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晏在心中叹了口气。
    宿谊虽然当然猜不到这群人直接把慕晏脑补死了。不过除了慕晏死了这点他不会想之外,其余的和这人想的也差不多,也就是昱朝陷在高句丽战场上,然后朝中生变。
    他不过是没去再想一个昱朝陷在高句丽战场的原因罢了。而在其余人看来,有慕晏当主将的战争,还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权,能打输才奇怪了。
    不过宿谊也不用去想这个,只是引导别人去猜而已。
    见几人理解了他的头脑发热,宿谊又道:“其实世间传闻的劫难是真的,不过当时没有那么凶险。这次劫难发生的情况我大概猜到了。劫难要一同爆发,才最为凶险。那么这场杀劫即是以我重病或者直接昏迷为开端。在这时候,应该伴有天灾人祸。于是我早早安排了,在我身体不适时,应该会有埋伏,而且马上就会有天灾发生。不过上苍会给人一线生机,这应该是有时间差才对。所以提前做好准备,先突破重围,再撤离现场,是有机会脱离这次杀劫的。”
    宿谊见几人仍旧露出凝重之色,笑道:“当然,为了让那一线生机增加到十拿九稳的地步,我也做了许多准备。虽说何时病倒不由我意,但天灾不会凭空发生,只要好好查探,便知道劫难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就是截杀之人的行踪也是可以确定的。这一点就靠河清了。只要确定他们设伏的地点,再推测可能发生灾害的地点,基本上就能确定时间了。我是不会以身犯险的。杀劫一过,我立刻就会清醒,倒是赶路费了些精力。”
    “虽然这么说,但其中仍旧很是凶险。若有一步踏错……”王博源转头对慕晏道,“你也不劝劝?”
    慕晏道:“要是能劝,当我不劝?这人都说了若是我不带他出去,就偷偷自己溜到高句丽。”
    王博源无奈的看了宿谊一眼,宿谊抬头望天。
    司马鹄叹气:“那你还不如将他带到身边,总是一层保护。”
    卫铮也苦笑:“康乐若要偷跑,还真拦不住啊。”
    谢淳也点头。虽然可以软禁,但以宿谊的声望和神通,想要偷跑总是容易的。
    其实并不容易,他们高估了宿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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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散去之后,慕晏不断追问宿谊关于劫难之事,直问得宿谊翻白眼:“说没有就没有,你是不是看我过得好好的非要诅咒我啊?”
    慕晏叹气,只得自己小心应对。
    虽然京中知道宿谊无事的人多了几个,而这几个人既然被准许和宿谊见面,皇帝的意思便是让他们背后的家族也知道。
    这几个家族当然只有核心人员知道,他们知道之后除了会尽心帮助皇帝陛下演戏之外,也对宿谊敬佩又上了一个台阶。
    连杀劫都能预先算到,天师果然是高人。
    反正宿谊说自己不会算命之事,是肯定没人信了。不过宿谊说不能泄露天机之事,他们是信了。
    谁泄露天机不会受罚?宿谊之前没有,是因为说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事而已。要是说这个世界的事,那肯定会受到连躲都躲不过的责罚的。
    于是宿谊每一场小病,每一次平地摔,都会被他们牵强附会出一段神机妙算。所以所谓神人的本事,基本上是被人脑补出来的。
    至少宿谊是这样。
    宿谊这样无所事事的又呆了一月,比较开心的是,慕晏回来了,他能搬到慕晏府上居住,不必天天看着烟雾发愁会不会引起火灾了。
    一月之后,太子和二皇子统统回京,并且带来一队囚车。
    凭借此事,似乎几个不老实的藩王终于被他们抓到了把柄,把人抓回京城了。
    而且这次跟藩王勾连的世家也该垮台了。
    这段时日,大概是昱朝建立至现在最血腥的时日。抄家、砍头、流放、圈禁,好几个前不久还光鲜无比的世家,瞬间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城门口的刽子手,砍头砍的刀都钝了,换了好几把新的刀。
    有歌谣唱,连护城河的水都染红了,京中哭嚎声日日不消。
    宿谊这段时间仍旧呆在府中不出去。这些事太血腥,太黑暗了,所有爱护他的人都不希望他看到。宿谊也对朝堂不关心,他只知道这次肯定会有人要死,但谁死了,怎么死,他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这场血腥过去之后,皇帝老爹才真正的当稳了他的九五至尊,昱朝的腾飞,才真正解决了内部隐患。
    这场血腥的大清洗,持续了整整三个月。这个年,大家又过不好了。
    在冬日的时候,北疆又有例行活动,不过很快就被打退了。王博源在知道宿谊无事之后,又自请回到了北疆。这次战斗,就有他的参与。
    在王博源离开前,宿谊终于出了一次门,给他践行。
    虽然宿谊无事,且已经回到京城一事,皇帝陛下早就昭告天下了。但因为宿谊一直没在人前出现,所以还是有人在背后胡猜。
    宿谊这次给王博源践行,是他回到京城中第一次出现在公开场合。京中人也终于确信了,天师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结果这次送行,宿谊本是好意,却喧宾夺主,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了,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无论是王家还是王博源都半点没有不喜,他们甚至非常自豪。宿谊第一次露面选在王家,可见他对王家、对王博源友谊的重视。
    宿谊第二次出门,就是去司马鹄家喝酒。
    司马家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皇帝还算仁慈,他看好司马鹄这个人才,因此算是对司马家没有赶尽杀绝,只诛首恶,也就是大房。不过就这样,司马家也树倒猢狲散,再不复大世家之名。
    司马鹄虽然对大房很有意见,但大房的人死了,司马鹄还是有些悲戚之意,毕竟那是他血亲。那被杀的几个同辈堂兄弟,他在年幼的时候,与其关系甚至不算差。
    司马鹄虽然早就预料到司马家是在作死,自己早早的跳了出来,如今越发受皇帝器重。但司马家真的倒了,他还是难受。
    为此,宿谊这个大闲人便专门到他府上开导他,陪他喝酒。
    最后司马鹄没有接手司马家剩下族人,继承组长之位,而是决定要自己另起一脉,当一个科举世家什么的,司马鹄表示又受到了宿天师点拨,但宿谊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宿谊对着慕晏迷茫道,“更不知道他想了什么。”
    慕晏摸了摸宿谊的脑袋瓜子。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了。
    在清洗之后,皇帝决定要做点比较比较开心的事,让大家慢慢淡忘这几个月的血腥气。于是皇帝封宿谊为“国师”,其位比同国公,并加封食邑。
    宿谊这位天师已经众望所归,现在封“国师”,没有人一个人反对,只是在封爵的时候扯了一下皮。
    以皇帝新制定的官职和爵位来看,异姓不能封王,因此国公,就是异姓最高的封爵了。
    但大家争论的焦点并不是宿谊配不配得上一个国公,而是要不要给宿谊破例。
    皇帝的本意,是直接给宿谊封王的。宿谊肯定不会参与政事,反正只是接受食邑供养,名声好听而已,为什么不能封王?何况宿谊本就是皇帝最疼的儿子,皇位没了,皇子身份没了,连个王爵都没有,皇帝心里委屈啊。
    但慕晏据理力争,表示既然异姓不能封王,但谁也不能破例。
    慕晏平日都是和皇帝站在同一战线上,除了演戏之外,慕晏很少与皇帝真的唱反调。此次慕晏是真的把皇帝惹火了,也把朝中众臣给吓到了。
    本以为以慕晏和宿谊交情,理应是支持的一派。而且众位臣子其实支持的也占绝大多数。除了和慕晏持同样意见,不能开这个先例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觉得无所谓。
    宿谊只是领个荣誉称号,屁点实权都没有。说白了只是好听罢了,那么封号高一些,也没什么。
    反正宿谊不是朝中之人,不按照朝中规矩也没关系。
    但慕晏这样,就让他们很为难了。
    因为他们担心,慕晏的想法,是宿谊的本意。
    这宿天师不愿意和皇室关系太近,是不是封王也有什么讲究啊?
    皇帝在骂了慕晏一顿之后,也想到了此事,于是将慕晏留下询问。
    慕晏道:“陛下,宗室有人私下宣扬康乐身世。”
    皇帝冷哼一声。
    此事他当然知道。宿谊长得像他早逝的岳父,虽然旁的人认不出来,但宗室中有人是见过的。
    两家既然结成秦晋之好,自然是很熟悉的。即使皇帝的岳父早逝,但的确也有人与其比较熟悉。
    不过宗室老一辈没机会见到宿谊,一直没有人提到这一点。何况只是有些相似,又不是真的一模一样。皇帝并不担心。
    只是这次清洗时,有些倚老卖老的所谓宗室长辈冒出来对皇帝指手画脚,想要留那几个宗室王爷性命。虽然没有成功,但这些人在京中久了,总会去拜会一下传说中的宿天师。
    结果有人一见到宿谊就吓疯了,直嚷嚷饶命。
    皇帝一直明白,当年之事,肯定还有人参与,没想到几个长辈也有插手。
    对此皇帝仰天长叹。他当年到底是多遭人恨啊?!
    好吧,其实不过还是那句话,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而已。
    不过也因此,传了些风言风语出去。只是除了知道事情的人之外,都认为这件事是皇帝自己放出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什么?宿天师是皇帝儿子?呵呵哒,皇帝陛下你脸皮真厚。
    不不不,这肯定不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肯定是那些宗室藩王的阴谋,为的是惹怒皇帝或者天师,是挑拨离间啊!
    于是果然是挑拨离间啊!
    “我趁此机会封康乐为国师,也是想杜绝这传言。”皇帝故意让人把舆论往挑拨离间上引导,然后做出大肆封赏的样子,表示自己没有被挑拨离间。
    “但封王过了。”慕晏道,“封王,还是交给太子殿下吧。”
    慕晏所说交给太子,当然不是太子登基的时候封,而是追封。
    即使皇帝再怎么想澄清自己没有被挑拨离间,但宿谊仍旧是“异姓”,皇帝本于帝王心术,就不可能毫无芥蒂的封宿谊为王。
    若是皇帝真的封了,反而会有人怀疑。
    实际上这并不是慕晏真正考虑的地方,慕晏仍旧在提防太子。虽然太子现在对宿谊很不错,但将来呢?宿谊被封王,他会不会感到不自在?而且宿谊和他关系在那,他又手握实权,太子登基之后,会不会如鲠在喉?
    即使知道自己的位置是宿谊让出来的,但会不会正因为如此,太子心中才更会留下芥蒂?
    慕晏不敢赌,也赌不起。
    宿谊不缺这个称号,不缺这点食邑,不如稳妥些。
    慕晏继续道:“何不问问康乐的意思?”
    皇帝冷哼:“他?他肯定是不同意了,又要用什么龙气来搪塞朕。”
    慕晏苦笑道:“既然陛下都知道康乐会说什么了,何不想想,说不定康乐说的是真的呢?”
    皇帝不由眉头深皱。
    半晌,皇帝冷哼道:“你去跪着吧,跪两个时辰再回去。”
    说罢,皇帝掀了桌子,拂袖走人。
    慕晏叹了口气,跪下磕头:“臣遵旨。”
    他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这跪两个时辰,不知道都什么时候了。
    不过皇帝虽然有迁怒,但并没有存心折腾慕晏。虽然让慕晏在外面跪着,但腿下有蒲团,身上有披风,怀疑还给塞了一暖炉,并允许慕晏跪累了就跪坐一会儿。
    慕晏哭笑不得,这陛下到底是想罚他还是不想罚他啊。
    皇帝:朕心里也很纠结啊!
    谁让皇帝是把慕晏当亲儿子看待,不罚心里不舒畅,罚了又自个儿心疼。
    最终皇帝还是去找了宿谊。宿谊一听要封王,立刻两眼一瞪:“不干!谁爱做谁做!”
    皇帝道:“反正你又不做事,封个王不就银钱多些,怎么不做?”
    宿谊道:“我又不缺钱,我缺钱老爹你又不缺钱。我不想当什么王,是因为听起来就很麻烦,不喜欢。最好连什么国公都别给我。只要有了朝廷的封号,就会有一大堆麻烦事。其实在我看来,国师也可以不用的。当了国师,要我去祭天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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