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氏的股份跌倒史上绝无仅有的惨烈价格时,被逼得无路可退的一众股东们甚至想出要请张先生出山的主意。
    只是,令他们绝没有想到的是,饶是萧然已然失去行踪,张先生的下落依旧像是不透风的墙,任他们撒下大把人手,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所以,那群老狐狸们最终找上了,最后一个和萧然接触的萧氏高层——冰徵。
    当听到他们来意的时候,冰徵无疑是早有准备。在香港的别墅里,张先生那扭曲而疯狂的容貌至今还记忆犹新。
    “萧氏能发展到当初的地位,张先生居功至伟。如今萧总下落不明,张先生作为原来最大的股东,让他出山是最明智的做法。不管怎么说,先稳住局面,后面的时候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你现在还不说出张先生的下落,万一萧氏至此毁了,你能负责?”头发花白,眼底却闪着冷辣光芒的大股东们第一次在这位外籍副总面前露出了冰冷的冷笑。
    于他们来说,张先生是否能主持大局,根本不重要,他们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傀儡,一个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过去的傀儡。至于,张先生是否瘫了,那又如何?瘫了,更能激发别人的慈悲和怜悯。
    只要萧氏能得一息尚存,等过段时间,风头一旦过去,照样能够东山再起。
    冰徵躲了无数的地方,却每每都能被这批股东揪出来,三天后,连回下榻的酒店都被他们围住,走投无路,终于还是供出了香港那套别墅的位置。
    很快,就有人乘着当夜的航班直达香港。
    萧然安排在别墅附近的保安和监管人员却不像冰徵那样好打发。冰徵忠于的是萧氏,可他们不是,他们眼里只有一位主子的话是圣旨——那便是萧然。
    除了萧然,再有钱有势的人都不过是浮云。
    连夜赶来香港,却不得入门的老股东们气得发疯,想要贿赂对方,却没有一个人理睬他们,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这世上,到底有那么个漏洞会被人发现,也会被人抓住。
    天亮的时候,专门负责给张先生注射镇定剂的医生发现医药用品不足,离着最近的药房也有三公里,眼见昨晚注射了针剂的张先生就要醒,那医生和保安们打了声招呼,便自行驱车去山底下取镇定剂等药品。
    谁知,车刚开到半山腰,便被人把路给堵了,还没来得及下车,突然从旁边蹿来两个壮汉,一榔头直接敲碎玻璃,瞬间将他一把打晕。
    那两个壮汉将医生迅速从车里拖出来,其中一人脱掉了他的衣服,扒下医生的外跑直接穿了上去,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口罩,罩住了大半张脸。
    于是,另一人将那晕过去的医生拽到路边、一脚踢进草丛里,而那个乔装为医生的壮汉便开车原路返回。
    保安们看到几分钟前才开出车库的车子竟然掉头回来了,心中奇怪,可还没来及去拦,便见那“医生”扯着皮带,一副急不可耐要冲进厕所的样子,顿时笑成一团。
    于是,原本防守森严的别墅里,蹿进了一只别有所图的“老鼠”。
    他迅速地在别墅里翻找着,很快,终于在一间病房内看到睡着的张先生。
    当下心头一动,大步走过去,死劲地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张先生!张先生!我是李董派来救你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张先生只觉得头疼欲裂,却有人不停地晃着自己的胳膊,迷糊着睁开眼,当即被眼前的陌生人吓了一跳。可转即,他听到这人口口声声说是“李董派来救他的”,立刻想到了被注射镇定剂的始末,口齿僵硬道:“出,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冷云溪又干,干了什么!”
    “张先生,您要是再不回去主持大局,萧氏怕是要不保了!”那壮汉听到楼下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心道不妙,怕是他这么久呆在里面,一直没出去引来了别人怀疑,眼见张先生瘫得连路都走不了,心道后悔,眼睛四处提溜,想着退路,却是没注意,张先生忽然暴突的眼珠子,几乎一片青紫。
    “你,你说什么!”唾液顺着下巴流过,他却一点都没注意,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什么叫萧氏怕要不保!谁敢动萧氏?谁能动的了!
    “萧氏快要分崩离析了。”他深怕张先生估计萧然,不肯随他离开,头都没转回来,直接接口道。
    “不,不!”一辈子的心血,一辈子的结晶竟然要烟消云散?
    “既然你不想让他死,那就让整个萧氏代他陪葬吧。”纽约病房中,冷云溪的话忽然在张先生的脑中一遍一遍地响起。
    陪葬!她竟然真的让萧氏跌入绝境!
    张先生忽然一股气哽住,只恨不得立刻飞回b市,将那个妖孽狠狠抽死,可刚刚翻身,四肢便已经不听使唤,整个人僵直在床边,动都不能动。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壮汉眼睛瞟得更厉害了,见房间里除了一闪窗户,再无其他出口,咬了咬牙,“别浪费时间了,李董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带你跳窗户。”
    说罢,一把架起张先生,推开窗户,就往外跳。
    可惜一推开窗户,他的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
    此间是别墅三层,不知道是不是经过特殊设计,窗外竟然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管道,要想从这下去,除非是用绳子。用床单绑成绳索是肯定来不及了,可要是这样等下去,下一刻,就可能被这的保安破门而入。
    就在他踟蹰的那一瞬,紧闭的木门豁然被砸开,清一色的保安面容冰冷地朝他走来。
    “你们别过来!”壮汉吓得一怔,下意识的,身子就往后侧,谁知,架在他身上的张先生压根无法保持身体平衡,那壮汉被众人围起来,根本顾不上抓住他,于是,便在众人面前,眼睁睁地,看着张先生,从窗户口直接跌了出去……。
    “嘭”——
    一声*撞击地面的声音,将所有人从怔愣中吓醒。
    当即,所有人的面色都惨白如鬼!
    楼下的监护望着地上大滩大滩的血液,吓得面无人色,慌乱中,有人大叫一声:“快打急救电话!”
    中恒控股的大厦楼下,一个人宛若雕塑一般矗立在那里。他面色平静,容貌俊美,仿若神话中最英勇的传奇,让一甘路过的行人纷纷忍不住停下脚步,为之驻足。
    可他似乎毫无所觉,目光直直地落在远处的某一点,嘴角微垂,却是不露悲喜。
    他从中午站到了傍晚,眼见,华灯初上,夜色即将俘获周边,却见另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从他背后走来。
    不用回头,萧然亦知道是谁。所以,他便不动,继续盯着那远处的一角,仿佛整个人都已经魂魄分离。
    “你,果然在这。”清凉中,带着沙哑低沉的声音,那张堪称魔魅的脸上,在繁华喧嚣的此处,却越发显得孤寂和悲凉。六十六层的高楼在他们背后,越发显得高耸惊人。
    陈昊望了一眼自己曾经最好的兄弟如老憎入定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某处,忽然,扯出一个冷笑,森冷而讥讽。
    萧然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动都不动地站在那,只是目光,变得僵直。
    这里是中恒控股的大楼,也是他们彻底决裂的地方。本以为,一辈子互相信任、永远站在一起的兄弟,从那一夜起,各奔东西、王不见王。
    刺耳的手机忽然响起,像是将萧然彻底惊醒。
    他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除了设定的那几个号码,其余的电话已经被他设为黑名单,他几乎是激动地拿起手机,只是,目光在来电提醒的名字上闪过后,变剩下一片漆黑。
    陈昊认识他多年,当下,嗤笑一声,这人果然傻了,难道,他以为,这通电话会是她打的吗?
    电话持续不停地响着,萧然一直没接。
    他的注意力像是被定在那小小的一块地面上,似乎,怎么也不愿意挪开。
    终于,电话铃音停了下来。
    陈昊目光冰凉地走了过去,抬头,看了一眼中恒控股的大楼,随即,嘲讽而凉薄地望着萧然:“还记得吗?她外公就是在这栋大厦纵身一跳,脑浆迸了一地。而她,”他忽然走到萧然目光一直落到的那块地面上,眼底空洞而绝望:“她就是在这里,被当街碾死!”
    尖锐的铃音像是要冲破天际一样,忽然又一次响起。
    萧然终于按开手机,免提的通话声,瞬间让近在咫尺的陈昊听得一清二楚。“萧总,张先生从别墅楼上摔下来,送到医院,已经,不治身亡。”
    风,凌冽狂乱。那边的气息,急躁却小心翼翼。
    手机落在地上,划开了屏幕。
    萧然立在原地,抬头,忽然看了一眼大厦六十六层,然,他的身体却像是被人钉在了那块地面上,不动如山……。
    ☆、第二百四十章 全给你
    路边的灯,朦胧而闪烁。风,凌冽而呼啸,像是一团冷冷的气息豁然将整个天地都劈开。
    陈昊目光僵了僵,却到底挪开了视线。
    “她”最亲的亲人跳楼自杀,而如今,萧然的祖父,也是死于坠楼。就在时隔多年,萧然第一次重新站在这块曾经淌满血泊的地方,连接着过去的冤屈和如今的死亡。
    老天果然是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还是说,这世上,真的冥冥之中,是有因果循环、伦理报应?
    陈昊垂下眼帘,再没有说一个字,他慢慢转身,神色冷而淡,然后,与萧然……。错身而过。
    萧然却忽然抬头,怔怔地望着那六十六层的中恒控股大楼。
    良久,他自嘲一笑,目光清冷而空洞,似乎那漆黑的瞳孔都散发出一片冰寒。
    当冰徵接到电话时,他以为自己整个人都神经衰弱到出现了幻听。
    “萧总,你,你说什么?”冰徵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
    “不管冷云溪想要什么,都给她。”起起落落的航班在眼前来来往往,站在候机厅,萧然孑然一身,只是,他的声音除了低沉黯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都给她?”可她要的是整个萧氏,是要整垮整个萧氏!难道他还不知道?
    “给她!”她曾经那般低到尘埃里,只为要他的爱情,他嘲弄她不知天高地厚。她曾经要当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无所谓地晾着她,转身拥着别的女人,在他们那张温存过的床上。如今,如今……。她在他身上再无所求,他却希望,她能要点什么。哪怕,是他这辈子,是萧家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给她,统统给她,只要,能抹去她曾经的痛!
    辗转反侧、穿越阴暗生死,她来到他面前,已无关情爱,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还死死地守着这沉痛的包袱?
    她和她外公的死,本来,便是源于这萧氏,源于他!
    “嘟——嘟——嘟——”电话盲音传来,可冰徵已经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忽然发现,对于那个神话般的商界传奇,那个从来不曾失败过的萧然,或许,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到香港的航班已然开始登机。
    萧然将手中的手机扔到一边,再也没有开机。
    那是他的祖父,饶是再恨,这世上,唯有他能处理他的身后事。再煊赫滔天,死后不过是黄土一堆。他最后看了一眼b市的天空,此后,或许,很久,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当萧氏群龙无首的消息彻底流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云晨”合作项目发布会召开后的第十天。
    不过是十天,曾经手执牛耳的萧氏,竟被云溪和岳晨彻底瓜分了合作资源。
    不过是十天,整个能源贸易界的企业排序彻底颠覆了人们的认识,岳晨正式一跃成为业界龙头,而云溪控股的金茂国际,不过是短短一年内,便在纽约所成功上市后,又一次成功晋级,成为整个b市最著名的黑马,所有人都要避其锋芒。
    亦不过是在这短短十天,曾经还讥笑她痴人做梦、贪心不足的人,现在却彻底以仰望地姿态朝拜这个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稳坐福布斯亚洲财富排行榜前十的女子。
    而就在这份显赫面前,她却不过淡淡敛容,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一抹毫不在意,仿佛,这一切,不过只是她的一场游戏。
    却,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个惊呼让b市商界彻底洗牌的新晋巨富,此刻竟是手捧一束巨大的白百合,一个人走在偏远小径上。
    山上,云雾缭绕,仿佛连最温暖的阳光都穿不过那层层迷雾。
    她自山脚走来,平缓而徐步,如同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动容一般。
    负责看守陵墓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她带到墓碑前,便颇为懂得看眼色地退开了。
    望着这冰冷的一尊墓碑,云溪缓缓地蹲下来,将怀中的百合放在上面。
    她微笑着,几乎是以一种温暖而隽永的目光徐徐地望着墓碑上,外公的照片。
    “外公,我终于为您报仇了。”明明那么恨,那么恨,可说出这几个字,她的眼中却只剩一片平静。
    等了那么久,谋划了那么久,到如今,尘埃落定,却似乎,早已没有了太多激动。
    墓地里的风带着一股特有的潮湿阴冷。
    她轻轻地抚了抚墓碑,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照片旁:“不管您在哪,您终于可以放下了。”她一直不敢去想,自己被车撞死却重生在冷云溪身上,那么外公呢?外公是和她一样重生了,还是已经轮回?她的不自量力,才导致了中恒控股被诬陷,外公连自杀都洗刷不去冤屈,一世清白终不逃不过声名狼藉。
    死时,其实,外公是不是也曾怨过她?
    如今,终于让仇人血债血偿了,可萧然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动作。
    说起来,从他在纽约变卖资产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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