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的揶揄林侦淡淡一笑,放开抱她的手,“他很喜欢你。”
    “饱暖才能思淫//欲呢。我没那心思!”
    脑袋上立刻被狠狠地拍了一记,沐芽捂着咯咯地笑,“我在哥哥后院做个妾都不行,还宵想人家九皇子,你说我这不是给自己找别扭么?才不想!”
    “喜欢他,也不能给他做妾,听懂哥的话么?”
    “懂!这辈子,除了你的妾,谁的妾也不做!虽然我被困古代,可还没被什么‘三从四德’荼毒、能贤良到与人共侍一夫呢,恶不恶心!哥,你不也说咱现代人的气节不能丢!”
    “做我的妾就不怕恶心?”
    “那是假的啊,又不妨碍你们相亲相爱!”看哥哥脸色又冷了下来,沐芽忙挽了他的胳膊,“好了好了,不做还不行么。”
    林侦吁了口气,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自己脊梁都挺不起来,歪头,靠在她身上。
    沐芽很努力地扛着哥哥的身子,心里盘算着还是卖画比较靠谱,给人画素描,小姐太太什么的会不喜欢吗?女扮男装自食其力,不用嫁人,还可以跟七皇子结交……
    林侦眯了眼睛,阳光下,水盆里五颜六色的丝绸映在眼中,像一条条水蛇,缠在心头,透不过气……
    奕枫的打算是带她去西北,征战沙场,天高皇帝远,长相厮守。这是他一时的血热、情窦初开,还是真的在爱她?他会愿意把王妃的位子给芽芽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奕枫真的能做到么?当这些格致学和画的新鲜感都淡去,一个没有根基和娘家背景的女孩儿,天长日久,他还会像当初一样着迷,一样爱她、保护她么?
    林侦忽然觉得作为哥哥他必须变得强大起来,才能让娶她的那个人不敢轻易欺负她、冷落她。奕枫会成为大将军,那他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奕枫永远忌惮?这样,是不是可以给芽芽保证一个幸福的未来……
    “哥,你在想什么呢?”
    良久,喃喃的声音在她耳边,“芽芽啊……哥舍不得你……”
    “哥,你放心,我不离开你,我最爱你了。”
    林侦笑了,抬手轻轻地转过她的小脸,“过几天承德避暑,我会让三公主带着你一起去。”
    “我不去。”
    “去。在那儿可以见到奕枫。”
    沐芽闻言,愣了一愣……
    ☆、第62章 ,
    六月,京城的燥热已是初显狰狞,日头升起就直挂当空,晒得刺眼。这时候穿衣裳最不便宜,春日的绸儿走不得几步便是一身薄汗,夏日的纱却尚觉单薄,只是这颜色么却是处处鲜艳,映在人们脸上都是欢喜。
    明日就要启程往承德行宫避暑,三公主亦洛一大早起来送走了夫君江沅,往两家常去的苏绣庄瞧了瞧,回到府中便独自坐在水廊下,一壶茶冉冉清香,轻风抚着岸边垂柳,轻轻摇摆,柳枝间露出池塘里尖尖的小荷。看着那稚嫩却勃勃的生灵,亦洛心里五味杂陈……
    初见沐芽,只觉她模样可人,孤苦伶仃,心里生出的不过是一丝怜悯。再见沐芽,她跟了奕枫走,亦洛笑笑,不过是小宫女浅薄。只当两面之缘此生再也不见此人,谁曾想,短短几个月她竟是一身伤痕累累地抬进了府门。
    嫌。怎能不嫌?两位皇子这样的大动干戈,为的是这么一个小宫女。身为长姐,她如何忍得?
    奕桢疼她疼得紧,什么男女大妨,什么尊卑有序,都不见。亦洛看在眼中,更生嫌恶。料定这是个命贱却心高的主儿,作死都想攀附,心机难测。岂料,伤未痊愈,她就拖着身子起来干活儿。依旧嫌她矫情,觉着是要在奕桢跟前儿显可怜。不拦她,让她去,看她究竟受得几时。
    一天一天过,带着伤,小丫头活计做得很精,早早儿就搬去与下人们同吃同住,不叫她,从不往前院来,奕桢来看她,也是说几句话就走,从未抱怨一句。
    亦洛一旁冷眼看那单薄的身子低头过日子,隐隐生了恻隐之心,想心疼她却依旧摸不准这是不是她的心计。直到奕桢说要带她往承德去,亦洛的火终是压不住。叫了人来,直言两条路丢给她,要么定下府中一个小厮,秋天出嫁;要么许她盘缠,远去归乡!
    小丫头闻言,眼里立刻有了泪,“我,我不要盘缠,能留在京城么?”
    知道她是想拖延,亦洛冷笑,“不要盘缠?你一个女孩儿家,如何在京城谋生活?”
    她努力屏了泪,急急道,“我,我能开小铺子卖画,我能养活自己!殿下……”
    “卖画??”
    这一问,问出了惊天大案。亦洛至今想起来,惊喜交扰,心绪难平。那是一幅司衣司宫女春日午后刺绣的图景,半卷竹帘,薄日轻抚,纤纤兰花指,淡淡栀子香,娇柔的女儿气息扑面而来;远近人物,容貌各异,面上神色亦不尽相同,凝神,蹙眉,微微含笑,便是那绣绷上的景致都似活了一般。
    亦洛从小也是琴棋书画师从各位师傅,却从未见过这么快的手,端端不过一个时辰,一副图,粗糙的线条,栩栩若生,这岂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赞叹,不及出口,已是在眼中满溢了出来。小丫头忐忑不已,染了碳黑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襟,亦洛当即就唤了夫君来。
    王爷温和的言语终是让小丫头开口说话,认下不但识字,还读过书。扑通一声跪在她夫妻面前,说愿意离开公主府,从此女扮男装、卖画为生,绝不给七殿下惹麻烦,只求公主王爷开恩,许她不离开京城。
    夫君责备的目光终是让亦洛生出愧疚,孤苦的女孩儿若非自己容不得她,不会诺下终生不复女儿身,言辞切切,惶若失命……
    事后,亦洛看着那画,一夜无眠,赞叹这小丫头果然不是俗个。夫君江沅闻言却并不惊讶,言道,“九弟破天荒动了私刑,七弟星夜救人惊动了宫里宫外,怎会只为一个浆洗衣裳的女孩儿。只是么……”
    “只是什么?”
    “她不肯离开京城,为的是哪一个?”
    一句话,又问得亦洛提了心。次日清早就将沐芽唤到了身边,夫君说的对,与其强堵,不如放在身边慢慢疏导,若果然是情意中人,也好早些洞悉,方得把握……
    “主子,王爷回府了。”
    亦洛正自出神,听了如意回禀忙站起身。转回房中,江沅已进了门,亦洛迎上去亲手伺候夫君取下朝冠、褪下朝服,拧了湿巾与他擦汗,口中问道,“怎样?”
    “水芳楼。”
    这几个字入耳,亦洛抿嘴儿笑,“皇父最知道我喜欢那一处。”
    江沅笑笑,今儿在昭仁殿上商量今年山庄的住处,兄弟们在皇父面前高声笑谈,争抢也其乐融融,只有他不需多言,每年都是水芳岩秀。
    承德山庄是按着大周疆域各地风光缩景而建,有北方的山,群峰环绕,百鸟鸣啭;有江南的水,西湖、镜湖、半月湖,烟波浩渺;亦有平川草原,可策马驰骋。每年皇家子弟都择不同的居所,也是隆德帝借此让他们一一体会大周江山秀丽之意。可唯独三公主亦洛,每年都住水芳岩秀。如意洲深处,镜波绕岸,悠然雅静,这是燕妃曾经最喜欢的住处,院中有她亲手种下的两株海棠。
    姐弟三人如此坚持,皇父依然允下,江沅有时觉着老父的心早已松动,只是那坚硬的坟坎依旧无人能帮他迈过。
    “奕桢住哪儿?”
    夫妻二人落座桌旁,沐芽端茶进来,亦洛亲手为夫君斟茶递到他手中,“定下了么?”
    “芳园居。”
    “芳园居?”亦洛惊讶,“怎么住得这么远?不是让他住咱们旁边的延熏山馆么?”
    江沅抿了口茶,不能饮凉之人,热茶里头品出了梅的酸甜,十分解渴,抬头冲沐芽微笑着点点头,这才道,“延熏山馆已经有人要了。”
    “谁啊?”
    “九弟。”
    “奕枫要了?去年他就住的烟雨楼,今年怎的还在如意洲上?”
    天气热,江沅只管饮茶,想起今儿昭仁殿里的一幕也着实有趣。如意洲四面环水,清静雅致,出门有桥,亦有舟,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洲上的水芳岩秀一直都是三公主的,余下两处烟雨楼和延熏山馆每年都有人争抢。
    皇父亲自将烟雨楼点给了静妃娘娘,唯剩的延熏山馆包括太子在内都无人再碰,知道今年是七弟奕桢出关后第一次随驾避暑,自是要留给他。谁知待轮到他竟是要了芳园居,老八奕柠抬手将要去拿那山馆的签子,奕枫立刻叫,“八哥!”
    这一叫招来满堂笑,奕柠便只得罢了,就这么给了幺弟奕枫。皇父看着也似满意,就此落定。江沅却觉着有些不对,只是沐芽正站在一旁,说出来也是空添两个女人的烦恼,便道,“芳园居也不远,一路走过来都是好景致。”
    亦洛原要再说什么,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因道,“哦,这一说竟是忘了,今儿前晌我往绸缎庄去,正与店家说话儿,有个男人进了店径直走过来,将到跟前儿被侍卫拦了,他也未争辩,扭头就走。”
    “哦?”江沅蹙了眉,亦洛喜欢到街市上亲自采买家中所需,京中几家古董行、绸缎庄都只当她是富贵人家的太太,从未暴露身份,这是怎么回事?“是个怎样的男子?”
    “身高足有七尺,人也膀壮,一身长衫别在腰间,料子讲究人却不讲究,一时三刻的就扭了头,那模样我也没瞧真切。”看夫君若有所思,亦洛的心提了起来,“难不成是西南来人?”
    江沅轻轻摇摇头,不会,西南军情都有严密的传送线路,每条线路彼此不通、不相认,防的就是有人篡控。一旦有变,即便全军被制,亦有完全的无关之人能把情报递送出来,绝不会出现此等无计可施寻到公主面前的凌乱。若不是西南的人,又会是谁?事有蹊跷,江沅却不想惊吓到亦洛,微笑着安慰道,“许只是一个莽汉,也许是冲店家来寻事,见有人拦便暂时退了,不需计较。”
    亦洛想想也有道理,当时那人虽直冲冲地过来,这边厢却也不是她独自一人,事后自己匆匆走了,并未细究他可曾返回。如今西南并无战事,该不会有什么事牵扯到夫君,这便放下心来。
    明日就要启程,夫妻两个又说了几句话,亦洛便起身吩咐丫鬟们接着收拾行装,江沅亦往书房去。
    出到门外站在廊下台阶上候了一刻,待到沐芽端着茶盘出来,江沅轻声唤,“沐芽,”
    沐芽忙施礼,“王爷,”
    “今儿你跟着公主去了么?”
    “去了。”
    “可记得那人的模样?”
    “嗯。”沐芽点点头。
    “好。”
    江沅将沐芽带到书房,亲自寻了木炭条来。那幅宫女绣图,亦洛欣赏那画的精致、赞那笔法与众不同,可江沅却惊讶于那画中对司衣司绣房描绘的细致:房梁上辟邪符露出的一角、背后绸缎架子上大小不一的名牌,甚至门边的一处破损。这绝非小丫头临时提笔臆想,那是印在她脑子里的一幅图景,那画是某时某刻完全的实景图。这丫头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她不是个画师,是个精确绘图之人。
    很快沐芽就将那人的模样画了出来,江沅一眼看到,吃了一惊,怎么是他??
    ……
    六月初六,一大早天不亮,瑾玮就起床洗漱,昨儿挑捡了一宿的衣裳这一会子又觉着不合适,重又一件件比量。
    丫鬟香茹在一旁端着粥碗,得空儿就想给姑娘喂一口,可姑娘总是摆手推开,像根本闻不得。香茹看着直皱眉,往年随驾承德避暑都是老爷逼着姑娘去,姑娘不想与娘娘同食同寝,怕束缚,可也不敢驳了爹爹,不情不愿的,私下悄悄跟她说着哪是避暑,明明是受罪。可这一回,早早儿地就打听几时走。老爷今年倒宽容,说不必去,姑娘听了竟是哭了,非要去。
    庄家家教严,岂容得小辈闹理,老爷生了气,说不许去!这家里谁敢驳老爷,三位公子都不敢,可这姑娘竟不知哪里吃了豹子胆,非跟爹爹拗,从此不进水米。
    老爷大怒,下了死狠的心就是不依!谁知姑娘更硬气,一滴泪不掉,一滴水也不喝。金枝玉叶,哪里经得起折腾,眼看着就奄奄一息要没了气儿,夫人守着床边哭天摸泪儿,太夫人气得骂老爷,险些没撅过去,老爷这才没了辙,点了头。
    这可是头一遭儿,庄家开天辟地头一遭儿!
    这一说要去,像吃了神仙丹,即刻还了魂儿,人还打晃儿呢就起来挑衣裙。这一会儿好容易穿齐整了,还是不肯吃,又坐到妆台前擦起了胭脂,直把那张苍白的小脸抹得粉粉艳艳,这才露了笑容。可嘴上也摸了胭脂,到底不肯再吃粥。
    香茹正苦着不知怎么劝,有人通通地上了楼,一挑帘子,是三公子展宣,瑾玮喜道,“三哥!是要走了么?”
    “奕枫传信出来,说他和七殿下、八殿下不随皇上的銮驾,要先一步去安置。这就启程,让咱们不急,随娘娘走。”
    “哎呀,三哥,快!”瑾玮拉了展宣就走,“咱们也走,去会他们!”
    “不必吧?”展宣没觉着哪里要赶紧。
    “你信表哥什么安置的话,他们三个定是要先往什么地方去玩儿呢!”
    展宣一听来了兴致,“说的也是!可你坐车,怎么随他们呢?”
    “我换衣裳!咱们骑马去!”
    “好!”
    ☆、第63章 ,
    后半夜的雨下到了前晌,势头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整个山庄笼在一片雨雾中,清新的雨湿带着浓浓的山间草木香从窗外飘进来,凉爽,沁人心脾。
    林侦披衣坐在桌前,翻看着从五月至今浙江、江苏、安徽几地呈送殿上的折子。昨晚与太子在松鹤斋说话,说起他即将年至及冠,到秋天封王出宫前正好一年。太子言道这一年要做些事,皇父才好为你在朝中安置。林侦不知这话是从隆德帝来还是太子的意思,只后来听太子说已禀明皇父将他调在身边,返回宫中后他不再是文华殿里的学生,而是每日要往钟粹宫听差,助太子辅理国事。
    面对皇帝与太子的有意提拔,林侦万不能推诿。之前一心为了玉佩,七皇子只与两位皇弟读书、玩耍,对国事几乎从不过问,现在着手打算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些晚了。龙生九子,皆非等闲之辈。二皇子奕栐十七岁下了军营,正逢边疆战火,与匈奴厮杀、冲锋陷阵,为自己实实在在赢下了西北王的名号,还自己做主选了心仪的女子为妃;三皇子奕栩十七岁匿名参加科考,博学多才,高中金榜,获封东阁大学士;而今年刚刚十七岁的九皇子奕枫早已是一身过硬的功夫,为自己的将军之路做足了准备。
    十七岁,似乎是皇家男儿们一个出成绩的年纪,就连心境淡泊的八皇子奕柠都在这一年跟随皇父巡视江南,以一幅《夜泊松江图》在画坛崭露头角,如今奕柠的名字无人知晓,可画师“谦乙”已是声名鹊起。七皇子在这黄金的年纪却是在叛逆的软禁中度过。他已经误了很多,这一年再不努力做些事,恐怕就要像五皇子一样做个闲散王爷,陪皇帝读书。
    玉佩砸碎后,林侦也曾想过未来,他无意朝堂政治,也没有什么展疆扩土、励精图治的大志,只想潜心研究中医药学,悬壶济世。如今看来,此路不通。芽芽卑微的身份似乎注定了她前路的坎坷,林侦怎能甘心?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却成了一个任人打骂奴役的奴隶,她怕得只想躲在哥哥身后,连去爱一个人她都不敢想。
    在林侦眼里,没有人配得上他的芽芽,可提起奕枫,她却说根本不敢“宵想”,怎能不心疼?这倒霉的穿越既然赋予了他王子的身份,如果不能给他们换来一个安稳相守的小家,就一定要换给芽芽一个幸福的未来,让她抬起头来做人、拥有平等去爱的权力,王妃,有何不可?
    三年,三年的时间他要让自己拥有强大的权力,因为只有权力才能换来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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