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子没用,没能光耀门楣。”秦锦峰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秦老夫人愣了一下,忙说:“你不到弱冠之年就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如今又官居……”
    “母亲,”秦锦峰直接打断她的话,“再给儿子几年时间,定让秦家不需再仰仗他人,即使他温国公府也不敢小觑。”
    秦老夫人只当儿子雄心壮志,忙夸赞了一番,却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温国公府陆家权势实在太难以超越。
    她却是没有想到,将来有一天秦家会权势滔天,而秦锦峰更是官居相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温国公府,都恨不得把府上嫡出的姑娘送来给他做继室。
    ……
    陆无砚刚回垂鞘院的时候,就听说方瑾枝从荣国公府回来后急忙让入茶去请了刘明恕。方瑾枝会请大夫自然是身体出了问题。而她不请府里的家医,直接请了刘明恕,看来事情还有些棘手。
    陆无砚不由担心起来,忙加快了步子。
    他匆匆回到阁楼时,刘明恕已经离开了。
    方瑾枝屈膝坐在窗前的卧榻上,将舔舔抱在膝上,慢慢理着它身上的雪白毛发。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陆无砚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稠的汤药味儿。
    他走到方瑾枝身边坐下,看了她腿上的舔舔一眼,不由蹙了眉。
    方瑾枝就对他解释:“今天在方家的时候遇到一只凶狗,舔舔给我挡了一下,然后被咬伤了。”
    “我又不是问这个。”陆无砚拎起睡在方瑾枝膝上的舔舔,直接丢到了地上。
    小东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委屈地朝着陆无砚“喵呜”了两声,见陆无砚还是没看它一眼,它又歪着小脑袋看了方瑾枝一眼,才不情不愿地钻到长榻下面窝着。
    方瑾枝垂着眼睛,没吭声。
    “怎么了,嗯?”陆无砚不得不歪着身子,低头去看她的眼睛。
    方瑾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向陆无砚,带着点难过地说:“我肚子里有个小无砚,但是他可能活不下来……”
    陆无砚愣了好一会儿,把方瑾枝这句话在嘴里嚼了十遍,才终于明白了她这句话中的意思。
    他将手搭在方瑾枝的肩上,慢慢将她拉到怀里,又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轻声说:“嗯,小无砚和他爹一样爱闹脾气,等他出来了,大无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不懂事惹你担心。”
    他微微垂首,在方瑾枝的额角轻轻地落下一吻,带着忽浅忽浓的温柔。
    方瑾枝悬了一日的心不知怎么的,忽然落下来,她嘴角的梨涡慢慢露出来,脸颊上慢慢漾出了几许温柔的笑意。她拉住陆无砚微暖的手掌,轻轻放在自己尚且扁平的小丨腹。
    她抿着唇倚靠在陆无砚的怀里,心中无声地念:小无砚,你可得平平安地出来才好。
    第157章 安胎
    大辽有个习俗, 身孕不足三月前不会对外声张。可是方瑾枝因为胎象不稳的缘故,垂鞘院每日都有大夫过来,那浓稠的汤药味儿也瞒不了人。最后府里的人都知道方瑾枝有了身孕, 却喜脉极不稳这一事。
    和陆无砚同岁的四少爷陆无砌小儿子都已经满地跑了,陆无砚才刚有子嗣, 府中各院的目光都落在方瑾枝身上。方瑾枝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是长房第一个子嗣。
    可自从方瑾枝被诊出喜脉之后,倒是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了,一直在垂鞘院里待着,再没出来。
    就连府里的女眷想要去看望她都被垂鞘院的下人用方瑾枝不方便见客的缘由给挡了回去。
    那些原本应该由她定夺的后宅之事暂且压了下去,大多数都交给了入茶来处理。因为临近过年, 之前都是方瑾枝准备着过年时的大大小小的事儿,如今她不方便现身,就让原本帮衬着她的大少奶奶暂且管着。
    就连方家的那些生意,方瑾枝也推给了吴妈妈,让她先暂时打理, 没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不要吵到她面前。
    方瑾枝这是真的安心养胎起来。
    方瑾枝的胎象不稳,倒不是因为她怀了身子以后不小心伤了肚子里的小家伙,而是她年幼时受过凉,导致后来月事一直不太正常, 也影响到了生育。
    刘明恕给她开了安胎的方子,陆无砚仍旧不放心,还是从宫里请了擅生产的太医过来给方瑾枝安胎。
    方瑾枝这般静养了小半个月,眨眼就到了过年时, 胎象才慢慢稳下来。
    垂鞘院里。
    方瑾枝倚靠着一把靠近火盆的藤椅里,她合着眼睛小憩,点点火光映照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盈盈暖意。
    舔舔窝在方瑾枝的脚边,缩成一团睡觉。它还是喜欢窝在方瑾枝的怀里,可是自从方瑾枝有了身孕以后,陆无砚便不准它再趴在方瑾枝的身上,为此还狠狠敲了它的前腿让它长记性。
    陆无砚悄声走近,舔舔睁开眼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继续睡。
    陆无砚立在方瑾枝身侧,微微弯腰,将她身上滑下来的绒毯拉了拉。方瑾枝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微笑着看向陆无砚。
    “吵醒你了?”陆无砚抬眸看向她。
    “没有呢,一直没睡着呢。这会儿暖和,就合着眼睛养养神。”
    “是暖和。”陆无砚拖了另外一把藤椅拉到火盆前坐下。
    舔舔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噌”地一声跳上了陆无砚的腿,又用小脑袋蹭了蹭陆无砚的腿,好似撒娇一样不肯下去。
    陆无砚看它一眼,倒是没把它拎起来扔开,随它了。
    陆无砚抬手,将手掌靠近火盆烤着火。方瑾枝这才看见陆无砚的掌心红红的,像是刚从凉水里拿出来一样。方瑾枝瞧着,就想伸手摸摸他的手,陆无砚避开了。
    “凉,别碰。”陆无砚在火盆前烤了一会儿,直到冰凉的手掌烤得暖和了,才拉起方瑾枝的手,将她娇小的手掌整个攥在掌心里。
    方瑾枝笑了笑,问:“怎么弄的呢?如果不是知道你嫌脏,还以为你下水捉鱼了呢。”
    陆无砚欠身,将方瑾枝身上盖着的绒毯拿起来扔到一旁的美人榻上,又把腿上的小奶猫一并丢了过去,才拉着方瑾枝走到窗边。
    他将窗户推开,“看。”
    夕阳西下,院子里有三个雪人,两大一小,紧紧挨着。暖暖的落日光辉落在雪人用蔬果摆出来的笑脸上,其乐融融。
    方瑾枝不禁被逗笑了。
    “你居然跑去堆雪人了!”方瑾枝挽起陆无砚的手,将头搭在他的肩上。
    陆无砚顺势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小小的身子完完全全地拉进怀里,柔声说:“每年冬天你都要堆一个雪人,今年还没来得及,你肚子里就跑进来一个小家伙,不能再受寒了,我就替你堆了。”
    方瑾枝笑得一双眼睛弯成月牙,温柔地望着院子里的摆着大大笑脸的三个雪人。
    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淡去,天边的暖意也逐渐变成冷色,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远处响起一阵阵鞭炮声,隐隐地还能听见小孩子的嬉笑声。
    方瑾枝之前筹备过年事情的时候,已经考虑到府中孩子们越来越多,才想着把今年的除夕办得热闹一点。竟是没有想到如今她自己肚子里居然也有了一个小家伙……
    “过年了……”
    “嗯。”陆无砚怕方瑾枝吹太久的风,又怕外面的鞭炮声吵到她,就把窗户关上了,拉着她往回走。
    两个人没重新回到炭火盆旁边的藤椅里,而是坐在了美人榻上。而原本窝在美人榻上的舔舔又被陆无砚给赶走了。
    方瑾枝抬起腿,将腿放在了美人榻上,又枕在陆无砚的腿上。她仰起头来,望着头顶的陆无砚,问:“除夕家宴,咱们真的不去吗?”
    “当然不去。”
    陆无砚弯下腰吻了吻方瑾枝的额头,笑着说:“今年除夕家宴缺席的理由,可是我这么多年里最有说服力的一个了。”
    方瑾枝陪着他笑起来,“那你可要好好谢谢小无砚了。”
    “嗯,勉强谢谢这不安生的小东西。”陆无砚蹙着眉看了一眼方瑾枝平平的腹部。
    他心里又觉得有些奇妙,今年的除夕夜竟是三个人了。这般想着,他就说了出来:“这小东西比我想得来得早,没想到今年的守岁,多了一个他。”
    “怎么一口一个小东西呢?”方瑾枝皱着眉,显然是不爱听了。
    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方瑾枝心里一动,忽然问:“无砚,如果不是小无砚,而是个女儿呢?”
    陆无砚望着方瑾枝好看的眉眼好一会儿,眉眼之间逐渐流露出暖意温柔的笑容来,道:“那你可要给我生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像个小仙女一样。”
    言罢,他又弯下腰吻了吻方瑾枝的眼睛。
    好像还不够,他又欠身,轻轻吻了吻方瑾枝的小肚子。似乎方瑾枝肚子里真的是一个乖巧到不像话的小公主一样。
    “忽然觉得女儿更好,像你一样漂亮乖巧,我一定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让她成为最耀眼的公主……”
    方瑾枝一点一点收了脸上的笑,使劲儿“哼”了一声。
    哼得陆无砚一脸错愕。
    他……又说错什么了?
    “咪呜……”地面上窝成一个白团子的舔舔忽然叫唤了一声,好像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陆无砚看了舔舔一眼。
    好像……从舔舔出现开始,方瑾枝生气的理由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陆无砚甚至在猜测是不是方瑾枝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是个暴脾气,才使得方瑾枝的性子也跟着变化了起来。
    方瑾枝虽然最近总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一件小事儿,或者是因为陆无砚十分随意的一句话就生气,可是她生气的方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是嘟着嘴,顾着两腮地看着你,偏偏不和你说理由。
    陆无砚就只好把自己刚刚说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
    “哦……”陆无砚恍然大悟。
    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说:“我会把咱们的女儿宠成第二耀眼的公主,我的瑾枝才是最耀眼最夺目的公主啊……”
    “这还差不多……”方瑾枝鼓起的两腮缩回去,垂着眼睛抿着唇笑起来。
    “都是快要当母亲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方瑾枝一脸坦然地晃了晃小脑袋。
    望着她带着笑意的容颜,陆无砚沉沉明眸里逐渐溢满温柔。这样真好,他恨不得她永远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米宝儿端着汤药进来,看着屋子里温馨的画面一时有些呆。无论是陆无砚还是方瑾枝都是如画中人般的容颜,陆无砚略懒散地坐在美人榻上,方瑾枝枕在他的腿上,两个人温柔浅笑地对视。美人榻下,舔舔缩在雪白的一个球,不远处是暖融融的炭火盆,两把尚未归位的藤椅斜斜摆在那里。
    好像一幅画一样。
    米宝儿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才端着汤药轻轻走过去。
    看着米宝儿手里的那一碗褐色的汤药,前一刻还满面笑意的方瑾枝顿时垮了脸。
    自从得知她怀了身孕以后,她每日都要喝三次汤药来安胎。方瑾枝并不是任性嫌弃药苦就不吃的人,只是一连吃了这么久,如今闻着这个味道,她就下意识地蹙起了眉。
    陆无砚假势拍了一下方瑾枝的小肚子,假装生气地轻声训斥:“不安分的小东西,害得你娘亲要天天喝那么苦的汤药,吃进了苦头,看你出来了我怎么教训你!”
    方瑾枝忙推开陆无砚的手,护住自己的小肚子,又埋怨地瞪了陆无砚一眼。然后从陆无砚身上起来,接过米宝儿递过来的汤药,仰着头,大口大口喝着苦涩的汤药,几口就将一整碗的汤药全部都给喝光了。
    喝光了碗里的汤药,方瑾枝抹了抹嘴角,挺胸抬头,一脸骄傲地看向陆无砚,略带挑衅意味地说:“他的娘亲才不像他爹那样怕药苦咧!”
    “是是是,夫人所言甚是。”陆无砚含笑望着方瑾枝,一瞬也不肯挪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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