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卖鸡蛋的大娘环视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朝她们主仆小声说道:“两位不知道,他们家老头上山不小心碰了神树,回来没多久就没了,小孩子也此犯病,看大夫哪能好,每次一犯病,要进山用血祭神树才能好哩。”
    “神树?”妖树还差不多……鬼怪之事,对于高郁鸢来说,其实已经稀松平常了,但是在大娘面前,还是表现出一副很吃惊害怕的样子来。
    “所以啊,以后你们也不要进山,需要柴火什么的,在边上打就是。”大娘见她们这主仆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虽然不大可能进山,但还是叮嘱了一回。
    高郁鸢应着,同大娘道了谢,便又从别家买了两只小鸭子,这才回小庄子去,方到村口,却见一队人马路过,主仆二人连忙退到边上去。
    见这队人过去了,高郁鸢才有些好奇起来:“这里在往里便是山里了,怎会有人来此?”春日可不是涉猎的时节。
    她话音才落,忽然眼前一片阴影顿时笼罩过来,她仰头望去,正好对上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只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可不大好和善,甚至是带着幸灾乐祸:“哟,这不是文安侯府的三小姐么?怎么如今跟个村姑一般,左手提着篮子,右手抱着小鸭。”
    因为他的调头,另外的几人也调头过来,其中一位相貌尤其俊美的公子哥,那眉目真真犹如画中仙子,只是可惜模样有些偏于阴柔,不过即便如此,一点不影响他身上流出的潇洒。
    这人便是当初要娶高郁鸢的三皇子北辰浚,只是后来先是那个挨千刀郑大师的话,让雅妃打消了这个念头,后又因为觉空大师认妹一事,所以他的婚事也就无疾而终,此刻在看到高郁鸢,到底是有些意外,一脸惊喜兴奋的想开口,却发现高郁鸢貌似没见过自己。于是将那句‘好巧’的话吞回去,推攘了一把北辰衷矢:“这是谁啊?”
    他的本意是想让北辰衷矢相互给他们介绍一下,没想到北辰衷矢却一脸愤恨的看着高郁鸢:“哼,上次就是这个死丫头诅咒小王叔,我还怀疑她跟那些刺客有勾结。”同北辰浚说完,一脸解恨道:“高郁鸢,这一次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听完他的这些话,高郁鸢一脸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定山侯那个头脑简单是小侯爷。”她说完这话,被身后的绯红轻轻的拉了一把,方觉得不妥,又干咳两声:“原来是小侯爷啊,真是好巧。”
    “哼!”她骂人的那话,北辰衷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冷哼一声,正要命人把高郁鸢拿下,忽然村长里发出一声惨叫。
    北辰衷矢相视一眼,便调转马头要往村里去,临走时不忘恶狠狠的瞪了高郁鸢一眼:“回头本侯爷在同你算账。”
    那北辰浚也跟着凑过来,只是却笑脸相陪:“高姑娘不必介怀,那小子自来就是一根筋。”
    高郁鸢倒是没有留意二人说什么,反而是她抓着的那两只小鸭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恐怖的惊吓一般,鹅黄色的毛全部竖起来。
    至于村里的鸡鸣犬吠,更是忽然而起,使得这宁静的小村庄顿时一片混乱。
    “啊!鬼啊!鬼!”忽然有人大叫起来,一边喊一边从村里跑出来。
    高郁鸢抬眸望去,只见这发疯般逃命的人,竟然刚才卖鸡蛋给她们的那位大娘。她不是去看那家的小孩了么?
    “待在这里别动。”高郁鸢胡乱中也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张黄符,连同手里东西都扔给了绯红。尔后足下生风,竟然以一人之速超过了那马匹上的北辰浚几人,一把将那个吓得已经快疯了的大娘拉过来。
    本是想要借着他们的马匹躲开追来的那怪物,没想到这些高头大马此刻都被吓得瘫在了地上,使得马背上的两位公子哥和侍卫险些摔倒在地上。
    ‘咻’的一声,北辰衷矢抽出剑来,有些心虚的看着那个朝他们这里跑来的怪物:“三哥,那……那是什么鬼?”
    北辰浚此刻已经恢复过来了,不过更惊讶于高郁鸢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将高郁鸢同那位大娘挡道身后,方仔细看过去,口气平缓道:“那是山魈,喜欢夜间出没。”
    其实他的内心并没有外表那样平静,简直是波涛澎湃啊。他自来喜欢看鬼神杂记,但却从来没有当真,此刻真的有一只山魈在面前实在是叫他难以置信。但在高郁鸢的面前,他不敢表现出来。
    且见那怪物临近,马脸凸鼻,血盆大口,身上长着长且浓密的秧黄毛发,一口尖利的獠牙透着暴烈杀意。
    其他的侍卫反应过来,都纷纷挡到自己的主子面前,但那山魈一张口,就吓得他们纷纷朝后逃去。
    北辰衷矢见此,狠狠的骂了一声废物,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就要斩过去。可是他的剑为落下就被那山魈一把握住,然后‘哐当’的一声被折断。
    山魈拿着那半截折断的剑,似乎有些得意的朝北辰钟氏炫耀,拿在手里玩了两回,这才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线朝他们一行人冲过去。
    北辰浚也见到了那山魈的厉害之处,但此刻侍卫皆跑完了,独留下他跟北辰衷矢,纵然是打不过,也不能让身后的高郁鸢和那位大娘上去。因此首当其冲,一面朝高郁鸢喊道:“高姑娘快跑!”
    他可算是有自知之明,打是打不过这山魈,但能拖住些时间让高郁鸢她们逃走。
    高郁鸢心中此刻十分纠结,自己是出手还是跑了算?倘若出手的话,且不说这大娘如何想,只怕想要糊弄这两位爷就不简单。正当她拿不定主意之时,听见北辰浚的话,所以还是动手了。
    那山魈虽然矮小,但是不惧刀枪,岂能是凡人之躯能抵挡的,北辰浚的剑才次刺过去,同样被山魈轻而易举的折断。眼看着那山魈就要一抓拍在他的手臂上,北辰衷矢记得要扑上挡去,然就在此刻,但见一抹淡紫色的身影从他们眼前一晃,只见她悬与山魈上空,也不知道手中那的那支小毫是什么做的,竟然发出一道金光笼罩下来,犹如一道大钟般,将山魈禁锢于其中。
    “还傻站着做什么,先带绯红回庄子,我进村去看看。”高郁鸢剑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的二人,不由得催促起来。
    相比之下,绯红虽然惊讶自家姑娘的本事,但却已经很麻利的扶着大娘往庄子方向而且,一面紧紧捏着小姐给的黄符。
    北辰浚犹豫了一下,还是停驻脚步:“我们怎么能留你一个弱女子在此,还是同你一起进去看看吧。”
    高郁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管他们,只是发现这山魈自己竟然收服不了,所以只得在它头顶贴了张符,方往村里赶去。
    此刻村里倒是安静了下来,只是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只有那位孩子病了的人家里,辕门大开,两只老母鸡尸体摆在门脚,孩子娘已经昏死过去,小孩子却不见了踪影。
    高郁鸢前前后后寻了两遍,也不见踪影,方回到院中。
    院中村妇已经被北辰浚二人唤醒,只是双目已经散涣,口中一直喃喃的念叨:“狗娃,狗娃……”
    高郁鸢见此,两指往她眉心处按去,隐约用肉眼可见一缕金光顺着高郁鸢的手指灌入她的眉心。
    “你做什么?”北辰衷矢一开始对高郁鸢就有偏见,此刻难免会以为她是在对这村妇不利。
    高郁鸢也懒得搭理他,只是开口道:“从她方才的记忆中来看,村外那只山魈就是她儿子。”
    “这怎能可能?”虽然刚才高郁鸢的所作所为都超出了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但却也不得不接受,可是此刻高郁鸢说的这个,实在是匪夷所思,好端端的孩子,怎能变成山魈?
    却听高郁鸢道:“此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之前听那位大娘说这孩子的祖父在山里不小心冒犯了神树,回来就没命了,自此家中小儿经常犯病,每次病时必定要进山用鲜血祭树神才能好。”
    “那他父亲是不是去山里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否要派人去……”这院子里并不见小孩的父亲,所以北辰浚猜想,但那个寻字没说完就默默的闭上了嘴巴,他们带来的那几个人,这会儿都不知道跑到哪里起去了,哪里还有什么人可以指派。
    北辰衷矢也是一脸尴尬,不过很快转过话题:“谁知道你说的是真假?”
    “是真是假,二位只管村中打听就是。”她说完,也不管二人,直径出了院子。
    待二人强行撬开几户人家的窗户打听到消息犹如高郁鸢说的无异之后,这便朝高郁鸢住的小庄子里去。
    一推门就看到做院子角落的山魈,一副萎靡之态,脑门上还贴着那张黄符。绯红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搭着棚子,用来给小鸭住。
    见到二人进来,虽然不知道这二位公子具体身份,但用膝盖猜也知道不是平民百姓,所以小心翼翼的行了一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二人面面相觑一眼,那北辰衷矢显得有些不耐烦,站在院里就大喊起来:“高郁鸢,你给我出来!”
    北辰浚见此,急忙一把捂住他的嘴:“衷矢你嚷什么?高姑娘肯定累了在休息,你不要打扰人。”
    北辰衷矢正是年少气盛,又一直把高郁鸢归类于非善类,自然没有好脸色,只是北辰浚的话他还是听的,当即止住了声音,却有些急躁道:“不然我送三哥先回城,再带人过来查明此事。”
    “不可,此事颇为诡异,我以为不可大张旗鼓,不如等等,看高姑娘有什么高见吧。”北辰浚提起高郁鸢之时,眼中那春水荡漾,他北辰衷矢看不见的话,那就是瞎子,当即没好气道:“三哥你自来自恃天下第一美,如今怎会对那死丫头露出这种眼神。”
    要说当初北辰浚兴起想娶高郁鸢,一来是雅妃逼得太紧,二来呢也觉得自己这样独身一人不是长久之计,有个看得顺眼的娶回去,将就一下也好。可是此刻才发现,这高郁鸢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必精致妆容,身着素衣裙衫,那也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况且,她还如此厉害,甚至懂得那么多奇妙的法术。所以此刻她在北辰浚的心中,就犹如那仙女一般。
    倘若能同仙女共度一生,那想必是此生无憾了。
    此刻被北辰衷矢毫无遮拦的说出来,也不脸红,反而理所当然道:“如斯美人,你瞎了么?”
    北辰衷矢被他一睹,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能责备这位皇子,只得闷闷的坐下来,将堆放在石桌上的菜叶扯得稀烂。
    可怜绯红眼睁睁的看着,却是敢怒不敢言。
    “绯红!我买了小毛驴,你来牵去下流啃啃草。”门外这时传来个清脆响亮的声音,绯红顿时从棚子下面钻出来迎去。却听外面的沧月又抱怨道:“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七八个人,像是三皇子跟定山侯府的那几个草包,乱七八糟的挡在路中间,也亏得我手快,不然差点叫他们丧命于驴蹄下。”
    她声音穿透力太强大,而绯红跑的太慢,因此没来得及捂住她的嘴巴。
    于是就有了北辰浚和北辰衷矢迎出去,然后看到一个娇小少女扛着看起来足足有两百来斤的袋子轻松的踏进门槛。
    顿时被惊得一脸俊容险些扭曲起来,全然已经忘记了刚才这少女说的那些话。
    绯红此刻只想一头撞死算了,或者继续蹲到鸭棚里去,可惜她不能啊,只能硬着头皮朝沧月解释道:“方才村里出了些小状况,两位爷的侍卫也都跑散了。”
    沧月自然是见过这二人的,好在这二位不知道她是谁。不过即便如此,她刚才的那些话实在是……下意识的扯了扯嘴角,迅速的踩着步伐往厨房里冲进去,将袋子放下来,连忙讨好道:“我已经将二位的长随拖到了路边,只是他们大约受到了什么惊吓,现在昏迷不醒呢!”
    “草包!”
    “废物!”
    二人同时骂出声,算是最为默契和谐的一次了。
    沧月深深的吸了口气,朝绯红使了个眼神去。绯红了然,鼓足了勇气,连忙朝北辰衷矢二人道:“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且又没事,二位贵人还是先回城吧。”
    没想到当即就被北辰浚一口拒绝:“不可,我们怎么能留……”他是想说怎么能留几个姑娘在此,可是随即想到高郁鸢的神出鬼没,以及这个力道无穷的丫头,顿时将话硬生生的打住,话头一转:“此事没调查清楚,我们怎能就这样回去呢?”说这话时,还不忘朝紧闭的房门望去。
    沧月有些奇怪的追随了一番他的眼神,这才看到墙根处蹲着的山魈,顿时吓得惊叫起来:“鬼啊!绯红,那是什么鬼?”
    绯红这才将今日村中发生的事情告知于她。
    到了夜幕之时,村里人看着没什么状况,这才都开门,不大多会儿,村中便升起浓烟缕缕。
    而被高郁鸢带进房中休息的大娘,这会儿也醒来了,好在脑子还算清醒,又记得高郁鸢救了她,非得回家在把留下的两只老母鸡送过来,绯红在那里劝了几回,这才作罢。
    关于山中神树的事情,高郁鸢倒是从她口中打听到了一二,原来这村子临靠大山,所谓靠山吃山,这里的人极少种地,都是进山采药,或是打打猎物为生。
    但自从出现神树一事之后,便不敢在进山打猎,本来以为不打猎了,那就不会惹怒神树,可是没想到狗娃还是一直犯病。
    然今日狗娃爹进山,也不见回来。
    高郁鸢这才担心起来,可是回头看这大山,虽然一眼看不清楚地貌,但这里顺着一缕清爽之风,环绕重山,犹如仙雾云气,可见不是什么凶恶之地,甚至可以说是一块风水极好地方。
    这样的地方,是不该有鬼怪出没的。见到还没走的北辰浚二人,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来:“二位身份尊贵,还是莫要在此处停留,趁着天色未暗,早些回去吧。”
    “不可,此番本……我二人是来寻药的,没有寻到百年山参,是绝对不会回去的,而且这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若是不解决清楚,我们怎么放心回去。”北辰浚当即就表明了态度,而且也没有要去村里留宿的意思。
    高郁鸢见此,不禁有些头疼起来:“二位,我一个姑娘家独居于此,而且院子只有这么大,二位若是不嫌弃,吃过晚饭,去方大娘家暂住一晚上可好?”
    虽然她不介意名声这些东西,但留下两个陌生大男人,还真的不方便。
    好在这二人吃过晚饭,就去了村里,高郁鸢虽然担忧那狗娃爹,但今日见他面相,也不是短命之人,所以便没着急进山。
    不想那狗娃娘清醒了过来,在方大娘对高郁鸢的形容夸大其词之后,她就跪在庄子门口求高郁鸢进山找她男人,如何也不起来。
    高郁鸢这些日子被闹腾得也没能安生,本来还打算今日好好休息,如今一闹,哪里还能睡好觉。
    算起来,她跟着狗娃家不亲不热,帮的话算是情份,不帮算是本份,可那北辰衷矢看狗娃娘哭得死去活来的,跟着北辰浚就要自告奋勇的进山里去,一面还骂高郁鸢冷血无情。
    高郁鸢虽然有怒,但那北辰浚身份非同一般,此刻虽然没看到他身上的真龙之气,可当今圣上就没几个儿子,没准以后他是真命天子呢!自己可不能眼看这未来的帝王会被狼咬死。
    待她进屋准备好出来,却见北辰浚的袖口跟裤脚处都被绑得死死的,那北辰衷矢也差不了多少,二人模样看起来尤其怪异。
    “这做什么?”高郁鸢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块地儿不错,蛇虫鼠蚁极少,倒是豺狼虎豹多些,该背着弓箭才对。
    “姑娘,属下也去。”沧月自告奋勇的凑过来。
    她虽然算不得高手,但架不住那一身的神力,倘若有个万一,她也能把北辰浚和北辰衷矢背回来。
    北辰浚自告奋勇的举着火把走在前头,高郁鸢倒是没担忧,反正会有人替他举火爆的。
    果然,北辰衷矢立马就追过去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火把:“三哥,你跟我后面。”
    这条路是按照狗娃媳妇说的最近的一条,但即便如此,要到那神树的地方,也要五柱香的时间,又何况此刻是晚上,他们举着火把还正好通知远处的豺狼。
    所以才进山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看到了几双绿莹莹的眼睛馋馋的望着他们。好在都是小野狼,又害怕他们手里的火把,并未攻上来。
    山里的狼比不得草原上的那样狡猾,相对说来是比较单纯的,所以并没有纠集在一起。
    但很快高郁鸢就知道自己错了,那些狼没有追过来,是因为前面又更厉害的山中之王侯在前面。
    这里尚且算是平旷,四周的树木也稀疏,到处布满了小灌木,而那只白虎就蹲坐在前面的一棵巨松之下。
    四人皆是被这只硕大的白虎惊了一下,但见那白虎满目都是藐视众生的眼神,然后像是打着哈欠,张了张口,发出沉闷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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