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欢儿赶忙放下手中的竹扫帚, 快步走到黎卿面前, 柔声说道:“手没拿稳吗?说了你身子还虚,这喂鸡的事儿放着我来就好。”
    黎卿愣愣的看着李欢儿,她自醒来不过两三日, 怕被李家人发现她不是李玉儿,她为了谨慎起见,并未说过太多的话。
    李家人交流透露的信息让黎卿知道这里位处京城,这还让她暗自窃喜呢。可京城是京城, 时空却不一定还是那个时空了。
    她的执念便是想见到添情,可是若添情不在这个时空,那她该如何自处?
    黎卿不再顾忌什么谨慎不谨慎, 搭上李欢儿的肩膀,一字一顿的问道:“现在离熙定三十三年相隔多久?”
    李欢儿微有些诧异。
    “告诉我好吗?”黎卿眼中满是脆弱,生怕李欢儿说那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现在已经是承元八年了……”
    黎卿捂住嘴,怕一张口眼泪就会滚落下来, 不是在熙定年间了,那她去哪里找添情。
    “离熙定三十三年,我算算。”李欢儿蹙眉道:“有十一年了吧。”
    仿佛被抽掉的灵魂回到了身体里,十一年,还有希望能见到添情。
    “新皇是谁?”那□□宫,她喝下毒酒完全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事。
    李欢儿闻言,焦虑的看着黎卿,她伸手探上黎卿的额头,“你莫不是烧糊涂了吧。问的话都不着调。”
    黎卿闭目回忆了一番被软禁时的情形,麟王逼宫、暄王死、只剩下康王和楚豫承,承元八年,承……
    “是楚豫承吗?”
    李欢儿惊得直接捂住了黎卿的嘴巴,慌乱的左看右看,将黎卿拉进了屋中。
    “你怎么能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呢。”李欢儿忍不住跺脚。
    黎卿回过神,避开李欢儿的目光,掩饰的说道:“我撞伤了头,记忆有些错乱,总觉得现在好像还是熙定年间。”
    “怎么还有这么一个毛病。”李欢儿当真了,急的要去给黎卿找大夫。黎卿赶紧拉住了她,说道:“现在回神了,好多了好多了。”
    楚豫承即位八年,当年的事后续究竟如何?她魂魄在承元八年飘到祈王府,但并未看到添情他们。她以为那时还处于熙定三十三年,添情他们是人在山东还未回京。现在看来,那时他们应当在皇宫里才对。
    皇宫……如同一道天堑,阻隔了黎卿和添情。一个身处皇宫、一个乃平民百姓。黎卿在此之前从未想过,想见添情一面竟然如此艰难。
    “玉儿,经此一事,你的性子变化不少。”李欢儿叹了口气,看着黎卿说道。李欢儿觉得李玉儿被方以凡退婚一事打击的太厉害了。
    黎卿手紧张的揪紧衣角,垂下眼睑,微笑的说道:“毕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说完后,黎卿觉得不能在李家久留了,她半点不知李玉儿究竟是何性子,她们一同生活,那么亲密,被看出不同是迟早的事,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她并不擅长掩饰。
    李氏从田里回来,拾掇拾掇便开始做饭,黎卿和李欢儿都帮着打下手。黎卿只能说幸好之前跟着叶御厨学了一段时间,对古时的灶台也不会一抹黑了,不然穿帮分分钟的事。
    等李大叔从田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李欢儿的哥哥嫂子在商铺帮工,这时也带着孩子赶着回来了。人一聚齐,大伙便开始进食。
    李氏自那今日同李欢儿说话叫黎卿撞破,见到她都有些抹不开脸。
    黎卿只能佯装不知。
    桌上四盘菜,唯有一盘三分肥的肉。他们平民百姓,也不讲究什么,大伙吃着也说几句闲话。
    “玉儿姑姑,你生病了,吃肉能好的快。”李家侄儿李成栋不过三岁,口齿却清晰,说的话也是那么的熨帖。
    黎卿看着小小的人儿,却那么乖巧,不由得感叹这李家虽贫困,但家风正,养得孩子也是那么的善良。
    “你乖,姑姑身子好了。你在长身体,你要多吃些呀。”黎卿笑眯眯的摸了摸李成栋的小脑袋,给他夹了一块肉。
    李成栋歪歪脑袋,小手稳稳的夹起一块肉也放到了黎卿的碗里。
    “玉儿姑姑也吃。”李成栋左看右看,发现其他人碗里都没有肉,挨个夹肉放到他们的碗中。
    “爹娘爷爷奶奶欢儿姑姑都吃肉。”李成栋乃独苗苗,家中众人对他很好,但即便如此,平日肉吃的也少,在他心中,香喷喷的肉非常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大家一起吃才好。
    小孩子的话哄的在场所有人都面露笑意。
    他们这厢吃着饭,外面传来夸张的敲门声。
    李大叔问了句:“谁啊!”
    “我呀,陈婆婆。”
    李氏皱着眉头上前去开门。
    外面走进一个穿红戴绿挥着帕子的妇人。
    “哟,可是不赶巧,刚好碰上你们家吃饭了。可怜见的,啧啧啧,这菜色,瞧瞧你们家这家徒四壁的。”陈婆说的夸张,一进来便不客气的点评这点评那的。
    李氏眉头仍皱着,客气的询问道:“陈婆来可是有何事?”他们家离陈婆家不远,但这些年倒不曾和陈婆打过交道,只因陈婆的名声不甚好,她这个牙婆在这个京城里可是响当当的。
    陈婆子眼珠子一转,上前就拉着黎卿的手,说道:“我这不是心疼玉儿丫头嘛?”
    黎卿不明所以,挣开了这个陌生人的手。
    陈婆子手被甩开,但也不恼,甩着帕子就抹眼泪,说道:“玉儿丫头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想不开自尽呀。”
    李氏赶忙呵斥道:“陈婆子,你浑说什么呢?玉儿不过是不小心摔跤磕破了头。”自尽一事可不能传出去,本就已经被退过婚,好婚事已经难了,再加上这么一档子事,玉儿的名声更是难听。
    陈婆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泪,嚷嚷道:“你这话骗的了谁呀,谁人不知方秀才刚来退婚,你们后脚就请了大夫。”
    李氏恨的直咬牙,李欢儿上前怒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玉儿就是不小心摔了的。”
    陈婆子呵呵笑道:“哎呦,好了好了,那就当玉儿丫头是摔了。怪老婆子嘴笨,说错话了。”陈婆子捂嘴,笑的鱼尾纹皱成了一团。
    “陈婆,我们家同你素来没有交情,你若无事,便回去吧,我们还在吃饭呢。”李欢儿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平素也不会说这些无礼的话,可现在她怒气难消,觉得陈婆子来这里说这番话就是来挫玉儿人伤口的,她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哎,心累呀~
    牙婆(二)
    陈婆子被下了逐客令, 却不肯走,连忙说道:“老婆子我正事还没说呢。瞧瞧你们家小子的小脸哪,瘦的都脱了形。天可怜见的, 这可是你们家的香火呀。李氏, 你们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你前几天不是到王婆那里询问有没有门路, 想把玉儿丫头塞进哪个府里当丫鬟吗?这事儿找她做什么,找我便成。我给的银子比王婆可高了不少。这银子谁还嫌多呀, 你说是不?”
    李氏闻言, 忙向黎卿看去, 生怕黎卿误会。
    黎卿明白了陈婆子的来意,倒是波澜不惊,她询问道:“陈婆做的是牙婆行当?”
    陈婆子得意的说道:“这京城里说到牙婆, 他们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老身。这想到哪里做丫鬟,找我就对了。你反正被退婚了,这去富贵人家做丫鬟也是条路子,这做的好的, 得了老爷少爷恩赐,生下个一子半女,那当上姨娘也是可以的。”
    李氏见陈婆子没半点分寸, 在两个未出嫁的姑娘面前说这些腌臜事。她沉下脸,不想同陈婆子多谈,直接把她轰了出去。
    陈婆子被这样对待,顿时不满了, 大刺刺的挑拨道:“玉儿丫头,你可别被李氏卖了还不知道。她找王婆也是存心想把你这个拖油瓶给丢了,到时候把你的卖身银两收为己用,到时候你可别哭。你虽住在她李家,可你是自由身,李氏管不了你的。”
    李大叔听不下去了,性子糙的直接提起了烧火棍打开了门,这吓的陈婆子骂骂咧咧的跑远了。
    “玉儿,你别听陈牙婆挑拨,她嘴里没一句是真的!”坐在饭桌前,李氏也吃不下去饭了,她撂下了碗筷。她已经憋了好些天,经陈牙婆一闹,索性就把心里话说了:“婶子是去寻了王婆,她的名声好,是专门替富贵人家找雇佣丫鬟的,不用签卖身契。婶子想让你去城东当两年丫鬟。这两年是活契,等出来后,你被退婚的风头也过了,到时候拿着两年的月钱,准备些嫁妆,婶子去给你找个好人家,你放心,你的月钱婶子半分都不会动的。咱家这情况你是知道的,再养一个人是不容易。但婶子真没存坏心……”
    黎卿看着李氏,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婶子,我知道。”作为一个邻居,养了一个小姑娘两年,真的实属不易。哪怕是亲戚也做不到更好了。
    李氏想到方才那个陈婆子,忍不住对黎卿念叨道:“玉儿啊,那个陈牙婆不是个好东西。她给的银子是比王婆高上三四倍,可她签的是卖身契,那可是生死都由主子做主的。除了被银子糊了眼的人,谁肯把姑娘送到她那里。多少好姑娘都被她的一张巧嘴给骗了,以为进宫当宫女是个好出路,能穿金戴银。以为进府里勾搭上个爷们当个姨太太就吃穿不愁了。可签了卖身契,这生死都由人拿捏着,哪来的好日子。”
    黎卿忍不住抬眸,语气有些飘忽不定:“她能把人送进宫里?”
    李氏拍着桌子,叹了声:“作孽啊,早年街上老李家的闺女不就是被陈牙婆送到宫里吗,那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进了宫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过了很久才知道,那丫头在宫里得罪了人,被扔到了乱葬岗……”
    黎卿低下头,手指无意识的在衣角上画着圈。
    “不说她了。玉儿啊,婶子托王婆给你找的差事是好的,街上赵家的以前就在城东那韩府做过,里面的主子很和气,你本本份份的,做个两年出来身上也有积蓄了。”李氏游说着。
    李欢儿忍不住哭了,拉着李氏的手说道:“娘,那我同玉儿一起去韩府当丫鬟,我们俩互相也有个照应。”
    “你表哥年底就来迎亲了,你去做什么丫鬟!”李氏气急了,欢儿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
    欢儿不听,拉着黎卿的手哭个不停。
    “欢儿你要气死娘亲啊。”李氏被气的背过身抹起眼泪。这一来,欢儿的哥哥嫂子侄儿都围过来劝着,李大叔在旁边重重的叹了口气。
    黎卿见着场面,有些无措,垂下眸,轻轻拍了拍欢儿的背,哄着她让她别哭。
    欢儿终究孝顺,见不得娘亲流泪,委屈的认错。
    夜晚躺在床榻上,黎卿想着饭桌上的事儿,心里萦绕着一个念头。
    翌日,欢儿去给下田的爹娘送水去,黎卿一人留在院里。
    她推开院门,往外走去。
    街坊邻居看到她出门,表情各异,她被退婚一事闹的不小,还当她会躲在屋里,没想到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出来了。
    黎卿佯装未看到她们打量的眼神。
    “婶子,你可知陈婆的住处?”黎卿不识路,问着隔壁的妇人。
    “就在前面一条街,有青铜门环的就是她的住所。”那妇人回答了话,有些疑惑黎卿为何问这个。
    “多谢。”
    黎卿快步走到陈牙婆的住处,轻轻叩了叩青铜门环。
    “谁呀。”陈牙婆好几日没做成一桩生意了,心情不大好,开门见到黎卿,又看看她旁边并未有她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牙婆,可否进门细谈?”黎卿蹙眉问道。“有关昨日的事,我心中有些想法。”
    陈牙婆眼珠子贼溜溜的转,难道是她昨日离开李家时的挑拨成功了?她笑眯眯的说道:“快进来,咱们好好聊聊。”
    进了屋子,陈牙婆招呼一个瘦小的小姑娘给黎卿倒茶。黎卿打量了一下陈牙婆屋内的摆设,这屋里比起李家,那可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说李家还挣扎在温饱一线上,陈婆这里算是小康以上了。
    陈牙婆看到黎卿的目光,还当她羡慕,颇有些得意的说道:“这些物件可都是值钱的。”
    黎卿哂然一笑。
    陈牙婆以为黎卿认同她的话,笑眯眯的说道:“玉儿丫头,你又不是李氏的亲闺女,她还能真心对你好啊。瞧瞧你,这些年在她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这姑娘家的手糙成这模样。你今日来到陈婆这啊,陈婆给你谋个好出路。京城林府听过没,那可是高门大户,里面的姨太太呀,那各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衣裙都是上好的梨花绢做的,你再瞧瞧你自己,穿的布衣还打着两个补丁呢。要我说,你打扮打扮可比那些姨奶奶讨人喜多了,你这小脸长的多标志!”陈牙婆此话并未作假,李玉儿幼时精雕玉琢的,圆溜溜的眼、圆滚滚的小脸哪个见到她的人不夸呀。不过这两年许是李奶奶离世,李玉儿心情抑郁,身子骨瘦了,比不得以前。
    黎卿不为所动,她的相貌她洗漱时见过,同她以前的模样又五六分相似。
    她不想与陈牙婆虚与委蛇,她手指在桌上轻轻的叩着,微微笑道:“高门大户好虽好,但进宫若是得了贵人的赏识,那岂不是一步登天?陈牙婆,你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牙婆,府宅官员富豪人家欲买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供过,粗细婢妮想必不少是通过你的吧?不知陈婆你的路子能否通到上面宫闱里?”
    陈牙婆被黎卿的话惊到了,进宫得到贵人的赏识?她心里嗤笑黎卿的痴人说梦,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反而附和着黎卿。
    “对,对,进宫好。不过,玉儿丫头啊,陈婆丑话可说在前头,这入宫可是要签契的。”
    “玉儿自然知晓。”黎卿并不在乎陈婆在打什么主意,她只想有个正大光明入宫的机会。她拼尽一切也要见到添情。“不知何时能入宫?”
    “嘿嘿,此时正值采选宫女,你签了契,至多不超过半旬,就能进宫。” 陈牙婆怕迟则生变,那个李氏最是唧唧歪歪,不能让她坏了好事。
    “入宫是死契,不知陈婆给多少银子?”黎卿最想知道的都已经了解了,现下询问银两,不过打算将这笔银子送给李家,。她借尸还魂,占了李玉儿的身,自然要替原主偿还李家的看顾之情。
    谈到银子,陈婆子笑意略减,但马上又硬挤出笑容,说道:“五两银子。”
    黎卿闻言,立马起身,拂袖道:“陈牙婆,你可莫坑我。我签活契做个两年雇佣丫鬟月钱加上也有三两,这进宫风险不小,若是不走运,死了也说不准,你给我只开这么一点银子?好似签卖身契模样端正的的少说都有二十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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