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仙回答道:“你可知是谁?”
    常笑摇了摇头,道:“他没说,但那神情语气,一看就是真的。”
    阆仙了然,常笑想过这件事是李秀才骗她的,那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李秀才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阆仙又问:“那你准备如何?”
    常笑听他这样问,反倒噗嗤一笑,道:“什么叫我要如何,我是在烦恼李秀才要怎么办!”她苦恼道,“他这么穷,为人又古板,估计有喜欢的姑娘这件事也只敢告诉我了,哪里有姑娘愿意嫁他呢?”她看了看手上编完的络子,放进竹篮里去,抬头就看见阆仙不赞同地看向自己,又是一笑,解释道,“他把我当家人,我自然要为他打算。”
    阆仙已经帮云无觅修完了指甲,他将被剪掉的指甲包裹起来,指尖燃火,烧了个干净,才坐到常笑对面,盯着她沉默片刻,对她道:“你不必在我面前隐藏。”
    常笑这才不再笑了,她低下头,手指灵活地牵引着彩绳编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结,沉默半晌,才轻声道:“我没有特意隐藏,我只是觉得……只能有一百日的喜欢,太轻了,不值得被说出口。”
    “我希望以后他想起我的时候,不必有任何因为无法回应的喜欢而产生的负担。”
    阆仙看见她的泪落到了手上,在阳光下泛着光,又极快顺着手背滑落了,只在肌肤上留下一小行细细的、断断续续的水痕。
    常笑抬手擦了下眼睛,抬起头,眼眶红红地对着阆仙笑了。
    阆仙看见了这个笑容,觉得真是奇怪啊,明明已经这么伤心了,她笑起来仍然温暖、明亮,像是触手可及的光芒。阆仙感到无法理解,他对常笑说:“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既然已经决定让他忘记,为何现在不尝试一次呢?你要知道,他以后是不会想起你的。”
    “我知道啊。”常笑答道,“只是记忆是人生的一部分,想不起来,并不代表不曾存在。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想给他造成困扰。反正时间只剩下两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何必徒增烦恼?”常笑说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其实没有两个月那么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的皮相就该开始衰老了。短短一百日的生命,甚至不足够凡人走完一个春秋。
    阆仙没有经历过这种烦恼,一时不知该如何相劝,只能沉默。反倒是常笑看他郁郁,反过来劝他,笑道:“你不必为我伤怀,草木不似人类,生来便有三魂七魄,先天圆满,故草木化灵不易,更难生情,而我成熟即可化人,若不限制寿命,就太过逆天了。"
    阆仙道:“我知道了,你日后,尽可以随意来喝我的茶。”
    常笑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可不要为了给我泡茶把自己拔秃了。”常笑之前问过阆仙灵茶的来历,阆仙告诉了她是自己的叶子。
    阆仙摇头道:“不会。”
    阆仙说完以后,就看见花花从常笑身后的窗户悄悄爬了进来。风闻花向来喜欢热闹,花花又还是小孩子心性,在阆仙身边待了几天就闲不住了。阆仙就给她身上施了隐蔽术,放她出去玩,只叮嘱她不要跑太远。
    花花跳下窗沿,跑到了阆仙身边,拽了拽阆仙衣角。阆仙弯腰伸手,花花跳上他掌心,被他送到了肩上。常笑看见这一幕,会意地笑了一下,起身向阆仙告辞,阆仙将她送出门外,关上门后坐回云无觅身边,问花花道:“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花花紧紧贴住了阆仙的衣领,她在发抖,柔软的花瓣蹭到了阆仙的肌肤,阆仙感受到了。他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花花的叶子,向花花输送了一缕灵气。花花被这熟悉地灵气安抚下来,但还是紧紧拽着阆仙衣领,小声对阆仙说道:“阆仙……这里有魔气。”
    阆仙眉头一紧,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云无觅。云无觅握着他的手,一无所觉。阆仙想到:是了,现在轮到我保护他了。他镇定下来,安抚花花道:“无事,这几天你跟在我身边,不要再跑出去了。”
    花花蔫蔫地点了点头。阆仙走到被搁置了几天的花盆边,向里面滴了几滴灵液,将花花种了进去。花花将根须扎进土里,颤颤巍巍地舒展开枝叶和花瓣,才慢慢平静下来。成精的草木可以离开土地依靠灵气生活,但无论如何,还是熟悉的土壤最能使他们感到安全。
    阆仙问花花:“你是在哪发现的魔气?”
    花花答道:“就在镇子上。”她委屈道,“阆仙,我好怕。”
    魔气代表的是混乱,杀伐,和血腥,和主生机的草木之灵天生合不来,而且花花虽然没说过,但阆仙怀疑过她从前其实是被魔修抓走,就算不是,也是被人用魔气折磨过,不然不会比寻常妖灵更怕魔气。阆仙又给花盆中滴了滴灵液,握住花花的叶子摇了摇,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没人可以抓走花花。这次要多谢花花,花花真勇敢。”
    花花昂起花盘,笑道:“花花是最厉害的!”
    阆仙笑着点头,安抚完花花,他看向窗外,残阳如火如荼,灼烧半边天空,像是天神陨落日,血色浸染无数云。
    在天空的另一边,血滴神情郁郁地回到了魔土。她这次从太清一路遁逃回来,付出了很大代价,却没有达成自己目的,自然心情十分不快。她没有遮掩身上血腥气,而魔土最不缺的就是会循着血腥味而来的猎食者。她一路斩杀,待回到明怀幽身边时,一身伤竟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也不知一路到底吸收了多少亡命之徒的修为和血肉。
    明怀幽仍然是浑身漆黑的老虎形态,他被云无觅伤得太重,几乎算是要从头开始修行,想要恢复到原先的巅峰状态还不知要过几个百年。但他身份特殊,只要没死,就仍然是这片混乱无序的魔土唯一的主人。他在看一份情报,浑身都是浓郁血腥气的血滴进殿也没能让他移开目光。
    血滴在老虎身侧坐下,上半身没骨头一样倚到了老虎身上,问他:“你在看什么?”
    明怀幽趴在原地没动,用爪子扒拉着将那份情报递给了她,它身后的尾巴不自觉地甩动,将这个女人圈在了自己保护范围之内。
    魔物间传信有他们特殊的法门,现在这份情报的形状就是一团漂浮的由魔气组成的黑色火焰。血滴伸出手指,用魔气和火焰沟通,片刻后,她收回手,喃喃道:“云无觅在凡间界?”
    有不少低阶魔物,诞生在人间,就在人间吸食血肉。这些魔物少有能成气候的,大部分根本没机会来到魔土,就已经被人间修行者消灭,但胜在和人心阴暗相依相存,源源不断,永远也不能被消灭干净。这些魔物,只听令于明怀幽。
    血滴继续自言自语,道:“他为什么要去凡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修真界毫无动静?”她站起身,道,“不行,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老虎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用身子蹭她的腿。
    血滴低头看他,道:“你想与我同去?”她皱眉思考片刻,道,“好,你正好可以驱使魔物去试探一下他的底细,看看云无觅在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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