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诚躺在后座,抬腿就赏了一人一脚:“操!”
    “没事干逗着我玩儿哪?我告诉你哥们现在可不禁勾搭,惹急了晚上我上你家睡觉去。”
    武杨问:“小诚,你梦见什么了?怎么还笑呢?”
    宁小诚打了个呵欠坐起来,醒了醒神,没答:“老太太还没出来呢?”
    “没呢,要不咱进去看看,反正待着也是待着。”
    “你俩去吧,我在外头抽根儿烟,一会儿进去。”
    沈斯亮和武杨下车了。
    宁小诚在后头抹了把脸,把车窗降下来一道缝,点了根烟。
    他刚才梦见蒋晓鲁了。
    梦见蒋晓鲁回了青岛,当起了小城姑娘。穿着花裙子,耳朵上别着一朵鸡蛋花儿,天天在海边玩沙子。
    踩水踩的高兴啊。
    他还梦见她天天去海鲜市场买鱼,认识了一个鱼老板,老板喜欢她,每天都给蒋晓鲁多称二两,俩人一来二去的勾搭起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蒋晓鲁从此当上了海鲜市场的西施。每天穿着胶皮水靴子,带着手套,跟着鱼老板在摊位上给人家称海鲜。
    他气坏了,指着她,气急败坏:蒋晓鲁我以为你多有出息呢!这怎么嫁了个倒腾海鲜的呢,你跟我离了,哪怕跟着华康也行啊!天天早起上货觉都睡不好,你多遭罪啊。
    她在梦里清脆骂他,呸,你管得着吗!我就爱吃海鲜,我就爱卖螃蟹!
    再一梦。
    梦见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晚上,两个人并排靠在床头,他侧身翻一本书,她坐着玩手机,玩累了,用脚趾碰一碰他,形成某种默契似的,他坐起来,她顺势仰躺在他腿上,闭着眼。
    他得给她滴眼药水。
    刚开始没经验,他一碰她,她就咯咯笑。她一笑,宁小诚更想笑。闹了半天,宁小诚严肃低喝,你滴不滴?不滴我睡觉了啊。当谁都能让我这么伺候呢。
    蒋晓鲁又乖乖躺着,好好好,你来,我不笑了。
    他仔细翻开她眼皮,晃了晃药瓶,左右眼各两下,她闭眼躺在他腿上短暂休息,过一两分钟,她爬起来,回枕头上躺好,搂着他睡觉。
    梦里的姑娘不在身边,醒来失落感让人感到很空虚。
    偶尔他能从吴井那里听到一些消息,碰见郑昕,也能厚脸皮打听打听。
    蒋晓鲁在青岛安了一个家,贷款买了套房子,海边公寓,环境很好。
    蒋晓鲁找了份新工作,还是老本行,做业务咨询和风险评估,上海的公司,她在网上办公,偶尔出差,虽然挣的比以前少,但是没有压力,时间很宽松。
    蒋晓鲁过的很好。
    蒋晓鲁……蒋晓鲁……
    总之,离开了宁小诚的蒋晓鲁,没什么不一样。
    隔两天就是大年三十,家里电视放着春晚,段瑞和老宁包着饺子,他百无聊赖翻着手机,各路神仙来拜年恭喜发财的,祝家里老人身体健康长寿的,都得回一回。
    大概快十二点了,饺子下锅,家家户户都要碰一杯迎新年时,宁小诚忽然拿起手机走到厨房的阳台,想给蒋晓鲁打个电话。
    不管说什么,听听她的声儿,问候一句总行。
    她走了以后,两人一直没联系。
    做了好大的心里建设,电话打过去,响了半天,是个男人接的。
    宁小诚吓一跳,把手机拿开,看了眼屏幕,电话号码没错。
    他心下一沉:“我找蒋晓鲁。”
    那头说:“晓鲁现在不在,你哪位?”
    宁小诚心想你还问我是谁,口气很横:“你谁啊?”
    “我是她爸爸。”
    “啊——”宁小诚打立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个,爸……不是,叔叔,我是小诚。”
    蒋怀远愣了一下,忙应:“是小诚啊……”
    “哎。”宁小诚挠挠头,不知道话该怎么往下说。
    以前见蒋怀远,也没有什么女婿见岳父的紧张感,好像一直高高在上的,蒋怀远对他也很客气。
    现在反倒俩人离了,对蒋怀远有点犯怵。
    “那个,叔叔,晓鲁在吗,我没什么事儿,打个电话给她拜个年。您跟赵姨身体还行?”
    “身体挺好的,让你惦记了。”蒋怀远不远不近地说着,“晓鲁没在,一会我让她给你打回去。也给你父母带个好。”
    “哎,好。”
    电话挂了,宁小诚讪讪回到屋里。
    段瑞还抬眼皮问:“谁电话,还得大冷天去阳台说。”
    小诚心不在焉:“工作上的,别人拜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茶几上的手机一阵震动,宁小诚一跃而起,再度走到阳台合上门。
    心里打鼓:“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蒋晓鲁呼吸急促,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跑回来,一把清脆声音:“小诚哥,过年好啊!”
    眼眶一热,宁小诚举着手机,低说:“晓鲁,过年好。”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我也没什么事儿,你爸爸说你不在,你回青岛了?”他问。
    “嗯,回来很长时间了,刚才下楼看烟花了,今年想陪着我爸在青岛过年。”蒋晓鲁在这头,像和一个老熟人聊天,也不尴尬:“叔叔阿姨身体好吗?”
    “挺好。”
    蒋晓鲁笑笑,通透道:“我也很好。”
    小诚喉间一紧:“晓鲁。”
    新年,他孤独地站在阳台上,窗户结了一层霜花,他穿着黑色毛衣,静静听着那头的呼吸声。
    “我很想你。”
    蒋晓鲁无声躺在床上,滑下两颗眼泪,渗入头发里。
    其实这时候只要有那么一句话,只要她说一句我也想你,他能马上坐飞机去青岛。
    他等着。
    她也等着。
    忽然段瑞敲了敲厨房门的玻璃,不知情况地喊他:“吃饭了!”
    蒋晓鲁连声应:“我听到阿姨喊你了,你去吧。”
    宁小诚恨地直咬牙,这通电话就这么被搅合了。
    从那以后,又是一年,小诚再也没和蒋晓鲁有过联系。
    ……
    再婚的事情,老赵不提,架不住宁小诚他妈妈,段瑞老太太提。
    只要他回家,说不了三句话,一准儿就是你今年三十六了,眼看奔着三十七,就四十了,前几天谁谁谁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家好啊,这么好,那么好,说的跟天仙似的,小诚吃完饭,擦擦嘴,嗯啊两声,往沙发上一瘫,装听不见。
    提了好几次,段瑞实在受不了了,在桌上摔了饭碗:“宁小诚你到底要干什么?想气死我是不是?”
    宁小诚一脸茫然:“我干什么了?回来看您您不高兴啊?还是给您买的衣服小了穿不进去?不能啊,我挑大码让人置办的。”
    “你少给我装傻充愣!我是问你你现在要怎么着?横竖给我一句痛快话,你要是想这么单着,单一辈子,你以后也别回来看我,我当没你这个儿子,你要是想踏踏实实的,就听我话。”
    宁小诚慢条斯理吃完这口饭:“我没想怎么着啊,您看我生气,以后我就不回来了呗。”他站起来,收拾好桌子,拿了衣服就走:“妈——”
    段瑞以为有转机,激动转过头来:“怎么?”
    宁小诚在门口一招手,气死人不偿命:“拜拜了您哪!”
    “滚!!!”
    段瑞气的捶胸顿足,和老宁愤怒哭诉,你看看,这就是你儿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就想这么耗着,这么等着,什么时候有消息说人家晓鲁有人了,结婚了,他也就不惦记了。你现在这么折腾自己,早你干什么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段瑞倒也真不是想逼着他再婚,就是不愿意看他天天自己一个人来回奔波,当初俩人离婚,她是隔了好长时间才知道的,知道以后也震惊万分。问他为什么,闷葫芦也不说。
    后来想想,俩人离婚之前,蒋晓鲁曾经来家里看过,买了好些水果,帮自己晾了衣服,临走时嘱咐她和老宁照顾身体,自己竟然一点没发觉,只要想起来。段瑞心里就翻腾着不是滋味。
    消息传出去,有人想给宁小诚介绍对象,都得先问一句,段姐,您也别嫌我多嘴,毕竟小诚是二婚,我得给人家姑娘问明白,当初为什么离?
    段瑞尴尬,只能说:感情不和吧,俩孩子都要强。
    他们老宁家做人,不能为了自己儿子有个好着落,就说儿媳妇坏话。
    成不成,那是缘分,好坏人家嫁给你,也真把你们当成亲人对待。
    当妈的都做到这个份上,还想让她怎么着,段瑞抹着眼泪,只一遍遍嘀咕,不管了不管了,小王八蛋在外面饿死我都不管了。
    老宁趴在厨房门口,推了推老花镜:“你不管他,管管我。”
    “我还没吃呢。”
    段瑞气笑了,给老伴盛饭:“给给给,一个小冤家,一个老冤家。”
    老夫妻俩面对面坐着,楼下小孩子玩闹声从窗户传进来,天真无邪地喊着,爷爷,奶奶。
    老宁也放下筷子,叹了声气。
    ……
    今天,宁小诚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中午吃饭的时候有员工提了一嘴是今天八一节,宁小诚猛然想起来,上回给老太太惹生气了,正好是个机会,可以晚上回家借着看老宁的时候去哄哄。
    谁知道进家门没说两句话,又被轰出来了。
    他心生烦躁,气急败坏往外走。
    车停在大院儿一个拐角树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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