    如擂鼓震颤于心,卫青咽下泛起的一丝苦楚,微微含笑,“谢皇后殿下。”
    从此各不相干。
    慌乱中,有宫人模样的人闯入,家仆追逐上前,不想惊扰圣驾。长公主大婚,竟有人捣乱?皇帝怒而将人捆来,却是锦玉泪光闪闪的脸。此趟出宫,卫子夫只带了蕊心一人,见状不免生气,“你好好儿的不在合欢殿看着公主,闯到这里来做什么?!”电光火石间却觉不好,锦玉并不是那等刚入宫没成算的小宫人。
    果然就听她哭泣道:“夫人,卫公主和石邑公主双双高热,御医束手无策,两位公主生命垂危!”
    卫子夫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本是弟弟卫青的大喜之日,卫子夫只得告恼匆匆而返。若只有一女病,故还好些,而两位公主一同病重,皇帝也坐不住要回宫探视,卫公主倒罢了,石邑是皇太后亲手带大的,一听石邑有恙也是必须要走的。既然皇太后、皇帝都走了,阿娇也没有留下的道理。于情于理,她也抚养了卫公主一场。于是,浩浩荡荡撑场面的皇驾,未待上许久便匆匆折返。平阳心头不悦,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卫青宽慰姐姐几句,如杯水车薪,没甚么大用处。
    回宫后,卫子夫顾不得皇太后、帝后,忙乱的赶去看望女儿们,阿娇是跟在皇太后、皇帝身后入内的,只见卫子夫早已哭成个泪人,兀自唤着公主们的乳名,以希冀女儿们看见母亲能有力量抗衡病魔。
    皇太后上前看石邑,霍然堕下泪来,摇摇欲坠。皇帝赶紧让青鸾搀扶太后到边上坐一坐。至此,阿娇才跟着皇帝凑到公主们的床榻前。
    这确实不是一场普通的风寒高热,卫公主和石邑面色潮红,喘着粗气,青筋突起,紧闭双目,口中嘟嘟囔囔说着听不清楚的话。间或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上方,嘴巴语速更快,快到急速时,牙齿咬破唇内侧最嫩的肉,殷红的鲜血往外溢出,没多会就是满腔的血,格外渗人。
    卫子夫心如刀绞,痛的几乎无法呼吸,又不得其法,只好哀求皇帝,“求陛下救救您的女儿们!”
    眼见女儿们这幅模样,皇帝怎能不心疼震怒,“岳明何在?!!!”已严重到这般地步,御医正必然要到场的,这是皇帝的子嗣,不是普通嫔御。岳明早候着,等问忙上前回:“陛下,公主们症候罕见,病发突然,臣已开了退热驱寒的汤药,灌下去毫无用处。”
    “既然毫无用处,你还不给朕治去!”说到怒极,皇帝抬脚踹了他肩头,岳明歪倒身子不敢喊疼,再次跪着道:“陛下,臣才疏学浅,实在不知是何症状引起,贸然服药,且不说石邑公主年幼,就连卫公主也是受不了的。”
    “朕养你们何用!”皇帝怒极攻心,连连退了几步,阿娇上前扶住他,“陛下,当心身子。”岳明求道:“陛下,殿下明鉴,臣真的尽力了。”
    “长白!去把所有御医都给朕找来!包括还未有官衔的!!”皇帝咆哮着,两个女儿,岂能一下损失两个女儿!
    没多久,外殿乌乌压压跪了一地,一个接一个入内殿诊治,均面如土色而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说一句话。
    皇帝头部剧痛,忍着气哑声道:“公主什么症状?”
    ……大伙面面相觑。
    “怎么?!!都哑巴了吗?!!”皇帝猛地扫过桌上杯盅,陶土杯摔了几瓣在御医们中间打着转的晃。
    “回陛下……”一年长者硬着头皮道:“臣等,臣等医术不精。”
    皇帝惨白非人色,转头往往内殿,听到卫子夫绝望的哭喊,悲凉而沧桑的挥了挥手,御医们鱼贯而出,在殿外候着。阿娇想起抚养卫公主的时光,想起那个可爱乖巧的小丫头,不免也难过异常。“陛下,陪陪公主们吧。”
    皇帝疲倦的摇摇头,他不忍心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受苦,更无法面对她们的离去,“皇后,陪朕回宣室殿吧。”
    阿娇瞪大眼睛,那里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在受苦,可能随时不治而死,竟然……竟然能这样走掉?
    “陛下,妾想陪陪恬儿,到底养了她一场。”阿娇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凉薄,又有了新的认识。
    皇帝哀伤的看着她,“既然如此……”他顿了顿,“长白,摆驾漪澜殿。”急需健康可爱的女儿抚慰他的心,片刻也等不得。
    其实更想见的是据儿,但皇后执意在此处不愿回去,皇帝只得退而求其次。
    皇太后在内殿守着石邑伤心不已,皇帝向她告恼,她点点头应了,到底公主再尊贵也越不过皇帝去。
    阿娇亦入内看望卫公主,卫公主小小人儿被烧得七荤八素,口中也不知喊谁,石邑年幼几岁,当年二女分开,卫子夫经常去看石邑,对石邑的感情要比卫公主多。她和皇太后都在石邑边上,卫公主孤零零的好不可怜。
    “恬儿。”阿娇握住卫公主滚烫的小手,轻轻的喊。
    “……”卫公主眼皮快速抖动,说着什么。
    “恬儿,母后在……”阿娇眼眶一热,想来卫公主在她身边的时候,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恬儿,你好起来,母后陪你读书习字好不好?”慈母心一起,越看越伤心,芙儿、刘据都不是她的亲生子,只是母亲亡故,孤儿可怜。但卫公主当年在她殿中,因母亲尚在,又怕和卫公主太亲近惹卫子夫忌恨,恐怕日后公主回到母亲身边不受宠爱,便远着。而如今,依旧是凄凉惨状,阿娇不禁潸然泪下。
    皇太后抹抹眼泪,去女儿大婚,又见孙女儿惨状,年老病弱支撑不住,青鸾见状扶着道:“太后……奴婢扶您回宫歇歇吧。”
    恰好宫人来报,说巫女大人近身碧云姑娘来请太后回宫用药。青鸾眼睛一亮,抓住碧云带到皇太后面前道:“太后,若不然召巫女大人瞧一瞧。”
    皇太后当即受了眼泪,欣喜道:“是了,怎得忘了她!快命人请来!”
    碧云只知两位公主病了,闹得沸沸扬扬,却不知怎得莫名其妙牵扯到楚服身上。这还没闹明白,就被雪玉拉着往回走。
    第92章 头痛症(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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