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还沉浸在那句“一向都这样”带来的震惊之中,嘴角抽搐着去洗脸,简直有种“两年前我可能养了假狗”的感觉,直到出来后被蒋兰英塞了满怀的衣服,才回过神。
    “该洗的洗,该放衣柜的放衣柜,真是……亏你还是个学美术的,看着客厅这么乱七八糟也受得了?”蒋兰英没好气地把茶几脚边的几个快递袋捡起来,“这么多垃圾也不知道扔一下?”
    温时忍不住小声反驳:“……画画也有抽象派的。”
    母上大人立刻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是是是……”秒怂。
    ******
    实话说,温时自认不是个邋遢的人,虽说平常除了烹饪外不喜做别的家务,但至少每周会打扫一次,绝不可能到脏的地步,这次纯粹是出门太久所致,加上那会儿走得比较匆忙,整理完行李就没来得及收拾剩下的衣服……
    “就知道嘴硬。”蒋兰英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朝金毛招了招手,它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叼着垃圾袋放玄关去了,“还好意思说毛毛调皮,喜欢咬衣服,要不是你老把东西丢沙发上,它上哪儿找衣服咬?”
    金毛远远地“汪”了一声,欢快地跑回温时身边打转儿。
    温时正弯着腰拖地,回头见这只蠢狗蹦蹦跳跳地一步一个黑爪印,气得胸闷:“……夸你的人在那边,别跟着我。”
    金毛“汪汪”两声,兴高采烈地继续跟。
    温时对它的理解能力绝望了,迫不得已蹲了下来,拉着它的爪子逐一在拖把上擦了擦,又回去把它踩脏的地方重新拖了一遍,这才终于能直起微微酸疼的腰,结束大扫除的最后一项任务。
    玄关处堆着大包小包的垃圾,温时随便踩了双帆布鞋拿出去扔,刚松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心下一跳,转身,果然看见那个人从家里出来,依旧是白衬衣和黑色西裤,背影高大挺拔,正拿着钥匙低头锁门。
    扑通,扑通……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沈煜凡将钥匙放回公文包里,一手插着裤袋往外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垃圾桶旁的女人,几乎毫不犹豫便转向朝她走了过去。
    温时仍发着愣,眼镜在洗脸的时候摘掉了,略微模糊的视线似乎使男人的脸更加好看了,步步接近,轮廓一点点变得清晰,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个子很高,温时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莫名有些移不开眼。
    依旧是习惯性的淡漠疏离,半掀的黑眸透出几分慵懒,此刻正垂下凝视着她,仿佛有话要说,又似只是在等她开口。
    对了,她应该跟他打个招呼的……
    “……早上好。”
    沈煜凡抬腕看了眼手表,对这句问候不置可否,语气淡淡:“要出门?”
    “啊,不是,出来扔点儿东西。”温时见他不去按电梯,却过来跟自己说话,心想难得搭上话了可不能冷场,赶紧鼓起勇气接着问,“你呢?又要赶飞机?”
    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这问题好像没太多接话的余地啊,要是他只回她一个不尴不尬的“嗯”……那就立马转身奔回家关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没有,公司要开例会,回去一趟。”
    所幸她担心的事并未发生,沈煜凡很给面子地答了长长的一句。
    “哦……”他有事要忙啊,温时点点头,抿唇笑了笑,“那你快去吧,我也该回屋了。”
    其实能见到面就心满意足了,还意外搭了两句话,那种隐隐冒出来的窃喜了盖过忙活两小时的疲累,以至于转身离开时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步子也轻快一些。
    “等等。”
    咦,叫她?
    温时脚下一顿,忙不迭回头望去,却不慎险些撞上身后的男人,微微退了一步才仰起脸来,望见他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忽的凑近她面前,那双诱人深陷的黑眸在不足两寸外望进她的眼底,薄唇轻启,低沉的声线缓缓响起:“出门的话,不许穿这么可爱,知道吗。”
    “知……”知道什么?
    恰巧电梯门开了,有人从里面出来,沈煜凡再次抬腕看了看表,不再逗留,转身走进了电梯。
    双门缓缓合上。
    “叮”的一声,温时才终于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的连体睡衣,跟那只硕大的海绵宝宝大眼瞪小眼……内心顿时一大群羊驼奔腾而过。
    她真是疯了才会听蒋兰英的话把这个穿在身上!!!
    ☆、第5章 粘人
    【五】
    屋里,蒋兰英给金毛扔球逗着玩儿,正跑得欢时听见开门的响动,金毛立刻撇下滚走的小球往门口奔去。
    坐在沙发等了会儿不见人回来,她奇怪地起身探头去看,却见自家女儿头顶一团黑云,脸色惨淡地坐在玄关处换鞋。
    “怎么了?刚出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跟隔壁的帅哥聊得舍不得回来呢。”
    她也就随口那么一说,结果温时扁着嘴看了看她,又默默转头把帆布鞋放回鞋柜里。
    聊是聊了,可穿得这么丢人……他肯定觉得她幼稚又可笑,什么“不许穿这么可爱”绝对是反话吧,哎……
    蒋兰英隔得老远就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怨念,心想不会是她真猜中了吧,难得见女儿的这般反应,就故意逗她。
    “不会是被无视了吧?没道理啊,你穿得这么显眼……”咦,女儿的眼神好像更加怨念了呢,“别这样看我啊,谁让你一次都不穿,这可是我特地买给你和竣竣的姐弟装,好歹让我看看效果如何……不是挺可爱的吗?”
    温时拒绝跟不嫌事儿大的母亲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木着脸跑回房间换衣服,窸窸窣窣换到一半才察觉到不对劲。
    ……隔壁的帅哥?
    她妈什么时候见过沈煜凡了?
    出来问起这事儿,蒋兰英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眯着眼审视自家女儿:“这么说还真是帅哥?不得了,咱们女儿的桃花要开了,好期待。”
    莫名其妙就被套了话的温时愣在那儿,半晌才反应过来,只觉得哭笑不得:“妈你期待什么……我们只是邻居。”
    “邻居才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蒋兰英搂过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给她灌鸡汤,“妈跟你说,喜欢就要勇敢地上,别怂,想当年我追你爸啊……”
    “妈!”吃一蛰长一智,温时才不要再被她套话,打断道,“我哪有说喜欢他了?”
    “哦,不喜欢你干嘛在外面跟人家聊这么久?”
    不就说了几句……温时对自家母亲的强行脑补简直跪服,再解释也是徒劳,抬头看了看挂钟,索性转移话题:“妈和我一起吃午饭吗?快12点了。”
    “你啊。”实在不能怪蒋兰英着急,看看别家孩子那么多早恋的,唯独自己的女儿,马上升大三了还没谈过恋爱,就知道宅在家里画画……
    当然,她并没有干涉女儿的意思,趁着年轻,有想做的事就该好好去做,总比将来老了后悔要好。
    只不过嘛,偶尔表示一下对女儿感情生活的关心,她认为还是很有必要的,省得这丫头老是一点儿都不上心。
    “不吃了,下午得赶飞机,你爸一会儿就过来送我去机场。”蒋兰英拎着包站起身来,瞥了眼完全没理会她的金毛,狠揉了它脑袋一把,“没良心的家伙,真是白养你了。”
    “汪汪!”金毛立马甩头,对自己的发型被弄乱表示十分不满,一骨碌躲到温时脚后装透明。
    “这次去哪儿?”温时把母亲送到门口处,帮她拿着包。
    “斯里兰卡,估计得去个十天左右。”蒋兰英换了鞋,接过包包挎肩上,拍了拍女儿的脸,“周末回去看看你弟弟吧,前两天他还跟我问起你了,说想和姐姐玩儿……有空就回家吃饭啊,别老宅着不出门。”
    “好好好……这周末一定回,一定回。”
    温时最怕母亲拿她的宅说事儿了,连忙答应下来,等送走了母亲后,回房间继续赶画稿。
    ******
    午饭晚饭都靠外卖解决,连着画到晚上10点多才放下笔,往后仰着伸了个大懒腰,习惯性伸手去揉旁边金毛的脑袋,却抓了个空,才发现它不在。
    “……?”
    奇怪,今天金毛总待不住似的,浑身是劲活蹦乱跳,叼着个小球玩得不亦乐乎,每隔一会儿就跑来书房看看,想让她跟它玩丢球游戏,她忙着画稿没看它,便又跑出去自个儿玩。
    这会儿又进来了,撞见主人终于要起身出来,丢下球也跟着离开书房,中途还拐道进卫生间撒了泡尿。
    温时没管它,径自去厨房倒水喝,回头才来给它冲厕所。
    时间还早,不想睡,她便回卧房抱了新买的ipadpro过来,盘腿窝在沙发里摸鱼。
    画手赶起稿来似乎都有点儿疯,连工作完放松也喜欢捧着板子画点儿东西,只不过内容比较随意自由,爱画什么画什么,随便涂个草稿也可以。
    刚打开pro,金毛就慢悠悠地走过来了,跳上沙发不停地用脑袋蹭她,非要她拿开怀里的抱枕给它腾出位置,把脑袋搁她腿上了,才安安分分趴着不动。
    真粘人。
    其实这家伙刚来的时候,不太搭理她,养了快半年才渐渐和她亲近起来。
    后来却变得非常粘人。
    无论她去哪儿都紧紧跟着,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连进卫生间也要守在门外看着,她在里面待多久,它就等多久,寸步不离。有次洗澡没关好门,它居然直接顶开门闯了进来,当时她还以为屋里进贼了,吓得差点儿摔晕在浴缸边,膝盖那块大淤青过了一个星期才好。
    以前听说狗狗爱出门溜达,不遛它们就会捣乱,或者躲在一边闹别扭。
    可这只金毛不同,只要她在家的话,从不会围着她打转表示要出去玩,有时她坐着画了一整天的稿子,它也一动不动趴在她脚边陪一整天,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乖得不像话。
    反而是她要出门的时候,它就特别特别想跟出去,不然就死死蹲在门口看她关上门,等回家时,一开门又看见它蹲在门口巴巴地等着她,要不是看盘子里的狗粮被吃掉了,她真以为它就这么守在原地等了她一下午。
    “你这个粘人精。”温时轻捏了捏它的脖子肉,柔软的毛抚过手心,很是舒服,忍不住多揉了几下,惹来金毛享受地咽呜一声,埋头往她怀里乱蹭。
    “好了好了,看看你掉多少毛……”温时也喜欢它蹭自己,会有种被依赖着的感觉,笑着捏它的大耳朵,“小心把自己蹭成秃顶啊。”
    闻言,金毛微不可闻地一僵,斟酌了下这两个字的重量,随即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蹭。
    反正秃顶也是这只秃顶,干他什么事儿。
    “好了好了,我要画画了。”温时按着它脑袋不让蹭,它才不情不愿地伏在她腿上,只是一双黑溜溜的眼不住往pro的屏幕上看,似乎对她即将要画的东西很感兴趣。
    “画什么好呢……”白色的电容笔在指间来回转动,最后停在了无名指和尾指中间,“不如画他?”
    他?哪个他?
    金毛警觉地竖起耳朵听下文。
    温时却没再往下说,拿起笔开始在屏幕上起草,寥寥几笔勾出了大致的脸型和五官,推了推眼镜,把pro拿到金毛的头顶上方来画。
    这下金毛看不到画的什么了,那怎么行,马上从趴腿上改成坐在她旁边,头微微往她肩上凑,双眼依旧紧紧盯着她手里的画板。
    温时在做线条细化,一笔一笔勾出主线,屏幕上依稀能看出是张男性的脸,角度微侧,有双眼皮,鼻梁高挺,唇角上翘的弧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画肖像的精髓主要在眼睛部分,很多人在比较画像和本人的相似程度时,受这一部分的影响往往也是最大的。
    笔尖悬在空白的眼眸上,温时望着屏幕,脑海里慢慢浮现出那人浓黑如墨的双眸。
    淡漠疏离,却又透着一丝慵懒。
    让人捉摸不清。
    ……
    白色画板的光映着她干净的侧脸,愈显白皙,微微抿着唇,神情专注,笔下的那双眼眸已逐渐成形。
    屏幕的光有些刺目,金毛微不适应,悄然转过头看向她,偌大的客厅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转的低频声响,连呼吸也会不自觉地放轻,静静地,看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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