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箴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厮,皱了皱眉头,道:“下去吧。”
    小厮如蒙大赦的退了下去。
    此时的季匀正站在姜氏面前回话,不停的抹着额头的汗水。
    “季匀,我对你怎样?”姜氏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有些发冷。
    季匀又抬起手抹了额头的汗,平日里对着严箴的冷脸尚不觉什么,如今面对着老夫人姜氏,反倒让季匀不知道如何是好。
    “夫人对季匀恩重如山。”季匀道。
    “我自小挑了你送到侯爷身边,你们一道长大,他什么事都不避着你,我今儿叫你来,是想问问侯爷可是在扬州认识了哪家小姐?”姜氏正了脸,一字一顿的问道。
    季匀感觉后背的汗水开始溜了下去,这可怎么回答,那凌姑娘,那身份,敢提吗?当下忙斩钉截铁的道:“夫人多虑了,侯爷的性子冷淡,又忙于公事,哪里有什么时间去认识哪家小姐姑娘。”
    姜氏意味深长的笑了,道:“你倒是个忠心的。”
    季匀忙跪下,道:“夫人,季匀说的实话,如有结识,季匀肯定报了夫人。”
    姜氏笑盈盈的道:“如此甚好,你们爷性子冷清,我只盼着能遇到哪个让他动心的,哪怕是寒门小户也都不拘了。”
    姜氏还打量如此一说,再有认识的姑娘季匀定是会说了,不料季匀更是一口咬定了没有。那扶风二人的身份何止是寒门小户不如,连府里大丫头的身份说出去都比她们光鲜,哪里就敢说出来了。
    姜氏无法,只得放了季匀。
    季匀前脚刚走,大丫鬟冬至便进了屋,道:“夫人,杨家的在院子里候着,可要叫她进来。”
    姜氏点点头,道:“让她进来。”
    这杨家的并不知道扶风二人的身份出身,只道是知府大人送来的伺候丫头,落脚点是孟管事送去的,并未送进了侯府,具体的再不知道。
    姜氏见再问不出什么,便让杨家的出去了。冬至见状上前问道:“夫人可要奴婢去寻了孟管事来?”
    姜氏摇摇头,道:“既是两个丫头,便不要折腾了,没得走了风声。你回头寻个机会亲自去探上一探便是,如不能便也罢了。”
    冬至应下了不提。
    季匀出了姜氏的院子,飞也似的一口气跑出了二门,气喘吁吁的进了严箴的院子,被正要出门的严箴看到,皱了眉头,道:“你去哪儿了?”
    季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进了书房,喘了口气道:“爷,方才老夫人叫奴才去问您在扬州可是结识了哪家小姐。”
    严箴眼睛里光动了一动,季匀忙道:“爷放心,奴才什么都没说。”
    严箴沉吟了半晌,道:“拿爷衣裳来,我要进宫一趟。”
    严箴和季匀出门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严箴之父严谦,身上挂着三四个玉坠压幅,想必是为了随时赏赐所配。
    严箴正步行了礼,道了一声“父亲”。
    严谦是个不到五十的中年男子,样貌俊美,只是脸色虚白,两眼略有虚光,一副被女人淘了身子的模样,穿着圆领的丝锦绣云纹外袍,看到严箴,鼻子里哼了一声,径自穿过严箴身侧,自往后院走去。
    严箴仿若未发生何事,严谦走后,抬了头自去骑了马入宫。
    严谦进了后院,直奔栖福堂,进了房门,看见李氏正喝着茶,忙迎了上去,“母亲今日得什么好茶了?”
    李氏看见严谦,一张老脸生动了起来,道:“我的儿,今儿怎的过来了?”
    严谦就笑道:“今儿个早起在府外头见一个抬着豆腐脑儿叫卖的小贩,想买了吃,又怕不干净,方才想起母亲这儿的香霞做的豆腐脑儿味道极佳。”
    李氏就笑呵呵的道:“搞半天是嘴馋了。香霞,去做几碗豆腐脑儿来。”
    严谦方才趁势坐到了李氏身边,道:“还是母亲疼我。”
    李氏笑道:“你呀,几十大岁的人,还不如你那亲儿子沉稳。”
    严谦道:“儿子自小就是在母亲身边长大,自是不如跟着父亲的箴儿,那一身子血腥儿子闻了就难受,快别提那不孝儿,几大年纪了还不娶妻生子,让母亲不能抱上重孙就是他的不孝。哪日惹急了我非给他一顿板子不可。”
    李氏忙拉了严谦道:“你可切莫鲁莽,箴儿是个乖顺的,可恶的是你那媳妇,拦着不给娶亲,是要断了我严家的根呐!”
    严谦道:“这毒妇,若不是怕惹了笑话,真想休了她。”
    李氏听了觉得心里痛快,这媳妇自入了侯府自己就没有看顺眼过,头两年还把自个儿儿子都给笼络了过去。如今见严谦此番口气,反倒劝开了,“我的儿,如今就当她是个摆设罢了,何必着气。”
    严谦这才住了口,道:“母亲,儿子午后要去刘侍郎家赴宴,听说是请来了扬州有名的琴师,您这儿可有什么趁手的礼物?”
    李氏想了想,道:“我这儿字画古玩不多,你父亲的大都在过世后锁进了库房,你去问你媳妇拿了钥匙自去取就是。”
    严谦哪里敢去,就是因为三天两头寻了礼物和银钱出去参加各种宴会,惹恼了姜氏,方才寻到李氏这儿来。当下就道:“我不爱与她说话,母亲随便给个笔墨纸砚的就成。”
    李氏道:“如此你便拿了我那案上褐色的盒子里两管寒墨也是送得出手的,那是早些年你父亲得皇上赏赐下来的,一直没舍得用。”
    严谦忙谢了李氏,又在李氏处用了早膳,方才拿了墨盒出了门。
    刘侍郎家里已经歌舞升平,看到严谦,几个闲散文官儿忙上来迎接,嘴里道:“严大人,您可来了,就等您了,您不来,这席可没法儿开下去。”
    严谦很是自得,道:“劳众位久等了。”又随着众人簇拥入了主桌。
    这严谦虽说未能袭了爵位,却是得今上赏了个从二品闲散官职,到底也不是白身,出入门庭也显得光彩些。
    此时刘侍郎与黄平江却从内院出来,引见了严谦,又着重说了一通严谦生养了个好儿子英勇非常之类的话语。
    严谦听得人夸赞严箴,到底有些许不自在,儿子比老子强,一般来说老子应该是与有荣焉,这严谦却是未能袭爵直接跳袭了的,惹了京城多少人家笑话。这黄平江是何等人物,几眼就看出了端倪,忙转了话头,三言两语就和严谦投了意。
    到了晚夕,宴席将散之时,黄平江与严谦已是开始称兄道弟,严谦只觉这黄侍郎是个妙人儿,花街娇娘,府里丫鬟各种妙处竟是说得头头是道。
    二人喝了醺醺然,又相约了改日再聚,正要分别之时,那后宅里里黄侍郎的夫人却领了侄女儿前来和黄侍郎会合,严谦一双眼睛粘在那侄女儿身上就再也抠不下来。
    严谦扯了黄侍郎的袖子说几次告辞就是不放手,又问起这侄女的年方几何可配了人家,又说起自己家里夫人贤惠,转又说起自己后院里孤独无人说话,颠来倒去说了一番子胡话。
    那黄平江眼见勾得也差不多了,道:“小弟与严兄一见如故,不瞒严兄,我这侄女儿是个苦命的,家里父母早亡,独独留下这么个独苗儿,在扬州时寻上门来,只盼着我们夫妇给她寻个疼人的人家。如今看着严兄是个性情中人,也罢,如是能通了嫂夫人的气,给个名份就是了。”
    严谦听了大喜,拉了黄平江就谢,“多谢哥哥成全。”一双眼睛粘在那侄女儿身上,削肩窄臀的婷婷少女,胸口一对儿蜜桃在绯红飘金丝的薄衫里若隐若现,微微低垂的头,更是显得脖颈白嫩如天鹅。
    严谦多久没有看到如此绝色的少女的,看着风情万种有稚嫩新鲜,偶尔微微抬了头轻轻的瞟上自己一眼,便仿佛生了钩子一般的钩了自己的魂儿去。
    严谦实在话无可说了,方才放了黄平江。
    急冲冲的回来后就直接进了后院的栖福堂,李氏已经洗漱正要歇下了,又听见严谦的求见,招了进来,问道:“怎的了?这大晚上的?”
    严谦双膝一跪,道:“娘,我要纳妾。”
    李氏吓一跳,道:“怎的又想起这一出了?”
    严谦道:“母亲,儿子实在不想与那姜氏一处,如今儿子后院里孙氏和杨氏也都听那姜氏使唤,不与儿子一条心,您忍心儿子日日孤独吗?”
    李氏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捶了一下严谦的肩头,道:“造孽哦,我的儿堂堂一个侯府老爷,竟连纳个妾都不敢吭声了。”
    严谦跪着爬了过去,双手抚在李氏的膝盖,道:“娘,儿子真心是难过啊,今日里出去赴宴,人人都嘲笑儿子娶了个母老虎,儿子都没法见人了。”
    李氏大怒,道:“哪里来的不要脸的人嚼舌根,这妾,娘替你做主,纳!”
    严谦方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将头放在李氏膝盖上,道:“还是娘疼我。”
    李氏方才缓了气色,道:“明日我让刘家的出去寻摸有那良家的好女儿就给我儿纳了来,你只管放心,你媳妇那头有我,我还不信了,还制不住你个妒妇。”
    严谦爬了起来,坐在床沿上,道:“母亲,今儿儿子结识了礼部侍郎黄平江,有个侄女儿被儿子瞧了一眼,看着是个温良的,你猜怎么着,那黄侍郎正巧在给他那侄女儿寻人家,明日母亲就去讨了来罢。”
    ☆、第106章 纳妾(***家)
    次日清早,严谦就来和李氏请安,把个李氏哄得笑声都传出了栖福堂,早膳过后,两个嬷嬷便提了礼坐了马车直往城东去了。
    姜氏后脚却听到了冬至传来的消息,冷笑一声,道:“任她去,纳上十个八个又有什么影响。”
    冬至不吭声,只报了消息便是。
    此时黄府内院,一座逼仄的小阁楼,两间厢房里各自住了玲珑和卢风,这黄府不同于扬州府的宽敞,虽说院子够大,却因住了三代四五户人家,黄平江父母俱在,不便分家,嫡子庶子住了个满满当当,除了正经主子,没得都有点拥挤。
    自入了京,玲珑便轻易不出门,卢风先前还出了几趟院门,遇上了黄府几个小姐,看见卢风仿若见着了路边的腌臜物件似的避之不及,卢风手心捏破了几次,便也学着玲珑关了院门。
    昨日里黄平江黄侍郎受邀参加诗宴,携了夫人小姐齐去,除了带着二房嫡女缨络外,就是卢风这个新出炉的侄女。
    卢风出门的衣裳首饰均是鲁夫人派了嬷嬷特意交代下来了,薄透的轻纱穿在身上,让卢风心里的恨意越发浓烈,紧咬了嘴唇方才装着未看见丫头婆子的鄙夷眼光出了门。
    不提宴席之上有那视有若无投过来的耐人寻味的眼光,只是身上穿着这件过于轻浮的衣裳都让卢风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支撑到了宴散,鲁夫人撇了二房嫡女独独领了她去接了黄平江,卢风便知道了她的出路。
    只偷偷瞧了几眼,便松了一口气,虽说年纪稍长,到底也是俊美非常,听鲁夫人口气,是个二品大员,听着昨儿的口气,竟是愿意给了名分的,只能说她们这等出身怕是从未想过的好事儿了。当下就愿了几分,眉眼只稍稍带了一分□□,便惹那男子一阵猛吞口水。
    此时,一个婆子敲了门打断了卢风的思绪,示意迎春开了门,婆子一张黑黄的麻子脸笑得如花儿一样,开口就是道喜。
    “恭喜表姑娘!”
    卢风心里哐哐乱跳,脸上微微带了惊愕之色,微笑道:“王嬷嬷,我喜从何来?”
    王婆子一愣,又接着笑道:“表姑娘,您还不曾知道呢吧,老奴说与姑娘听,方才听青儿来说前院来了侯府的嬷嬷,倒是给表姑娘说亲的,啧啧,表姑娘好福气。”
    卢风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脸上的笑容更是甜了几分,羞涩的道:“嬷嬷可切莫乱说。”
    王婆子笑嘻嘻的压低了声音道:“表姑娘,老奴可没有乱说,真真儿是侯府的嬷嬷,听说二姑娘气得摔了茶杯。”
    卢风嘴角的笑意就有些掩不住,故作“哎呀”一声捂了脸就扑到了床上。
    迎春是个懂事的,从荷包里掏了一把钱递给王婆子,笑道:“多谢嬷嬷前来看望我们姑娘。”
    王婆子收了钱,笑嘻嘻的退下了。
    迎春合了门,一转身便看到了坐在床沿上直愣愣黑漆漆的一双大眼睛。
    卢风看了迎春一眼,迎春有些不自在,微微避了避,便听到卢风的声音:“到底是卖了出去了。”
    迎春忙上前去给卢风倒了杯茶,低了头道:“姑娘,听说是个二品大员,也不算辱没了姑娘了。”
    卢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脑子里闪现出那扬州来的路上那惊鸿一瞥,那俊秀非常的脸,摄人心魄的双眸,只可惜未曾看过自己一眼,哪怕让他看上一眼。
    卢风牙根轻咬,半晌,方才松了手里的绣帕,脸上也恢复了平静。
    迎春看着脸色变幻莫测的卢风,心里感觉摸不到底,姑娘看着性情和软,待人接物大方得体,自己是贴身丫鬟,却见过自家姑娘发起火来的模样,是再吓人不过的。见卢风面色平静了下来,方才缓了口气,道:“姑娘,可要去寻玲珑姑娘说说话?”
    卢风冷笑道:“不去,玲珑一向看不惯我,没得说我故意去炫耀,何必去惹她。”
    迎春应了声,就听见了门口传来丫头婆子的声音,叩门声也随之传来,“表姑娘,夫人来看您了。”
    迎春忙去开了门,鲁夫人圆润脸的笑容就露了出来,卢风忙迎了上去,行了礼,口里道:“夫人怎的来了?”
    鲁夫人一进门就拉了卢风的手,笑道:“我的儿,只说你是个有福气的面相,不料福气竟得这么大。”
    卢风羞涩的笑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我的福气都是夫人给的。”
    鲁夫人拉着卢风坐了下来,迎春忙去泡了茶。鲁夫人瞧着卢风,家常穿的丁香色襦裙,削肩长颈,虽说样貌不如扶风,却也是顶尖漂亮的少女,别说那二品大员的严侯府老爷,就是自家老爷看了眼睛都舍不得眨,如若不是知晓这丫头的用处,只怕早已经得了手。
    鲁夫人看着面若芙蓉俏丽盈盈的卢风,方才压下心里的酸意,道:“我的儿,方才有侯府的嬷嬷来寻了你的八字,那样的人家儿,真真是想不到,如若能有一儿半女傍身,也是你的造化了。”
    卢风羞涩的低了头,娇嗔道:“夫人说什么呢,二娘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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