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起源,也是他的本源。
    如果可能,他希望在这有限的几个月时间内,将他所有的经验都传给这个有点邪乎的小师妹。
    凮峥望着窗外的天气,半垂眼帘。老师不恋名利,年纪即将到知天命的岁数,从未拉低过姿态求过任何人,前段时间却突然致电给他们这些学生,好言好语地让他们不遗余力地帮助这位关门弟子。
    其余的几个师兄毕竟年纪已大,事业家庭又多有牵绊,不像他这样自如。说起来,他这次来b市,除了老师,其余的各位师兄也多有叮嘱,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大早就把她带来公司的缘故。
    若想亲手对付乔老,zheng治筹码这块冷家仍有不足,那便只能从其他方面来弥补。金钱虽不是万能的,但一旦运用得当,有时候,比弹药利刃来得还要见血封喉!
    漆黑的瞳孔像是被一层圆润的珠光笼罩,云溪抬头,干净利索地站起身,朝他微微躬身。“谢谢师兄。”碎发挡住了她过于锐利的眼神,却遮不住她满身的凛冽气势,凮峥抬起眼帘,有一种在万里无际的原始草原上忽然遭遇猎豹的心情。
    刺激、惊险、热血沸腾。
    不用张博多加描述,在这个女孩的眼里,他看到了勃勃野心,那种对胜利的执着,简直能戳破人类的皮肤,钻入心脏,将跳动的脉搏不断加速。
    这是一块绝不仅有的璞玉。
    如何打造,如何淬炼,他突然生出一种急切的心情,极其、极其期待见到进化后的她,会是多么的璀璨夺目!
    “凮总。”秘书在门口敲了敲门,左手上端着的托盘上放着刚刚煮好的咖啡,香气浓郁,两人短暂的目光相交瞬间被打断。
    “帮她准备两台电脑,今天开始,她在这里实习。”凮峥喝了口黑咖啡,无糖无奶,味道纯正,抬头对秘书交代。
    “好的。”秘书朝云溪轻轻一笑:“欢迎加入我们公司。”
    “谢谢。”没有一句废话,也从不过问多余的事情,的确是秘书的不二人选。云溪承认,她对这间公司,越看越上眼了。
    秘书走后,凮峥直接将刚刚那本丢开的财经杂志扔给她:“我听说你玩股票挺有一手,不过,在投行(投资银行)里,光会看股市完全没用。你得会证券发行、承销、交易、企业重组、兼并与收购、投资分析、风险投资、项目融资等等一切的一切。”
    凮峥耸了耸肩,“毕竟投行是非银行金融机构,你如果只想当个二流货色,马上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但如果你想出类拔萃,那么,欢迎你来到地狱……。”
    古雅诗意的男人轻柔一笑,面色微暖,语气清和,只那目光,冷若暗夜鬼火,飘渺摇曳,刺骨霜寒。
    她一叹,笑如烟雨石桥,柳船云梦,白骨黄沙、长风城阙,伸出纤细右手,“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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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 对峙
    被秘书带到一张大约四米宽的办公桌前,桌上已经摆着两台电脑和打印机之类的办公用品,秘书笑得很平易近人:“今天你第一天来,最基本的事情我先和你说一下。凮总会每隔一周检查你的工作,希望你每天过得都很充实。”
    潜台词就是,不够“充实”觉得无法达到凮峥的标准?
    云溪放下手中的包,点头,坐在椅子上,翻开笔记本,示意秘书可以开始最基本的讲解。
    “你应该知道,世界上对投资银行的定义主要有四种:第一种是任何经营华尔街金融业务的金融机构都可以称为投资银行。第二种是只有经营一部分或全部资本市场业务的金融机构才是投资银行。还有两种,一是把从事证券承销和企业并购的金融机构称为投资银行。一是仅把在一级市场上承销证券和二级市场交易证券的金融机构称为投资银行。我们这家公司属于第二种,主要经营资产市场业务。”
    云溪点点头,国内行情和国外不同,这间公司的经营范围有点特殊,她刚刚转了一圈时已经有所了解。
    “在我们这一行,能不能考上‘保代’是衡量他在业界发展未来的重要标准之一。凮总的意思是,即便你不能在短时间内拥有‘保代’的证书,但希望你能在这几个月里拥有保代的水准。”说完,她拿出一本ipad,将“保代”的相关素养要求查阅出来,放在云溪面前。
    熟悉经济、金融市场相关政策、法规、产品及工作规程,熟悉证券发行与承销有关知识及投行业务的新动向,擅长财务分析、企业估值和融资方案设计,具有较强的项目运作能力;具有投行团队管理经验;或具有较强市场开发能力,具有三年以上投行业务工作经验,主持或参与完成过一个以上承销项目,具有良好的从业诚信记录。
    每一条要达到标准都至少需要攻坚克难几年才能完成,云溪此前就知道,想要入投行,一流大学的硕士学位仅仅是敲门砖,而这之中能取得保代又凤毛麟角。这是个竞争到无情无义的行业,不前进就只能被抛弃,哪怕一丝松懈都能立即损失过亿。
    云溪将秘书提出的要求一一记录在本子上,顺手打开电脑,秘书输入了公司专用密码:“以后你每天的工作会通过oa直接发给你,下班之前请及时汇总,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当然,我希望,这种机会最好没有。”
    说完,秘书看了一眼手表,微笑丝毫不变:“我去工作了,午餐的时候公司会有外卖,想吃什么直接电脑下单。”话音刚落,便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去。
    深色的职业套装丝毫不显古板,反倒越发衬出一种难言的知性气质。
    “你是b大商学院的吧?”隔壁桌的才俊低头喝水之际,忽然开了口。云溪回头,办公桌两米外赫然放着另一张巨型沙发套组。男人半倚着沙发,懒懒地眯了眯眼,身边堆满了各色资料,“姚秘书也是b大毕业的,按年级看,应该是凮总的同学,算起来是你师姐。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要求比较高。这个你以后就会明白了。”抚了抚眼镜,男人望着云溪若有所思一笑,眼里带出的玩味,让云溪怀疑,他这话到底是故意让她明白,这位姚秘书的身份特殊,还是其他的意思。
    “谢谢。”云溪抿了抿唇,笑意一闪而过,神情专注地开始看着电脑上的oa系统,今天的工作栏……
    望着整整齐齐的十四项,包括数据整合、协助开发部进行外联沟通、与营销部进行市场开拓会议演练,密密麻麻的,从上午一直到晚上,一点间歇都没有。怪不得要点外卖,压根就是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得浪费。
    翻开抽屉里的临时工作证,挂在胸前,云溪一目十行地将电脑里全体员工需要掌握的wed公司营业资产数据看完后,迅速拿起工作簿,按照电脑上标注的第一会议室走去。
    十点零五分,她作为此间公司的实习生,正式开始了高压密集的学习工作。
    财务管理人员对数据进行基本梳理,然后由分析员进行解析、预测、估值,云溪从最基础的部分,一点一滴地跟着学起。每一个人都没有对她看上第二眼,在这里,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以秒来计算,压根没那个好奇心去关心今天新来的同事是哪位,因为指不定明天早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在公司里晃悠了。何必费心去关心一个随时可能退出的人?
    当数据分析会议结束的时候,云溪满本子都是各式各样的数值,还没等她来得及整理,开发部的同事已经站在公司大门口开始按电梯准备去cbd与另一家公司会谈。
    云溪放下手中的杂物,赶紧拿起包跟上去。当这一场会谈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开发部的头婉拒了对方公司工作餐的邀请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奔回公司,进行下一份工作。
    吃饭完全是穿插在工作间隙,没吃一口都要一边思考着手头上的那家公司是否存在不良资产、信贷期货如何、盈利率达到百分之多少、股东组成、监事是否正常履行职责等等等等。
    当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的时候,云溪抬头,见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看看天色,已然全黑。附近的写字楼里亮着的办公室灯光此起彼伏,她已经忘了晚餐是一包饼干还是一块蛋糕来着,打开手机屏幕,赫然看见“峤子墨”三个字出现在那。
    只微微顿了一秒,随即,她划开屏幕,接通电话:“喂。”
    “云溪,晚上一起吃饭?”优雅的男声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游刃有余,让人怀疑他是否永远都这般出尘。
    云溪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大堆资料,苦笑一声,有史以来,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奈来:“不太可能,我手头有事,离不开。”
    峤子墨轻笑,抬头望着高耸的写字楼,漆黑的眸子里漫出点点星光:“不急,我等你夜宵。”
    云溪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今天转了一遭,把凮峥的情况查得丝毫不漏,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这位海外归来的金融巨子是冷云溪的亲师兄,以张博的脸面,无论如何,凮峥也不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这间投资银行在业内已经算是名气出众,向来下班时间不定,她第一天到公司,自然不可能像正常的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
    峤子墨耐心很好,打了电话叫了咖啡和三明治后,坐在车上,静静地听着音乐,目光深邃地看着那楼上的某一点。
    夜,如期而至,四周办公楼里的灯光渐渐少了下来,后又变成大片大片的漆黑。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这栋楼里,只有那一层还通宵达旦似的压根没有要熄灯的意思。
    就在峤子墨准备将音乐关小,上楼去找云溪的时候,大厅处忽然涌出一批人。
    有不少白皮黄发的美国人,也有几个黑人,最后,在人群最末处,他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以及,她身边的凮峥……
    峤子墨恍然一笑,打开车门,过了过去。
    有些人,天生就是带着光环出生,哪怕举手投足间并没有任何与常人不同,但,只要一个眼神,只要一个动作,所有人都会忍不住视线游离过去。
    云溪亲眼见识到一整天对她视若无睹的“同事们”各个眼带异色地惊奇地打量着自夜幕中走来的那个人,心中没有来得一轻。
    从他给她打电话,至少已经有五个小时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
    “走吧,我带你去夜宵。”峤子墨自有记忆以来,便伴着不同的目光成长长大,在他看来,这一路来的“注目礼”实在不值一提,压根连眼帘都没有抬起,就直接穿过人群,走到云溪面前。
    姚秘书站在离云溪三步远的地方,诧异地张了张嘴,数年来早已练就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轰然坍塌。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有人竟然在凮峥可以这样气势惊人。
    不仅是她,其他的员工也惊住了。
    远看,原只是惊讶于来人的容貌,近看之下,才发现,这人目光隽永,神色若霞,乍出暖烟来,但又透着莫名的疏离。见惯了各色人物,却没见过这种看不清深浅,摸不透黑白的人物。
    云溪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夹心面包”。
    左边是凮峥,右边是峤子墨。
    她站在两人中间,刚要回头和凮峥告别,左手忽然被他拉住。
    峤子墨目光一顿,深深浅浅地看着那只紧紧握在云溪手腕上的手,须臾,抬头,对着凮峥轻笑:“放手!”
    貌若仙人,声似幽冥。
    寒意入骨,催人心凉。
    云溪头疼地望着两个人忽然对峙上的目光,闭了闭眼,这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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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 爱重
    凮峥神态自若地打量着峤子墨明显沉下来的脸,似是压根感受不到对方的压迫力一般,如春花秋月,笑容清朗:“峤子墨,你对我的师妹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
    据他所知,云溪和这位还没有确定关系吧,这幅“此人私有,他人勿进”的模样,实在有点让他觉得,太碍眼了啊。
    “这是我们俩的事,与你无关。”峤子墨目光一转,伸手准备拂开他握在云溪手腕处的掌心,却没想对方一避,拉着云溪直接换了个位置。
    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投行精英们顿时像是看到了世界奇观一样,各个眼睛大睁,神奇诡异地望着自家老总。
    十年来没回国的人,一回来就上演“两男争一女”的经典戏目?
    不过说真的,暂不论这剧本雷人不雷人,光看着这三个人的颜值也觉得值回票价了。
    有人不怀好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姚秘书,打扮得体的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惊讶的趋势,倒像是目光更多地关注在那位被老总称为“峤子墨”的男人身上。
    按入司年限来算,姚秘书绝对是此间的元老,见惯了她冰山美女的模样,倒还真的是第一次开了眼界,竟然她也会露出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且对象竟然还不是他们老大,而是个陌生男人。全公司都知道,姚秘书守在公司多年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今天竟然除了“两男夺女”的戏码之外还要加上一出“一见钟情”?
    望着峤子墨那张堪比上帝宠儿的脸,几位刚刚还略带疲倦的精英男们顿时眼睛亮闪闪。
    “按我们老辈人的说法是,我和云溪属同门之谊,我是她的直系师兄,我这次回国也是为了她,你说我管不管的着?”凮峥似笑非笑地将云溪往后拉拉,多年没有干过这种事情,竟然不会手生,还有点得心应手的感觉。这感觉实在太微妙,天知道,在国外男女关系简单得离谱,压根没什么暧昧一说,合则来不合则散,两人如果处于试探阶段最少也是调?情,那还是那种两情相悦、你来我往的,哪有像现在这样,隔着层玻璃纸,压根近在眼前,却无法触手可及。
    峤子墨放下手心,淡淡地打量着他,情绪浮动渐渐越发让人察觉不出喜怒。当他看到云溪并没有推开凮峥的牵引时,他仅是勾了勾唇。
    那笑浅得像是欢迎一样,一闪即逝,却又带着种莫名的无可奈何。
    他怎会忘了她的冷淡性子,不过是懒得介入,所以随着凮峥的性子在这消遣。
    凮峥见峤子墨眼帘微闭,寒潭般的眸子里荡出一圈银色般的波澜,心中隐隐一动,不得不承认,这般人物,即便把b市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若上一个詹温蓝是云溪的一场浩劫,这一个,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想到老师谈及当年出国演讲时,对詹温蓝与云溪多有撮合,如今每每想到,都悔不当初的样子,他眼底的那丝调笑暗了暗。
    他们这种人,因为出生特殊,享受到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享受的荣耀,自也承担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至少,就他所知,他们大院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情路顺畅的。
    她才不过二十出头,却已尝尽了情爱苦果,险些家族颠覆,虽然今天一天他都没有看她几眼,但一个姑娘,能在时尚界发迹,横跨能源投资、股市操盘、娱乐界开拓,成功越大,意味着背后的艰辛就越加艰苦。
    峤子墨这个人,从机场附近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这个人太复杂。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个难以掌握的男人,太过出色、太过俊逸、太过完美。对于刚刚历经背叛情殇的冷云溪来说,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
    “云溪最近都会在公司实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最好不要让她分心。”凮峥斟酌了一刻,才继续开口。
    人的精力永远是有限的。他对云溪要求严格,不仅是因为他留在国内的时间有限,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切有用的东西都教给她,更重要的是,他对云溪抱有期待。
    华尔街的各色神童他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但自从员工将“古玉轩”的营销材料报过来之后,他前所未有地对一个人生出一种期盼的情绪。如期盼着嫩芽茁壮成长、枝节蔓蔓;如盼着鱼苗儿迅速长大、纵横大海。都说三十而立,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人生关口,他对于这个小师妹真正上了心。
    “你觉得我会听你安排?”峤子墨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却丝毫没有任何光影浮现。若不是知道他的性格,云溪都会怀疑峤子墨刚刚那一眼,是不是蔑视某人。
    “你,我管不着。但是云溪,只要我在b市,她就得听我的。”凮峥淡淡地瞥他一眼,毫不所动。这么多年来,身居高位、历经各式险恶,能在金融界获得如此地位,早已不是什么寡淡性格。峤子墨若是愿意低身配合云溪的一切,自然要受影响,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以后也不用再谈什么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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