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鸡顶着头上一撮挺翘的、将来要长成羽冠的呆毛,张开小翅膀扑棱几下,跟着娘亲同仇敌忾叨米般啄着青瀛的手。
    炖蘑菇,炖蘑菇!
    天王盖地虎,把你炖蘑菇。
    青瀛心中感慨,鸟类的先祖约莫着当真是凡界的鸡子吧,怎地雏鸟和鸡子长得这般像。他心里想着,将小黄鸡……小戴胜鸟托起来放在自己肩头,边走边说,“云隙怎么了,不是在帐中休息?”
    营帐里几颗月明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瞧见他进来,阿团说,“青瀛上仙,平桑姑娘,帐里我都寻了,到处都不见公子的踪迹!”
    那蜗牛几粒花生米大小,躲在哪里睡起来谁都找不到。
    “叽?”阿团手里的小刺猬一眼就瞧见了青瀛肩头的小黄鸡,拍拍爹爹的手指,又指指那只小黄鸡,含蓄的表达了一下自己也要坐高高的想法。
    阿团抱着木果子朝青瀛抱歉笑笑,捏着他的小爪。
    忍住,不能给你爹丢木头!
    木果子眼巴巴的瞧着高大的青瀛,遗憾的舔了舔肚子上的茸毛。
    看,他都给自己收拾干净了。
    这样也不行吗。
    对于深受小崽喜欢这一件事,青瀛十分得意,接过阿团手里的木果子,将他放在自己的另一个肩头,“没事,小孩嘛。云隙不在这里的话应该去祭奠他师父了,你别急,我在神识海域传音给他。”他说罢坐上床,圈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被窝里的小屁股。
    “染儿还在,他不会自己走的。”
    被窝里的牧染打个哈欠,抱着自己一瓣蛋壳睁着大眼睛瞧青瀛,看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大约是要抱起自己时立刻伸着粗壮的小腿踢他。
    牧染吃的胖胖的,小胳膊小手很有力气,一脚丫子踢过去,踩在青瀛的鼻子上,他一时不查,没料到这小东西这般强悍,只觉得鼻息下猛地一热,几滴血红溅了出来。
    青瀛,“……”
    青瀛肩头的小刺猬原本正偷偷和小戴胜鸟说悄悄话,没想到坐骑猛地一颤,木果子抓了住青瀛的头发,却没不想这般丝滑,一路像一颗小刺球,在空中翻了两圈,最后掉落在了一团又软又热的东西上。
    “叽?”果子抬了抬小屁股,翘起小尾巴,扭头看见牧染大大的眼。
    那双眼里瞬间积满了泪水。
    牧染撇了撇小嘴,开始嘤嘤嘤。
    干坏事要遭报应。
    牧染第一次清楚明白了这件事。
    “果子!”阿团将木果子从染染的鼻子上拎下来,抱起嘤嘤嘤哭起来的牧染哄了一哄。
    小声嘤嘤嘤的牧染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往帐中瞅了一圈,没瞧到自己想见的人,顿时将嘤嘤嘤拔高了三个调调,嚎啕大哭起来。
    营帐中的仙妖挨个来抱了一遍,牧染仍旧抽抽搭搭哭的不停,小肩膀一抽一抽,看起来快要委屈死了。
    青瀛将小戴胜还给平桑,往外面走,“我去将云隙叫回来,你们先哄着,这小东西跟他爹一样,闹人的很。”
    木果子拉着小戴胜鸟指着牧染严肃点点头。
    总是哭。
    灰霭的瘴气还未散尽,幸好鬼界修罗道已经逐渐开始恢复正常。
    极目望去,青西海的水浩浩渺渺,一派肃杀寂寥,头顶的郁色流云在风中渐渐淡去。
    茫茫海面中央只有一块方寸大的路岸,岸上初生着粉白的小花和稀稀落落的草嫩芽。
    身前有一座青石墓,墓上没有名字,唯在角角落落上寥寥几笔刻了几只蜗牛和一只身姿高俊的炉鼎。
    一只竹筐倒在小花之中,筐里几只小蜗牛正晃晃悠悠湿哒哒一路爬了出来。
    云隙静静看着蜗牛爬到嫩芽尖上,欢快的抖着触角啃着嫩青的小芽,他抿了抿唇,生平第一次没了胃口。
    他在脑海中将这数千年来的回忆兜兜转转过了一遍,从遇上他那恼人的师父再到竹筐精倒在自己的怀里魂飞魄散。
    记忆在青西海翻滚的海浪声中凝成了一根针,轻轻刺入云隙的心口,让他一念起,便重重的疼。
    他不知道师父还会不会转世,即便转世了,也再也不是他的师父了,云隙垂眸紧握拳头,忽然感觉到无边无际的落寞。
    腕上有些发疼,他低头看去,墨海玉珠正暖暖的发热,珠子蕊里洇着的丝丝水雾缥缈的转动起来。
    他噘着嘴,慢吞吞将珠子取了下来。
    “终于找到了你了!染儿他——咦给我了?”青瀛边跑边说,刚走到云隙身后,便被他转身塞进手心什么东西。
    云隙嗯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青西海。
    青瀛低头,墨海玉珠像个小暖炉,热乎乎的。
    倒是个不错的暖手宝贝。
    云隙一路赶回营地,路上遇见方尺寒带了三位仙子朝这边走来。
    他想了想,躲了一下。
    其中一位仙子款款向他走来。
    云隙站定,问,“你~是……”
    那仙子长得极美,眼含秋波,面若桃李,婀娜多姿,带着一股沁人的芳香,同云隙身上的味道有七分的相似。
    仙子秀眉一蹙,“你不识得我跑什么?”
    云隙立刻拱手,“虽不识得~,但久闻大名~,花仙娘娘~,这厢有礼~”
    方尺寒看云隙这般恭敬,诧异起来。
    花仙娘娘眨眨眼,“我倒没想到你是这般……模样。”
    温润有礼,谦谦君子。
    莫非那些蛮不讲理胡搅蛮缠都是诽谤?
    云隙温温一笑,看向方尺寒,朝花仙娘娘道,“云~隙~仰~慕~姑~娘~许~久~了~”
    青瀛刚追过来,听到这么一句话,掌心握着的珠子猛地热了起来,烫的他差点扔了出去。
    “仰慕?”青瀛瞠目结舌,“那这珠子怎么办?”
    云隙没回头,声音却凉了几分,“人~走~茶~凉~,曲~终~人~散~”说罢朝花仙娘娘点了点头,大步回了营帐之中。
    青瀛被珠子烫的直叫唤,伸手抓了一把潮湿的土将墨海玉珠裹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牧染哭了好大一会儿,眼睛通红,被云隙抱住后打着嗝恹恹睡去。
    青瀛跟了进来,“你生牧单的气了?”
    云隙轻拍着牧染,“热~奶~去~”
    “他不告诉你是怕你不同意他这般做,瞧,你现在就生气了。”
    云隙甩个眼刀子过去。
    青瀛立刻闭起了嘴。
    他心想当真是生气了,然后取了小奶盅,打算找火具时,墨海玉珠嗖的一整串飞了过来,无比欢快的亮起来。
    青瀛看着那亮度觉得手心更烫了。
    他端着奶盅站起来,墨海玉珠便紧紧的飞在身后,青瀛忙不迭躲起来,抱怨道,“啊喂,你是不是打算烫死我,这件事和我当真没有关系,云隙那脾气你也晓得的。”
    不管他怎么解释,墨海玉珠都热烈的跟着他,像个要吃奶的娃娃。
    说到吃奶。
    青瀛看了眼奶盅,又瞥了瞥热烈热切又烫手的墨海玉珠,迟疑的将奶盅放了上去。
    墨海玉珠散发出淡淡郁色的光芒,没多大会,奶盅里便咕嘟咕嘟冒出了热气。
    青瀛,“……”
    青瀛举起拇指,“厉害了。”
    云隙将染儿喂饱了奶,小屁孩胖乎乎的坐在他怀里笑。
    “打~水~去~,我~给~他~洗~澡~”
    青瀛出去取了一桶清水,还没烧上,只听噗通一声,水花飞溅,墨海玉珠飞似的跳了进去,过了会,水中氤氲出暖暖的雾气。
    青瀛,“……”
    唔,原来这妖便是传说中的热得快!
    云隙看也不看安静待在浴盆里保持水温的珠子,蹲在地上给牧染洗澡。
    二蛋子当真是胖,胃口极好,什么也不挑,只要发现有仙泽靠近,便努力吸收灵气让自己长大,破壳没多少时日,小腿便粗了一圈,屁股也圆嘟嘟的。
    那串珠子小心翼翼攀着牧染的小腿,朝上面爬去,碰到云隙的手时先悄悄的碰了一下,发现云隙没有反应时便殷切的贴了过去。
    它刚贴过去,云隙甩手将它干脆利落的丢出帐外。
    墨海玉珠在地上滚了两圈,可怜兮兮的停住了。
    青瀛哟了一声,朝珠子招手,“我正烤红薯,来帮个忙。”
    墨海玉珠几粒珠子朝一圈凑了凑,不理他。
    青瀛在地上挖个坑,埋进去四个块头肥壮的番薯,说,“云隙最近想吃烤番薯,我这技术也不知道行不行,要是烤焦了的话——”
    他话没说完,那串玉珠飞快的自己滚进了坑里,兜头被埋了起来。
    玉珠,“……”
    天君派来花仙娘娘和风神雨神,向四界重新播下草籽花种,落上雨,刮过几缕春风,等候大地重新繁荣。
    瘴气慢慢被吹散了开来,这一日,浓浓的乌云散开,几道天光自云端洒下,半扇天幕金光大放,鎏金异彩,壮美非凡。
    云隙抱着染儿在择将山顶看了日出,午后便收拾东西,带着岫玉盒中的大蛋一同回了妖界。
    他没在妖神府,而是带着牧染和云吞在万象街上的一间八角雕楼的客栈住了下来。
    从妄罗境救出来的妖族大都修为有些受损,中了瘴气的毒,云隙拿着天君给的犒劳奖赏和小青瓶从天宫换回了几个医术绝佳的药童子和医仙来为众妖疗伤治毒。
    暂时被征用了的八角雕楼客栈的后院,一尊巨大的药炉子正冒着浓浓苦涩的药味。
    炉子下面没有柴火,只放着一串墨色圆润的玉珠,奋力的发着热。
    后院堆积成山的柴火,“……”
    妖族排队来领药,云隙一手端着碗,一手抱着染儿也跟着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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