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八的福,周芸芸倒是从一堆的蜜饯果子里想起了要问的事儿,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先将小八轰走。捣乱是一回事儿,关键八哥这玩意儿,太喜欢学人说话了,长久没听到倒能忘了,回头要是再听到类似的话,见天的嚷嚷着“软蛋、软货”咋咋的,周芸芸觉得她肯定要疯。
    大金也是这么想的,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俩傻鸟,只怕那俩说腻了三山子,回头就扯上他了,那他多冤啊?
    至于酷爱作死的大房……
    “阿姐,这回的事儿我倒觉得不能全赖在三山哥头上。是,他是有错,不该在人家认错人的时候,连一句话都不说。就算一时懵了,好歹也要反抗一下,对吧?谁会傻不愣登的就任由旁人榜下捉婿?出事的时候,我都不知晓该同情哪一边!!”
    榜下捉婿……
    周芸芸呆住了,所谓的榜下捉婿她还真就听说过。不过,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在殿试结束金榜公布后,有权有势的人家直接在金榜之下将高中的进士捉回家中,逼迫其跟自家姑娘成亲。当然,一应准备都是齐全的,三媒六聘皆有,只不过尽数由女方准备而已,甚至很多人家都不问对方有无娶妻,径自捉回家中拜堂成亲。
    待一夜之后,生米煮成熟饭,这事儿自然就妥当了。
    初听这事儿之时,周芸芸完全不敢置信,她压根就没有想到古人竟然开放至斯。在详细询问过孟谨元后,她才明白所谓的榜下“捉”婿其实多半都是你情我愿的。
    有背景有靠山的人就算中了进士,也极少会独自一人前往金榜看名次,多半都是由管家代劳,或是带上几个下人一并前来。这种人,那些榜下捉婿的不会下手,他们只会挑外地来的寒门子弟。
    至于对方成亲与否,更是毫不重要,要知道这年头去回官衙门写婚书的人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在家里摆几桌酒席就算成亲的。况且,此时交通不便,两地安家之事更是频有发生。
    追根究底,多半被捉的人都是沉默不作抵抗,也就是乐见其成的。
    问题是……
    “这跟三山子有啥关系?他连秀才……不对,他连童生都不是啊!”
    榜下捉婿捉的是进士,再不济也该是个举人,毕竟举人若是不想再继续科举,仍可以想法子谋个出路。像县丞之类的,□□品的缺还是比较容易谋到的。可谁会眼瞎到去捉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蠢货呢?
    电光火石之间,周芸芸想起了小八先前那句“你还骗老娘说你是孟修竹!!!”。懂了,彻底懂了。
    一瞬间,周芸芸跟大金的想法完全一样,她也不知晓更应该同情哪边才好。说人家榜下捉婿极品吧?这年头都如此,况且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死命抗敌之下,对方多半还是会松手的,毕竟那是结亲而不是结仇。既然你都默认了……
    “对方认错了人,三山子还默认?”周芸芸很是有些不忍直视。
    大金猛点头:“他哪里是默认,是他先傻兮兮的站在榜前,盯着姐夫的名字一个劲儿的瞎念叨,说什么‘中了中了,居然中了解元’……你说正常人能不误会吗?再说那会儿,姐夫不是压根就没去看榜吗?大家都在等解元出现,偏他是那个反应,回头就被人捉了去,连着两天都没见着人影儿。”
    在大金的解释下,周芸芸才明白那会儿县城里发生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那会儿,孟家刚得了喜讯,虽说孟谨元考中解元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儿,可因着他原就极有把握中举,家里一应事宜都是准备妥当的。加上周芸芸临时诊出有了身孕,等于整个孟家连带周家都忙活开了。
    谁忒么还会去在意已经分出去单过的周家大房?!
    等孟家归整好一切,在周家阿奶的安排下,捎带上柳家俩兄弟一并跟随饴蜜斋的车队出发时,大房那头才闹腾开了。
    三山子失踪了两日,这原本也不算啥,毕竟他的年岁也不算很小了,县城治安又素来不错,哪怕偶有小偷小摸,大案子却是从未有过的。周家大伯是个心大的主儿,压根就不管这些事儿,直到大伯娘彻底绷不住哭闹着要去寻两个大儿子一并去找三山子时,周家大伯才重视起来。
    孟家离开县城的当天晚间,三山子被他新过门的媳妇儿并老丈人一家子拎着耳朵提溜到了周家。
    “他就是个软蛋!软货!废物!老娘撸了半天他也没硬起来!扶着往里捅都捅不进去!老娘都拿筷子绑上了,他还硬不起来!!废物!死太监!还骗我说是孟修竹!!!!!!!!”
    “别以为这事儿就能了了!你去打听打听,我刘家不是好惹的!我刘春华一辈子都叫他给毁了,你说,你说这事儿咋了?!”
    “你老周家不给个说法,这事儿绝对没完!!!”
    ☆、第157章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
    那时正逢金秋时节,乡试放榜当日,已经为闺女的终身大事烦恼了好几年的刘家上下,正巧听闻旁人说起今个儿是放榜日,刘家其他人倒还没想到那茬上头,倒是刘老爷冷不丁的就想起了榜下捉婿的传闻。
    榜下捉婿是风俗,不过那多半都是流行在京城或者其他一些郡城、府城的,像他们这种小县城可以说起码这几十年间是闻所未闻的。
    这也是没法子,小小的一个县城,统共又有几个秀才公?考上秀才尚且要祖宗积德,这要是能考上举人,岂不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就算县衙门依着规矩每到放榜日都会同府城一样,在门口竖起皇榜,可本地人中举的可能性却是低到不可思议。
    都没人中榜,谈何榜下捉婿?
    也是事有凑巧,这刘老爷刚听路人提了一句,脑海里才过了那么一下,就有高喊着今年有三位秀才公中举了,且其中一位居然还是堂堂解元。
    咯噔一下,刘老爷再也忍不住了,当下便疾步回到家中,召集了家里所有的下人,连同隔房亲眷一道儿杀去了县衙门皇榜之下。
    兴许是因为消息已经传开了,今年在皇榜前围观的老百姓较之往年要多了好几倍,其中更有不少书生打扮的人眼巴巴的凑在前头看,却最终皆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更有那些个头发花白的老秀才忍不住蹲在角落里捂脸痛哭。
    县里出了三位举人老爷又如何?除非这等好事降临到自个儿头上,要不然心里的憋屈、不甘只会更甚。
    刘老爷领着家人下人匆匆而来,看也不看那些个落魄学子,只径直挤到了皇榜前头去瞧那位祖坟冒青烟的解元。
    解元名唤孟修竹。
    暗暗将名字牢记在心中,刘老爷还有些不大安心,其实他也不是那等子贪得无厌的人,若不是自家情况略有些特殊,家财不少却子嗣稀薄,年过五旬膝下却仅有一女,偏他那闺女相貌不出众,性子却独特得很,连着几年都不曾择到满意的亲事,眼瞅着闺女花期将过……
    这不是被逼上梁山了吗?!
    思来想去,刘老爷觉得不能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只急急的询问附近的人,县城里另两位举人老爷姓啥名啥。
    难得有这么一桩稀罕的事儿,前来围观的本就是爱凑热闹的人,自有人早早的打听到了详情,这会儿听刘老爷问起来,也没想到旁的事儿,只乐颠颠的帮着答疑解惑。
    “一个叫柳崇言,一个叫柳崇泰,就是那个耕读柳家的人!听说还是兄弟呢,就是不知道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
    得了自个儿想要的回答,刘老爷一面拱手道了谢,一面心下却极为不是滋味。想他辛苦劳碌几十年,家业倒是攒下了不少,却膝下空虚,好不容易求来的独生闺女还是那么个操蛋性子。在看看人家,有儿子不说,儿子还那么有出息,两家姓氏听着还挺相近的,真的是同人不同命啊!!
    刘老爷忍不住摇头叹息着,倒是一时没察觉到这会儿正好有两个长衫书生打扮的人结伴来到皇榜前,跟他只距离不到五步之遥。
    柳家俩兄弟压根就不知晓自个儿已经成为旁人嘴里的谈资,只一个劲儿的瞪圆了眼睛往榜单上瞅着,尤其是小柳,看那架势真的是恨不得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也亏得这会儿他哥本身也有些心神不宁的,倒是没出言教训他。
    看榜单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出兄弟二人的差距了,旁的不说,人家大柳是从上往下依次看的,小柳却是直接从倒数第一往上看。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俩人皆如愿的寻到了自己的名字,小柳尤是快速。
    “哥!!”
    小柳还没来得及跟他哥分享这个喜讯,冷不丁的就天降傻鸟了。
    因着素日里没少往孟家跑,小柳倒是认得这傻鸟,因此他仅仅是被噎了一下。可怜的是差人,被猛的惊了一下不说,斜眼望过去,就见那傻鸟保持这样一个极为美妙的姿势,仰着脖子瞅着他。
    虽说素日里也没少被老百姓们这么瞅着,可被一只傻不愣登的胖鸟瞅着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能怎样?他也很绝望啊!!
    绝望归绝望,榜单还是要唱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时间差不多了,差人便依次往下唱榜。让他庆幸的是,尽管之后又来了一只看起来更傻的鸟,可好歹人家没搞乱呢,想瞅就瞅着呗!
    结果,等榜单唱完了,傻鸟发话了。
    “我们谨元几名啊?”
    那一瞬间,差人是崩溃的,略缓了缓神,他只道:“没有没有,没考上!”
    傻鸟直接就疯了,炸毛一般的一飞冲天,且还没忘记扯着它那破锣嗓子嗷嗷的重复着差人的话,唬得原本要叫住他的小柳愣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等俩只傻鸟都飞得无影无踪了,柳家两兄弟才对视一眼,暗叫不妙,也顾不得庆祝了,只忙急急的挤出人群,匆忙往孟家报讯去了。
    刘老爷:…………人呢?人呢?!人呢?!!
    方才旁人都只顾着侧耳倾听差人念榜单时,唯独只有刘老爷一人四下张望着想要从人群中寻到他心目中的举人老爷。不求一定是解元公,随便哪个柳家少爷也是可以的,这耕读柳家在本县还是很出名的,虽说真要论起来,家产绝不如刘家,可刘老爷他不嫌弃啊!!
    真的,他一点儿也不嫌弃,只要愿意娶他的闺女,哪怕一文钱的聘礼都没有,他都不在乎!!!!!!!!!
    所以,人呢?
    直到柳家两兄弟都走得无影无踪了,刘老爷还待在原地左顾右盼着,期待着本县三位举人老爷中的任何一人出现在他跟前。
    兴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刘老爷忽的精神一震,目光直勾勾的瞄准了一个青衫少年郎。
    先前还未唱榜之时,刘老爷已经留心过周围人的闲聊了,据说今年那三位举人老爷年岁都不大,其中又以解元公年岁最轻,似是尚不及弱冠之龄,又听闻此人身量修长模样姣好,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刘老爷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人群之外的少年郎,年约十六七,体貌虽不至于极为出众,可因着皮肤白皙五官秀气,且通体一副读书人的儒雅气质,此人莫不就是传闻中的解元孟修竹?!
    当下,刘老爷快步走到那少年郎跟前,尚不曾开口询问,就听到那少年郎用极低极低的声音不敢置信的喃喃低语着。
    “居然是头名……头名……天,居然是头名……怎么会呢?天,天!”
    “敢问这位可是孟修竹?”刘老爷心下大喜,却还不至于被喜悦冲昏了脑子,当即便拱手格外有礼的问道。
    少年郎——周三山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他素来都知晓孟谨元极为学问,可他认为自己也并不比孟谨元,尤其论起用功程度,他更是自诩比孟谨元更强。偏生,老天爷误他,竟叫他错过了童生试。
    不对,真要说起来也不是老天爷误了他,而是孟谨元!!
    他那位好先生,明知晓周家这边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庄稼把式,对于科举的情况完全一无所知,身为先生竟然完全不提一句童生试的事情。这要是当初孟谨元哪怕提了那么一句,他也可以赶上童生试,毕竟跟三年一次的乡试、会试不同,童生试是每年都有的。
    都是孟谨元误了他,误了他!!!
    自打知晓自个儿今年无法参加乡试之后,周三山就陷入了人生低谷,也不愿意再用功苦读了,只整日里窝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一副灵魂出窍的死样。他爹倒是不怎么在乎,事实上周大牛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家媳妇儿和小儿子能安生一些,旁的什么都不求了。
    这不,小儿子很是安生,倒是婆娘又惹事了。
    也不算是惹事吧,顶多就是要拿钱置办两身衣裳。他们离开村子时,还是初夏时节,如今却已是八月里了,虽说天气还不曾冷,可眼瞅着再过两月就要入冬了,的确应该置办两身衣裳了。周大牛被婆娘缠得没法子,便给了些银钱,打发她去扯布做衣裳。
    结果,这不就坏事儿了?
    周三山一身的青布长衫,完完全全就是学子打扮,加上他这些年来都不曾下地干活,养得那叫一个细皮嫩肉的……
    悲剧就是这么发生的。
    刘老爷连着询问了好几声,都不曾得到对方的回答,心下略有些不满。不过,他很快就想到这年头的寒门学子都是寒窗苦读十几载,一朝中举之后,难免会有些心神恍惚。这不正好便宜了他?
    “你是孟修竹对吧?你是解元公对吧?”
    “解元公……对!我是解元公,我才是解元公!!!”
    ☆、第158章
    刘老爷高兴啊!
    他先前都没敢抱太大希望,只想着来皇榜之下碰碰运气,哪里会料到真的就堵到人了呢?不单有现成的举人老爷送上门来,竟然还是他们县里从未有过的解元,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啊!!!
    一激动,刘老爷就索性半请半拽的把周三山带走了,他生怕这里还有想法跟他类似的人在。这解元就此一个,另外两个举人老爷一来不知晓会不会亲自来看,二来再怎么没文化他也知晓解元比普通的举人高贵太多了。
    还有便是……
    “敢问您可成亲了?”在离开了人群之后,刘老爷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心满意足的刘老爷直接将周三山带回了自家,且在半路上就使唤下人去操办一应成亲事宜。这事儿赶早不赶晚,得先生米煮成熟饭,事儿妥当了再说!!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虽说这年头操办个亲事格外费事儿,可刘家有钱,也舍得在这事儿上头花钱,又不计较男方的聘礼,加上今个儿是放榜日,这放榜也是有讲究的,都不用看黄历就知晓今个儿绝对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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