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生病,”陶溪红提声,“你这样闹,身体怎么会好?”
    简晳像是回了神,悲愤和难过全部沉了下去,她脸上是病态的白,眼里也雾蒙着一层水汽。
    望向妈妈,简晳渐渐红了眼圈,“好不了了。”
    陶溪红没听清,“你说什么?”
    简晳哽咽:“从今天起,我再也好不了了。”
    这回听清了,陶溪红措楞,女儿的眼泪无声无痕,眼里的绝望,竟然让她恍如回到了旧梦今生。
    陶溪红猛然惊觉,如今的简晳,不正是年轻时的自己。
    陶星来去护士站要包棉签的工夫,竟然发生了这么多肝肠寸断,他有点懊恼,急冲冲地跑过来,“怎么回事啊!妈,你又欺负死我姐了!你看她都泪流满面了!”
    陶星来赶紧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简晳身上扣得紧紧,“姐,别怕,我和你一条战线,不分老幼,谁做错就怼谁!我可是光明使者。”
    简晳坚定道:“我要去找贺燃。”
    “走!找!”陶星来搀着她,直奔电梯,放狠话说:“谁敢拦我姐,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妈,给我找块地,我要土葬。”
    散打冠军队长一脸为难:“陶总这……”
    陶溪红迟迟未动,几秒之后,“走吧。”
    如获大赦,姐弟俩乘电梯去一楼。
    陶星来担心死了,“你别跑,我靠,你骨裂呢,还想不想当医生了!”
    简晳抽的根本说不出话来。陶星来跺脚,“爱情太可怕了,我断奶前一定不谈恋爱,你待着别动,我去开车,杀去贺贺哥的老窝。”
    陶星来顾不上自己身上的偶像包袱,百米冲刺去取车。
    简皙没抱什么希望,机械地再打一次贺燃的电话。
    “嘟……”竟然通了,铃声似乎也很清晰。
    她顿住,右手举着手机,左手缠着绷带吊着脖子,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一身风雪的贺燃,裹着夜色站在几米开外。
    他看着她,远远的,目光平静无波。
    简皙喉咙瞬间就充了血,粘稠难受悉数梗在唇齿间。
    贺燃眉心一动,差点点就软了心。
    他内心躁浮,强压翻涌,淡声说:“站这干吗,回病房。”
    简皙不说话,迈着脚步朝向他,其实她可疼了,腿上的淤伤牵扯着肌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你别过来。”
    “我不。”
    “你还想被打吗?”贺燃说:“跟我在一起,你没好日子过。”
    简皙胡乱抹了把眼泪,一瘸一拐,“我不怕。”
    好不容易走到贺燃跟前,就听到他说:“简皙,我们分手吧。”
    “不分。”
    “你听话。”
    “不分就是不分!”简皙深吸一口气,对视他,“又不是不爱了,为什么要分手?”
    贺燃:“我爱不起你了。”
    “爱得起,你爱得起。”简皙佯装轻松,急切保证,“我不疼,真的,我一点也不疼!”
    这句话瞬间把贺燃丢进了油锅,简皙身上每一道伤痕,都在可笑地嘲讽这句话的真假。
    贺燃啊贺燃,你有什么资格,让一个这么好的女人为你委曲求全。
    一番自问终于让他硬起心肠,“你该有好生活,我这种男人,你别要了。”
    简皙崩溃。
    “你说喜欢就喜欢,你说不要就不要!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不问问我的感受,我身上的疼,根本比不过心里的苦。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自己能挣,我要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我自己可以买,我相信我男人可以东山再起,我愿意给你时间,但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信心呢?”
    简皙红着眼圈,软音哽声:“老公,你不抱抱我吗?”
    贺燃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跳,他死死拽紧拳头,齐整的指甲都能掐进皮肉里两三分,愿她平安无恙,宁可不再贪欢。
    最终,贺燃清了清嗓子,艰难开口:“回去养伤,我们不再见面了,听话。嗯?”
    简皙木呆在原地,贺燃走得头也不回。
    徘徊在医院门口接客的出租车见缝插针。他拉开最近一辆的车门,坐上去,让司机马上开车。
    深冬夜风透窗入鼻,霓虹随车动,一波三折跳跃在玻璃和他身上。
    车子驶出,先慢后快。
    “贺燃!贺燃!”
    简皙在后头瘸着腿,使劲追着车跑。
    声嘶力竭的喊声随风散了温,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尖刀挑起心头肉。
    出租车司机“咦”了一声,“后面那人是不是你认识的?落东西了吧?要不要停车啊?”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后座儿的人吭声。
    司机就当没啥事,吹着口哨,调大了收音机的音量。
    午夜电台在放节目,正好切到一首情歌,这歌原唱是女的,被一个男声翻唱。
    “我都寂寞多久了还是没好
    “感觉全世界都在窃窃嘲笑
    “吵醒沉睡冰山后从容脱逃”
    听了几句,司机特别兴奋地聊天:“这歌我知道!那啥明星唱歌的节目,我老婆每个星期都守着看,叫,叫什么来着,哥们儿你记不记得啊……”
    司机抬眼,心里忽然“咯噔”一跳。
    后视镜就像一道窄窄的取景框,照到后座的男人,如软泥靠着椅背。
    情歌渐入高潮——
    “明明你也很爱我,没理由爱不到结果
    “只要你敢不懦弱,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只要不懦弱,凭什么要错过。
    听到这一句,贺燃的眼泪再也撑不住,就这么掉了下来。
    第37章 吃果果
    出租车司机一路都不敢说话, 贺燃像一只压抑的困兽,噎着声自己跟自己较劲。
    荡回牙蹄路,贺燃跟游魂似的开门,进门。
    外婆一听动静, 摇着身子献宝似地说:“这是我今天求回来的平安福, 你和小晳一人一个。”
    她手里提着两根红绳,转过身却愣住,“哎?”
    贺燃跟抽了精气一般, 全无平日的神采。
    外婆无不担心, “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不痛快的事情啦?”
    贺燃回卧室,把门给锁上,“扑通”一声倒向床,整个人都懵了。
    睁开眼睛就是简晳哭皱了的脸, 闭上眼睛就是她追着车跑惊慌失措的画面。
    贺燃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外婆轻轻叩响了门板, 然后便没了声音。没多久, 挨着地面的门缝里, 悄悄塞进一个东西。
    贺燃枕着手,一眼就看到, 是那个绣了他名字的平安福。
    这小老太婆很知趣啊,眼睛能望进人心里去, 大概她也知道,孙媳妇已经没戏了吧。
    想到这,贺燃不由笑出了声, 但这笑实在太苦,苦到眼泪又他妈在叫嚣了。
    ———
    简晳是被陶星来发现的。
    她一个人坐在马路边,跟只流浪狗似的,手吊着绷带,腿也因为疼痛而不自觉地发抖。
    陶星来急死了,跳下车一顿骂,“你还要不要命了,搞什么呢!啊?坐在地板上不嫌发凉啊,马上就要下雪了,你坐这儿演雪人呢!
    可简晳把头抬起来的一瞬间,陶星来的火气顿时没了影。
    简晳满脸泪,抽泣得直打嗝,陶星来蹲下来,凑近了才听清,简晳说的是——
    “贺燃他不要我了。”
    “不要就不要。”陶星来心疼死了,“今天他对你爱理不理,哼,明天让他高攀不起。”
    “没有明天了。”简晳声音嘶哑,“再也没有了。”
    陶星来心里一酸,眼巴巴地望着她,“姐,别哭了好不好?你再哭,我就陪你一起哭。”
    他眼底泪花闪闪,“咱俩还缺一个饭盆,搁地上,没准有人丢钢镚儿呢。一块钱分你五毛,求你了,别哭了。”
    简晳一头栽在陶星来的肩膀上,抽泣得更厉害。
    陶星来心疼自己的韩版大衣一秒钟,“失恋的女孩我来守护,爱情这玩意儿真是太可怕。”
    温度冷入骨,他也没敢耽搁,抱着简晳往车上塞,赶紧回了医院。
    结果当晚,简晳就发起了高烧。
    四十度往上,用了药降下去,再停药就又烧起来。
    陶溪红急得隔一分钟就去摸她额头,陶星来都快崩溃,“妈!姐都能煮鸡蛋了!可别烧坏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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