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小姐,奴婢回来之时,二公子正陪着夫人用晚膳,老爷本也欲一同用膳,却被夫人,嗯,阻了。”绿杨极快地瞥了她一眼,脸色为难。
    傅灵佩顿时明白,这阻,怕是用字轻了些。
    今日是宁国公府阖府男丁人头落地之时,苏母必然不好受,见了这罪魁祸首哪里还会有好脸。
    “便是这些?”
    “便是这些了,不过……那外面来的,”绿杨指了指外在道:“那位与老爷在秋水居外遇上,说了会话,老爷的面色好了许多。”
    “哦?”
    傅灵佩有些漫不经心,按照她对傅灵飞的理解,此人虽气运不同常人,可到底意志薄弱,爱慕荣华,在这个世界里陷得太深,只需临门一脚,便会化作那镜子的养分,反倒不需她插手。
    经过这么多年的琢磨,傅灵佩反倒发现,傅灵飞与她命脉交错,她越是出手打压,傅灵飞获得的机缘越逆天,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托着傅灵飞要与她打擂台,将她这个逆天之徒打压下去拨回正轨。
    按前世脉络,傅灵飞洗过灵根后灵根虽好,却还没有现在的水灵体好,水灵体灵体纯粹,兼单水灵根,虽攻击不算强悍,但却极好晋升。
    所以,她不能亲自出手,不过借刀杀人还是会的。
    现如今——只需要一根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你打听到,她与老爷说了些什么么?”才问出,傅灵佩便忍不住摇头笑了,也是她着相了,现如今傅灵飞肉体凡胎,只需神识监视好,便无所遁形了。
    “无事,你先退下吧。”
    傅灵佩摆摆手,突想起一事道:“今日比较疲乏,明日我若是起晚了,也无需唤我,若有人来寻,不论是谁,一并帮我挡了。”即便是苏母苏父他们,也是一样。
    绿杨虽然心中有无数疑问,但作为贴身侍俾忠心与服从才是第一要务,便也垂着头应了,躬身退了出去,将门掩好,才回到抱厦去了。
    傅灵佩见绿杨出去,习惯性地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九环宫锁阵盘,却发觉落了个空,身上不论是储物袋,储物戒,还是须弥境,一概皆无。
    可想起之前丁一分明御剑带她回来了,莫非……
    她心念一动,果然,以神魂养着的法宝,从一七剑,炙云鞭,黑乌炉,瞬间便出现在了面前。
    傅灵佩不由扶额一笑——之前她竟然因为觉醒,反倒忽略了一点。
    储物袋、储物戒和须弥境,因此处空间法则和明世境的阻隔,她无法破开,只能出了这小世界再用。
    ……只是丁一为何能用?
    傅灵佩略想了会,觉得必然与那比目珠有关,只是未免有些巧,莫非他早就知道会进入这明世境,提早就做了准备?
    决意下次见他再问清楚,傅灵佩收起法宝便盘膝坐在床上,打坐运起了南明离火诀。
    这个小世界虽无灵气,形同末法,但傅灵佩在被吸入这世界之时,体内灵气便有,之前只是未觉醒,现如今打坐,将体内的灵力重新按照大周天的路线循环,直到灵力在体内所有奇经八脉都运行一遍即可。
    傅灵佩虽然久未打坐,但身体自带记忆,不过是开了个头,体内的灵力便汩汩如江河直下,由小溪渐成洪流,按南明离火诀的路线运行起来。又因为体外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无,习惯了浸润在灵气中的身体在有意识地控制下,灵力不往外泄一丝一毫,从而加大了傅灵佩对本身灵力的把控。
    修真不知时长。
    当傅灵佩还沉浸在修炼中时,外面却因为她长时间不出房门闹了起来。
    “小姐出来了么?”
    宁秋扶着李嬷嬷的手,不悦地看向绿杨。翻了天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也敢拦她,若不是看在她是女儿的贴身丫鬟很受爱重的情况下,早就让人叉着出去了。
    绿杨拦在门前,不肯动,只躬身道:“小姐交代过,昨日太累要多休息一会,任谁来都不见。”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拦?”
    苏沐火气也上来了,现如今已是午膳时间,妹妹一睡便睡了这许久,偏这刁奴还拦着不肯让开。
    正当他撸着袖子,打算直接推门进去,却发现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张无暇白玉般的脸露了出来,而后是那一双眸子,任水墨丹青都描摹不出的潋滟双眸,仿佛身上的绫罗彩缎都是污秽,无法匹配这般的毓秀绝艳。
    最慑人的,却是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苏沐结交豪侠无数,便是那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身上都没有这般浓重的煞气,便是那龙椅之上的九五至尊的龙威都未曾有这般的慑人。
    ——苏府,藏不住这样的人物。
    苏沐当场便愣在了原地,连到身后的宁秋、李嬷嬷等一起,整个院落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绝艳与气势在傅灵佩身上一闪而收,再看去,又如平常一样了,苏沐不由摸了摸后脑勺,见想不通便不想了,到底之前的印象还在,便不如平时自在,只还呆在原地,讪讪道:“妹妹可饿着了?我与母亲不放心,便来看看。”
    傅灵佩笑了笑,摆手示意其他人先下去,只让绿杨还守着,领着苏沐与宁秋入了房,连李嬷嬷也隔在了门外。
    “且不说这些,我暂时还不饿。”
    经过一夜的修炼,傅灵佩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金丹期修士便是十年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早就进入了辟谷期,不过这些她也不需要与他们说,只不急不缓道:“有两件事。第一,宁国公府男丁除却惹祸的几人以外,其余全被我安置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若你们有暇,下午便可带你们去。只此事事关重大,不论对谁都不可说,指我们三人知道即可。”
    “此话当真?”苏沐直跳了起来。
    昨日因他在家安慰母亲便没去菜市口,只听仆人回报说那边的血都积了厚厚一层,惨不忍睹,可妹妹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下那许多人的?京畿卫可不是好惹的。但妹妹向来一言九鼎,从不说虚言,想到偷龙转凤的那些戏码,他若有所悟。
    可又有无数个疑团在他心里打转,但在现在这个“妹妹”面前,苏沐不自觉地就不敢多言。
    宁秋喜极而泣,她本来便对外面的事务一无所知,又对女儿有盲目的信任,傅灵佩一说,她便信了,拿着帕子不断擦眼泪,只道:“好好好,不愧是末儿!我宁家一脉终未血脉断绝,母亲也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只是此事隐秘,我等还是不给末儿添乱了,我这宁家的罪人也无颜面去见他们,末儿只需要好好地安置他们便好了,只母亲手头还有些银钱,一会便与去开箱拿些银钱使着。”
    傅灵佩眼神渐渐柔和起来。
    苏沐却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妹妹在“慈爱”地看着母亲?
    这必然是他眼睛出了问题。
    他忍不住揉揉眼睛,再看又正常了。
    傅灵佩板着脸道:“第二件事,我已答应镇国公府嫡次子提亲,若他派媒人前来,还请母亲好好招待。”
    此话一落,苏二与宁秋顿时呆若木鸡。
    ——他原先便知道妹妹(女儿)大胆,却不知她竟然大胆到这般地步,竟然私自答应男子求亲?
    待要张口,见到傅灵佩脸上神色,又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罢了罢了,非常人行非常事,原就不该以常人之理对待。何况苏府经此一事,末儿还能自行寻到这般好的人家,果真是不同凡响。何况以末儿心性,那男子当不会差,他们该相信才是。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关于妹妹(女儿)的婚事上,竟然达成了一致。
    “末儿放心,母亲现在便回去好好张罗,必不让你在婆家被人看轻。”
    接连的两件喜事,让宁秋顿时振作了精神,站了起来打算立时回秋水苑盘点盘点账库,好为女儿置办嫁妆。
    傅灵佩却摆手,毫不在意:“不必隆重,何况此时我苏家不宜大动,以免碍了当今的眼,简朴些便罢了。”
    如果不是为了顺理成章从苏家出来,她也不会行此招。
    “何况母亲身体未好,还是多多将养些。”说着,傅灵佩蹙了蹙眉,若不是她是爆裂的火灵力,破坏大过修复,无法帮苏母调理,换作水灵力或者木灵力,行个一周天,瞬间便能让苏沐受损的身子恢复原样。
    ——只还需要找些药草来炼制些药丸,只凡人体弱,也不需灵草。
    傅灵佩在脑中的丹方里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个算不上丹方的丹方。
    第218章 214.213.1.1
    这丹方并不算是修真界正儿八经的丹药,只比那些凡方略高一层。
    不过也正因如此,苏母的身体也才禁得住药性的冲击,以百年灵芝、人参与田七等药草按一定比例配合,提取药性直接以灵力捏合而成,连火炼都不需。
    傅灵佩让卢二狗去将这些药材都采买了来,不过花了一刻便将这“荣养丸”给捏好了,说起来这些药材在玄东界不值一文,但在此地却所费不靡,竟然将“苏妍”这许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花销一空,统共才捏了六枚出来。
    她趁着这两日的闲暇,将这荣养丸一人一枚暗中捏碎了混在茶中,分别给苏母、苏二与苏父服下。苏母前几日吐血,气血两亏,这一粒荣养丸下去,青白的面色瞬间便红润起来,连一头乌发都油亮了不少,显得整个人年轻了五六岁一般。
    苏二更是觉得体内应长期练武的一些暗伤沉珂尽去,连苏父也感到浑身轻健不少。只这日日朝见,让人见了他这般精神模样,反倒引起各方议论又是后话。
    荣养丸的效力可见一般,虽无延寿之用,却有百病全消之能。可惜苏二是个心大的,苏母又挂心先前宁国公府之事没有留意,家中唯有苏父有所察觉,不过因探来探去都未曾发觉原因,便也放下不提。
    傅灵佩这晚上冥想打坐,白日陪伴苏家人,偶尔与丁一趁隙相见,日子过得好不乐哉。也亏了这小世界毫无灵力,反倒让傅灵佩抽身出去,以更超然的态度从另一角度思考,探索灵力一道的奥秘,对体内的火灵力控制越见加强,虽灵气的总量不变,但却更精纯更凝聚了。
    凡尘历练,炼尘炼心。
    这小世界的短短几年,傅灵佩失觉失忆,对修真一无所知,真正地以一个凡人的心态生活,细处更有体悟,比之往日的历练更有心得。毕竟以往不论她去何处,总还是以修者心在看世界,虽自己不察,却对凡人仍有高高在上之感,体悟不深。
    凡人寿短计长,蝇营狗苟不过为权为钱,与修者为长生而不断攫取资源又有何异?修者无法超脱物外,不过是另一个本事更大,寿命更长一些的凡人罢了。
    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
    修者心,修者心——
    她所求,为长生,为家族,为情爱,这是欲,亦是动力!不必抛却,不必鄙夷,处处皆风景,坦诚接纳才是!
    想罢,傅灵佩只觉心上尘埃尽去,眼前一片澄澈通明。
    绿叶红花,飞鸟鱼虫,皆有存在意义,非修者通天,非凡俗堕尘。
    大道三千,瑰丽奇绝,真正向她揭开了冰山一角,让她目眩神迷,直有醍醐灌顶之感!若非灵力不足,怕是直接结婴了!
    傅灵佩遗憾地睁开眼,转念一想,自己又着相了。
    此际的心境提升,让她心境直接垮了两个境界,在元婴后期之前不会再有瓶颈,只需按部就班地修炼,便能一路顺畅地直接修到元婴后期,这已然是不错了。
    一月之期,转瞬而过。
    这一月,对苏父来说甚为难熬。
    朝堂众臣暗暗的排斥与孤立对他来说只略有影响,但今上的不喜,却让他如坐针毡。一个做得出“大义灭亲”之事的人,从道义上来说没错,却会让周围之人对他心生警惕,即便是顶头上司,也会不自觉疏远他。
    不过,这些打垮不了他。苏哲远从一届寒门能爬到如今高位,心理承受能力要比常人大得多。但最让他觉得日子难熬的是,不论他如何做小伏低,宁秋从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冷言冷语刺人心,想来若不是为了儿女,怕是要直接和离。
    这时,苏哲远才想起年轻时,他们也曾有过好时光。也曾红袖添香,也曾情意缱绻,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这些温柔情意都被他的一腔愤懑给丢弃了,只余下厌烦与压抑。而留京的一双儿女,对他也疏远许多,有敬无爱,曾经和乐的一家子,已经消逝不见了。
    他这才觉得痛悔。
    不过即便是痛悔,在一向刚强与坚硬的苏哲远这里,面上是半点不露的。
    这日,他刚刚回府,便见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男子又被打将了出来,随后一个穿红戴绿脸上点了颗痣的媒婆大呼小叫地跑了出来,一堆礼盒从里面噗通噗通地落在地上,散了一地。
    “哎呦,魏郎君,这苏小娘子也太凶悍了,我们不如换一个,啊?”
    苏府外瞬间站了一群百姓,指指点点围着看戏。
    “这都是这一个月里的第几个了?”
    “应该也有十七八个了吧。啧啧,真惨,都打成这副鸟样,估计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
    “我看啊,这苏府的娘子美是美,可也太凶悍了,谁娶回去吃得消啊?”说着,几个地痞流氓似的家伙互视了一眼,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笑。
    脸肿的男子气不过,腰一垮,对着大门吐了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镜子,还当你是金尊玉贵的尚书府娘子呢?看看现在还有谁敢娶你,我纳了你是你福气!”
    “苏妍”这上京第一美人的称号,在外祖败落的情况下,并未给她带来多少荣耀,反倒是一些不知哪里来的登徒子以为自己有了机会,誓要将这第一美人收回去尝尝鲜,这一月里,不知被她修理了多少这样的人物。
    苏哲远板着脸,眉皱得死紧,慢慢踱过去:“你说什么?”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压得那魏耀不自觉打了个颤,就算是宁国公府落魄了,也不代表他苏府就是可以任人欺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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