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十步,他就能走出玉带林。
    忽然,背后有人说话。
    拾京转过头,看到贝珠身边站着一个腰挎弯刀的年轻男人。
    拾京的目光停在他与黑发相缠的朱红绸带上。
    苍族无婚姻制。
    苍族的男人,若第一次与苍族女行鱼水之欢,必会在发上缠上红绸,佩戴三个月,换四色衣,意为初婚。
    族中其他人见到,都要送上祝福,收到的祝福越多,这名男子就越有福运,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
    这个戴红绸的年轻男人是贝珠的儿子,珠明。
    “阿妈,我来换四色衣。”珠明拽过身后的辫子给贝珠看。
    贝珠惊喜道:“你和谁?”
    “溪清。”珠明开心道,“我已向巫依婆婆要到祝福,阿妈,祝福我。”
    “太好了,阿妈给你拿四色衣!”贝珠高兴地跑回屋子。
    珠明侧过头看向丛林边的拾京,神色复杂。
    林外的笛声停歇了。
    拾京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走了回来。
    拾京问道:“你今夜不守坛?”
    珠明点了点头。
    珠明是这一代的守坛人,是巫依的传信使。巫女居祭坛,除祭典外,一般情况下不会离开祭坛见人,因而巫女的指示,皆由守坛人代为转达。
    珠明:“拾京……”
    “嗯?”
    珠明却不说话了。
    拾京追问:“有什么事?”
    珠明目光闪烁,却道:“……请你祝福我。”
    “啊,忘了。”拾京笑道,“愿溪水祝福你。”
    昭阳宫的杏花开了。
    宫墙内。
    紫衣人撑伞,立于杏树下,春风拂过,杏花如落雨,纷纷而下。
    回廊那端走来一位传信使,手执余温尚未散尽的两封信件,匆匆行来。
    “太子殿下,凉州火铳制造处和云州青云营来的消息。”
    落满杏花的油纸伞缓缓移开,杏花滑落,花雨中纸伞下,露出一双如弯月的笑眼,唇角边却不见笑意。
    此人正是大同的储君,封策。
    他偏过头,轻轻吹去袖口落花,道:“念。”
    信使站在回廊下,抖开第一封信念道:“凉州火铳制造处,向京叩首问安。目前所余钱款铜铁,预计可制新批火铳三百件,制造处可正常运转至今年秋。下批新件样式,制火铳所需的铜铁材料,急需朝廷批示,何时入……”
    ☆、31.丢失
    这要看不到正文那也做不了友好读者了,你跳着看能看懂吗
    这晚,在又一遍曲音绵绵的《月夜思》中,南柳顿悟。
    原来少的,是《月夜思》本该有的那份深情。
    她与拾京的感情,就如这几晚的月光,淡而朦胧。因而,埙是埙,笛是笛,《月夜思》是《月夜思》,并无寄情一说。
    二人虽彼此心生好感,夜夜赴约,情却是淡的。
    南柳放下笛子,轻蹙眉道:“父君的《月夜思》,定是在满月之夜寄相思。月明惊鸟,即便如此也不怕心中的情思被光扰了,情比月光明,方显情深。哪像我现在这样……”
    南柳望了一眼玉带林,心中一热,冲进去,大声喊道:“拾京,拾京你来!”
    埙声歇了。
    好半晌,前方草丛窸窸窣窣,拾京拨开枝叶,走了过来,却又停在了十步开外。
    见到他那双眼,南柳心中瞬间腾起一片炽热,烧的眼底亮晶晶的,待开口时,又平息下去,笑眼似是又蒙上了夜雾,掩住了心底的那缕火苗。
    “月亮要圆了。”南柳说道,“明日是祈愿节,你们苍族过节吗?”
    拾京略感迷惑,回想起往年遥遥见到的千灯浮空,询问道:“天灯?”
    “你是说祈愿灯。”南柳点了点头,“三月十三祈愿节,是萧成年间流传下来的一个节日。原本只是有情人过的节,后来,成了百姓们人人都能过的祈愿节。祈愿节那晚,天上有千盏祈愿灯,碧湖上也浮动着千盏祈愿灯。天水融为一体,灯影浮动,空中一轮月,湖中一轮月,美极了!”
    她看着拾京表情的变化,瞧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向往,连忙问他:“拾京,你要来看吗?”
    拾京摇了摇头,脸上的拒绝却不坚定,似还在犹豫。
    南柳热切道:“一起吧,真的很漂亮。你的那个阿娘又不会告发你。来吧,就像这几天一样,你悄悄出林,我带你去看。”
    拾京仍是下意识的摇头。
    “拾京,你总要走出这片林子。你离碧湖这么近,却从未见过那晚的盛况,不遗憾吗?祈愿节之后就是你们族的祭典,那天过后,你就可以带着你阿爸离开这里。这一走,恐怕再也见不到云州祈愿节的夜景了。明晚,就明晚,回京之前,先去替你阿爸看看云州最后的美景,如何?”
    拾京费力的听懂了她的话,沉思了会儿,轻轻点了头:“明天……什么时候?”
    南柳愉快道:“明晚我来接你,听到我的笛声你就出来。”
    林子深处传来一声哨音。
    拾京朝后看了一眼,对南柳笑了笑:“是贝珠阿娘,我离开的有些久,她担心。我回去和她说一声。”
    “明天一定要让我看到你!”南柳怕他变了主意,“你刚刚点了头的,这就是约定,千万不要违约。”
    拾京认真回答“好。”
    南柳回营帐时,见总将营帐还亮着灯,脚下不由地转了方向,蹑手蹑脚过去,手执竹笛,欲要从后方偷袭封明月。
    封明月清了清嗓子,叹道:“进来吧,我看到影子了。”
    被发现后,南柳哈哈笑着进了帐。
    封明月满脸忧愁,许是接到了什么急件,正在批示,顾不上抬头,说道:“又不是暗卫,要进就正大光明进,一国公主,偷偷摸摸不像样子。”
    “舅舅真是上年纪了,瞧瞧这话说的,像个老顽固。”南柳撩衣坐下,见封明月眉头紧锁,询问道,“可是哪里送来的急件?舅舅看起来愁云满面。”
    “凉州火铳制造处的。可我愁的不是它。”封明月放下笔,叹了口气,“是原定后天与苍族商量迁出玉带林的事。”
    南柳惊道:“舅舅打算后天去谈?太仓促了吧……”
    封明月眉毛快拧成疙瘩,眉间川字尤为深:“并不仓促。我来就是抱着持久战的准备,可再持久也要在入秋之前把此事做完。矿产工期以及云州火铳制造处的筹办刻不容缓,所以,我想祭典前就和族长聊聊,先行探明他们对待迁族一事的态度。可现在……恐怕要搁置一段时间,等朝中派傅大人来了。”
    “傅尚书?”
    京中主管火铳制造的工部尚书傅起,籍贯云州岚城。他研究苍族近三十年,熟知苍族语言。
    南柳不解:“是找不到向导译者了吗?舅舅昨日还说,岚城东的那家药铺里的采药人会说苍族话。你还说过,二十年前你们进林和苍族族长谈开林一事,就是他做的译。怎么,他人找不到了吗?”
    封明月长长叹息一声,道:“人皆有命,寿长寿短全凭天,他已去世多年。”
    “死了?”
    封明月点头:“并且,恐怕苍族的事,阻力更大了。”
    “为何这么说?”
    封明月道:“那位会苍族话的采药人是现任药铺老板的弟弟,今日我向药铺老板询问他弟弟的死因。药铺老板给我讲了一件事,令我忧心不已。”
    南柳着急:“舅舅倒是说说何事啊?”
    封明月站起来,负手在案几后走来走去,讲道:“建元元年,我们与那位采药人,代表岚城百姓进林子和苍族的族长巫女谈开林一事,族长答应林子南端向岚城开放,往后采药捕蛇也不用偷偷入林。可今日,药铺老板告诉我,建元十三年,他弟弟和往常一样入林采药,三日不归,老板便去玉带林寻他,见他弟弟躺在林边,寻去时,旁边林中树上有一苍族姑娘偷偷跟他说……”
    建元十三年,夏。
    岚城药铺李老板的胞弟秦弗和往常一样,到玉带林南捕蛇采药。
    三日未归。
    自家弟弟一直喜欢在玉带林中过夜,听说还和苍族的一位捕蛇的姑娘成了至交好友,一起捕蛇采药,因而他三日不归,李老板虽感奇怪,却并不担忧。
    直到岚城官衙寻来,言说苍族人赶走了林中外来的采药捕蛇人,还起了冲突,有熟识见林边脸色泛青重伤昏迷的人似是他弟弟,让他前去辨认,李老板这才慌张寻去,见到了躺在林边的胞弟。
    “弗儿,阿弗啊!”李老板奔至胞弟身边,伸指探鼻息,发现弟弟只呼气不进气,茫然落泪:“这是怎么了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好好的人……”
    林内树上,传来两声轻轻地呼唤。
    李老板怔然好久,抬头望去,枝桠间,宽大茂密的树叶遮着一人,见不到脸,只见两只白生生的脚。
    是个女孩子,她藏在树叶后,似乎怕被人瞧见,声音很轻:“你是秦弗的家人?”
    听她说的是官话,李老板猜到了她是谁。
    李老板连忙擦了眼泪:“姑娘,姑娘你是不是叫贝珠?是阿弗的朋友对不对?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带他走。”那姑娘小声说道,“我们族里出事了。族长和巫女都死了,现在的巫女是巫依,她和新族长都不欢迎你们到玉带林来,你快带他走吧!我们玉带林不会再让你们进来了。”
    “可是……可是姑娘总要告诉我,我弟弟怎么了?他浑身都是伤……”
    ☆、32.所谓国难
    这要看不到正文那也做不了友好读者了,你跳着看能看懂吗  宋瑜又嚷:“庞头儿,你确定要让她来训练我们?你是不是受胁迫了啊?”
    庞将军黑着脸,髭须一抖,骂道:“闭嘴,就你话多!”
    宋瑜还是怂,闭嘴了。
    南柳站到庞将军身边。
    往常的她总是一副笑脸,整个人是懒散的,像天上的云,风不吹她不动,喜欢斜靠在兵器架旁,跟庞将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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