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仅是一个挑眉,陈昊黝黑的双眸直直地看向摄影师,眼里刀锋样的尖锐划过,似是有形的刀刃,割得人的皮肤竟是感觉一痛。
    几个工作人员上前想要请陈昊离开的动作一窒,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一口气噎在胸腔里,竟是不敢吐出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摄影师回头看向云溪,却见她一副早就料到,却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得棘手无比。
    正要回头亲自请那人离开。
    却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懒散的声音:“陈昊,我发现有些人的脾气竟然比你还大,以前还觉得你这人牛气冲天,现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不怀好意的声音里带着痞痞的气息,极为耳熟。
    望着摄影师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云溪低头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倒是没想到,王纲竟然也来了纽约。
    从门外立刻有走进了三个人。打头的自然是不夜天里的老熟人——王纲,至于其身后跟着的两个身高超过一九零的高大壮汉,看架势,估计是保镖之流了。
    能请得起保镖的人不再少数,可拥有这样亦正亦邪的气息的人,就十分值得人深思了。
    摄影师的脚步慢慢退了回来。沉吟一二,只当没有这些外人。
    笑话,既然连工作室外面的守卫都能将这几个人“放”进来,要么他们来头极大,挡不了,要么就是“武力值”太高,螳臂当车。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目前看来,都是冲着这个叫“wang”的模特,早早结束了拍摄,其余的事情,一概与他何干?
    许是感觉到了摄影师的意图,其余三个超模立马调转视线。
    再俊美的男人又如何?身份不明,来路不清,还是早早的死心为妙。
    虽然,他长得实在是太让人想要犯罪。
    就在众人默契的情况下,拍摄精度快得几乎让人吃惊。
    从化好妆一直到最好一张样片选定,不过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当摄影师双眼放光地大喊一句“收工”的时候,所有人几乎已经感觉到了下一期杂志封面供不应求的极致狂销。
    有人虚脱地坐在地上,也有人马不停蹄地开始赶着下一场的工作。一切,又恢复了常态。
    云溪换好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门口盘旋许久不肯散去的工作人员火辣辣的视线世界扫来。
    虽然站得极远,但那副八怪的样子还是极其显眼。
    不能上前,也可以好好过过眼影吧。
    她几乎可以听到他们在心底的声音。
    转身,陈昊正坐在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王纲亦是一脸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她的妆容,许久,啧啧惊叹一声:“早就知道你是个妖精,没想到竟然祸害到纽约来了。”
    云溪只扫了他一眼,王纲正想说的话当场卡在了中间,脸色一僵,讪讪地退到一边。
    有时候,他几乎怀疑,这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是不是早已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和cris消失的那一个晚上,他总隐约间感觉到两分怪异。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有事?”她看向陈昊,微微一笑,脸上透着几分,将最外的一层大衣披上。
    “我送你回酒店。”陈昊站起来,视线扫过离他只有三步距离的pola,率先走出摄影棚。
    竟是满身气势,比上次见过的那位姓“詹”的男子来得更为慑人。
    pola望了一眼陈昊的背影,不经意间,眉头紧促,看着云溪,不知如何开口。
    “没事。你放心,先回去吧。”云溪看了一眼pola满脸的忧虑,却只是轻轻一笑,举重若轻地将陈昊的事情一笔带过。
    她自不会白痴地以为陈昊登门拜访,为的真的是把她送回酒店这么简单。
    以她对他的理解,怕是从离开香港开始就已经着手开始让人调查“冷云溪”的来龙去脉。
    只可惜,能和“笪筱夏”车上关系的线索实在是太寥寥无几吧。否则,也不该这么心急地找上门来……
    倒是,为什么他这么在意笪筱夏的死,倒是让她有点好奇啊。
    pola近距离地看着云溪眼睛的颜色几乎越来越透明,似乎有什么在里面流泻而出。
    心头一阵乱跳,只觉得,有些极为阴暗的事情在慢慢酝酿。
    “回酒店时,记得给我个电话。”还是不放心,到底交代了这么一句,pola才转身离开。
    云溪望着那一身优雅的女子离开的样子,微不可见地轻轻勾了勾唇角。
    这一个异国他乡的地方,她竟是难得地感觉到了一份温暖。
    ==
    从摄影棚出来的时候,见那两个保镖都守在一辆豪华宾利门口,拉开车门,一副静待许久的样子。
    云溪走过去,坐上车,迎面递来一杯香槟,她伸手接过,也不问他要带她去哪,任君随意的样子。
    王纲本想说两句话调节一下气氛,却见陈昊始终冷着脸直直地盯着云溪,到底还是一声叹息,什么话都停在了嘴边。
    一个都死了的女人,到底还要影响陈昊到什么时候。
    他为什么又一定认为冷云溪就和笪筱夏扯得上关系。
    一个是江南水乡女子,随着外公北上,一个是天之骄女,出身豪门政客,八辈子打不着,偏陈昊查了又查。
    甚至不惜亲自跑过来。
    为的是什么?王纲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层又一层的迷雾。
    车子缓缓开始开启,透过玻璃杯,他静静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冷云溪,这个女孩,到底又藏着什么,为什么,对于陈昊的突然到访,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一样。
    总觉得,他们俩之间似乎有种奇怪的气氛,他插不进去,也走不出来……
    车行驶了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下了车,云溪看了一眼头上的logo,果然,不是送她回酒店啊。
    走进咖啡厅,四个站得笔直的服务生正迎面走来,分为两排,微微倾身:“欢迎光临。”
    本市鼎鼎有名的咖啡屋,历史悠久,亦是最龙蛇混杂的地方。
    电影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竟然是真的在眼前。如果不是身后跟着的是陈昊,她倒是真的有兴趣看看,传说中的西西里黑手党是否真的在这间咖啡屋的底下设有据点。
    轻笑一声,她被侍者很快地引入包间。
    王纲和那两名保镖都留在了外间,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内,只有面对面坐着的陈昊,以及她自己。
    “我查了笪筱夏死前。中恒大楼附近的影像记录。”侍者离开后,桌上的两杯咖啡谁也没动。
    陈昊看着云溪,从头至尾,不放过她一丝的表情变化。
    “从她外公死的那一刻起,一直到她被撞飞的那一秒,她的身边,除了围观的群众,没有一个熟人。”清冷的气息渐渐多了一分森冷,他的眼睛像是夜里散发着狠辣光芒的狼,直直地看进她的心底,“你根本不可能是她死前最后一个见的人。”右手突然被他捏住,几乎是攥紧手骨的声音嘎吱作响。
    云溪浑然未觉,伸出左右,慢慢地搅拌着咖啡。“你查到现在就只知道了这些?”
    扣在手腕上的力道一顿,对面森冷的目光几乎转为辛辣,她却低低地笑:“陈昊,你查出了我是谁又如何?看到那个影像记录有什么感觉,笪筱夏被碾成碎肉,傝在地上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她咎由自取?”
    “咯吱”——
    手腕一阵剧痛。
    云溪垂眉,似是毫无所感,淡淡地看着满脸沉郁的陈昊,静若兰芝:“我还是那句老话,你既然当时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思路,就已经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有那个下场。人死了,你再来调查,有意思吗?”
    她被扣在对方手心的手腕已经红肿起来,不知道有没有被捏到了腕骨,看上去指痕交错,阴森恐怖,她的笑却更加灿烂起来:“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跑到这里来责问我?我是不是她的朋友,是不是她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干你何事!”
    “闭嘴!”陈昊手心收拢,眼看已经青红交错的纤细手腕就要骨折,突然,一杯滚烫的咖啡迎面扑来。
    “哧”——
    漆黑的整整一杯咖啡,一滴也没有浪费,全部洒在了陈昊的身上。
    滚烫的热气弥漫开来。
    只是,被泼咖啡的人,和泼咖啡的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似乎,那热热的液体,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执着咖啡杯的云溪笑得十分平淡:“陈昊,笪筱夏死在离她外公十步的地方,一个是脑浆迸裂,一个是碾成碎肉。你告诉我,你看着那碟影像,当时是什么感觉?”
    她眯着眼,慢慢地靠近他冰冷的侧脸:“我记得,你和笪筱夏当初还是朋友,一起熬夜加班,一起庆祝派对,看着以前的朋友死得那样凄惨,你不去调查凶手,老是跟着我,你在幻想什么?”
    陈昊的脸色顿时难看得比被泼咖啡时要阴冷的多,对面的浅笑却依旧没心没肺。
    “你该不会是在幻想,笪筱夏并没有死,而是被我给藏起来了吧。”
    嗤嗤的低笑像是一阵钻心的锯子,陈昊闭起眼睛,可无论如何,脑子里渐渐地还是弥漫出那一片血腥。
    那张记录着笪筱夏死亡全过程的带子不知道是被谁动了手脚,他一直没有查到,直到从香港回来,动用了几乎北京的所有人脉,才在一个废弃的郊外小屋找到。
    他曾经在梦里无数次梦到一个女子对着这满是血污的影像垂泪,即便是觉得再荒唐也好,除了笪筱夏,他再想不到还有谁会拿着这盘影像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云溪说她是笪筱夏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看到影碟。还可以欺骗自己,报纸上刊登死亡讯息的不过是个幌子。
    能在箫氏里当上第一的财经女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可,这盘碟子上,那清清楚楚满脸泪痕的女子,就在他眼底,活活地被车碾压过去,重型豪车的轮胎将她的身体破成一堆腐肉。
    那一刻,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他望着满是血污的屏幕,只想将那个人剁成碎屑!
    他在幻想什么。
    低头,他望着自己满身的污渍,笪筱夏死了,真真正正的死了……。
    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腕,云溪冷冷地看着满脸木然的陈昊,慢慢靠回沙发:“陈昊,因果循环,你记着,笪筱夏即便是死了,事情也没完。欠着她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低着的头倏地抬起,幽暗的眼底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他直直地看着云溪,似乎再研究一个看不出的迷:“你到底是谁?”……。
    她是谁?
    云溪看着他,冷冷地闭上眼。
    一抹孤魂,一道野鬼,一个死不瞑目的女人,每一个都是答案,但每一个都是烙在身上的樱花烙,屈辱至极!
    她张口欲笑,却发现嘴边的神经完全没有反应。
    果然,心冷到极点,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吗。
    “啪”——
    桌上唯一仅存的另一只咖啡杯这时突然碎裂,黑浓的汁液在空中撒开一地。
    一道弹痕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留下深深的印迹。
    两个神态各异的人同时一怔,望着落在地上的弹夹,表情倏地一变。
    第一反应就是趴在地上,躲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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