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辉的话让皇帝恍然大悟,陷入了沉思,良久后才开声道:
    “朕想起来了,原来就是他呀!当年他可谓是告发裴家的首位,这么多年,朕竟有些忘了他的存在。”
    孙正辉低头躬身不语,皇帝的目光盯着桌角上的那一盏灯火,觉得耀目非常,果然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去想前事,提起裴家,皇帝心里总是百转千回,难以平复。
    “孙卿,你觉得当年裴家是否真的通敌萧国了?”
    静谧的宫殿之中,君臣对立,烛火昏暗,孙正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却很清晰:
    “皇上,裴家通敌这件事当年是由裴家出身的三位将军联名密告的,算是证据确凿吧,毕竟横水之战,裴家军伤亡惨重,与往常的战绩截然不同,后来听闻于大人禀报,说裴家与萧国将领有密切来往,没过两天,萧国就从横水撤兵,将裴家剩下的人全都放了回来,这本身就值得怀疑。再加上后来三位参将拿出了裴家的通敌密函,应当不会有错的。”
    皇帝听了孙正辉这番话,心里甚是安慰:
    “是啊,不会有错的。裴家军向来所向披靡,怎么可能会在横水之战那样的有利条件下失利,朕当时一心一意的相信裴家,可谁知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后果,那通敌密函现在还在刑部的卷宗阁里放着,当年告发的三位参将全都是裴震庭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若非真有此事,他们又何故会反咬裴震庭一口,证据确凿的事情,是朕多想了。”
    最近皇帝看着淑妃的那张脸,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的裴家之事,当年的裴家军,声势之高,甚至都压过了禁军和御林军,让他这个皇帝都忍不住害怕,所以,当那三个参将联名密奏裴家通敌,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就默认了这件事,后来各种证据摆上台面,他就更加坚信,于是将裴家削了兵权,流放西北。他当时没有将裴家满门抄斩,只是流放。因为裴家当年的势力极大,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若是贸然满门抄斩的话,势必引起动荡,若只是流放,还有个缓冲的机会,等到裴家流放西北多年之后,朝中还会有谁记得裴家,那样一来,就算不抄斩,裴家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
    魏玔觉得自己是个仁慈的皇帝。包括这回杜家被发现豢养死士,他也没有要杜家满门的命,同样是流放。
    他很庆幸自己将杜家流放了,这也许就是淑妃愿意与他冰释前嫌,继续回宫来的缘由吧,当年告发裴家的三个参将里,就有杜家在,杜家被流放岭南去了,淑妃心里的怨气多少也撒了一些,再加上肚子里有了孩子,她便心软了。
    皇帝魏玔想到这里,淑妃的温柔小意,绝色倾城,无一不让他痴迷,不管过多少年,时光仿佛在她身上留不下痕迹,哪怕是宫里那些新鲜的美人儿,在皇帝看来,都不及淑妃半分颜色。
    察觉到自己想到其他地方去了,孙正辉还站在那里等他说话,皇帝拢了拢衣裳,对孙正辉又道:
    “这件事,朕知道了。星月那里嘛,朕会让皇后去教训,至于平宁……你且让大理寺调查吧。定王府那里总要给出个交代的,要不然朕在淑妃面前也不好说。”
    孙正辉点头: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孙正辉得了皇帝的命令,便从宫里出去了。
    皇帝回到淑妃的宫中,看见原本已经睡下的淑妃,不知何时竟起了身,坐在梳妆台前,皇帝回来之后,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如花美颜,温和的问:
    “怎么起来了?朕不在,你就睡不着了?”
    淑妃裴氏抿唇浅笑,看的皇帝一阵迷醉。
    “为老不尊。不过确实如此。也不知怎的,皇上在臣妾身边,臣妾睡的就很安稳,皇上不在,臣妾总觉得空落落的。脑子里总不由自主的想一些陈年旧事。”
    皇帝在她身边坐下,抓住裴氏的手,捏在掌心,笑道:
    “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想的,想多了也是伤神。如今你有了身子,一切得为了孩子着想,不可过度忧思,朕不是答应你了嘛,只要你再为朕生下一个孩子,那朕便给裴家发赦令,让他们每年得以回京两回探亲,这样,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在皇帝看来,他的这个想法好极了,是真心为淑妃着想的,裴家是罪臣,流放西北,永世不得回京,然而为了淑妃,皇帝都已然破例让裴家回京探亲了,心想着,淑妃定然会对他的这个决定感激涕零。
    果然淑妃听了这句话之后,便露出了感性的微笑,然后便将身子软软的靠向了皇帝怀中,皇帝美人在怀,心猿意马,轻抚着她的秀发香肩,轻声问道:
    “爱妃,你可知道,朕这么多年有多想你吗?无论宫里多少美人,都不及你在朕心中的半分地位,当年裴家之事,朕也是无可奈何,所有证据都指向裴家,朕纵然有心包庇,也难犯众怒,为了爱妃才驳回了那些要把裴家上下满门抄斩的折子,一切都是为了爱妃你啊。”
    皇帝怀中的淑妃,似乎有些犯困,眯着眼,嘟囔回了一句:
    “皇上情义,臣妾没齿难忘……”
    第104章
    云招福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听魏尧说案子的进展,觉得比听说书还刺激。
    “平宁县主被请到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根据刘福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于小姐身上,于小姐供出了平宁县主和星月,星月在宫里被皇后亲自下令锁在自己的宫殿里反省,禁足两个月, 而平宁县主的就没那么幸运了, 被大理寺的人直接从陆府给抓走,街坊四邻如今正议论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平宁县主被大理寺的官差从陆家带出去的事情,云招福是知道的, 是书锦告诉她的, 书锦早上跟府里的人出去采购主卧房里用的干花,在路上就听到这个流言, 从陆家四邻到长安街这么远的距离,竟然都知道了,那平宁县主被捕这件事肯定是轰动全城了。
    “陆大人就被制止吗?”
    平宁县主的父亲是兵部职方司的主事, 跟大理寺照理说该是有点交情的,不该看着平宁县主这样直接被带去大理寺调查。
    “阻止了,但大理寺是奉了皇命,陆大人就算阻止也没有办法。”
    云招福一叹:“唉,真是搞不懂,我与平宁县主和星月公主无冤无仇,她们为何这样对我呢。星月公主也就算了, 可能她是为了宁王夫妇看我不顺眼吧,可平宁县主呢,就因为我是定王妃?”狐疑的看向了坐在秋千旁的石桌上给云招福切瓜吃的魏尧,嘀咕道:“她就那么想给你做侧妃吗?”
    “呵呵,人家就想想嘛……”魏尧低头切瓜,闻言笑了,感觉到不对,抬头对上云招福微怒的目光,赶紧收拾了神色,正经说道:
    “她想了也是白想,我是不会要她的。”
    这变脸的技巧让云招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秋千跳下,来到石桌旁,居高临下盯着魏尧看,魏尧仰着脸,讨好似的任她看,云招福捧住魏尧的两颊,故作凶狠的说道:
    “是真心的吗?”
    魏尧被捧着脸,有些困难的点了点头:“比真金还真。她从大理寺出来,要还敢纠缠,我亲自拿棍子把她给打出去,好不好?”
    云招福彻底被这人给逗笑了。放开了他的脸,魏尧伸出长臂圈住云招福,问道:
    “有其他女人看上我,你是不是吃醋了?”
    云招福娇嗔一声:“哼,谁吃醋,那些女人就是图你的身份。”
    魏尧将她圈紧:“她们图我的身份,那你图我什么?”
    云招福被他搂着动都动不了,眼眸一动,瞬敛光彩,甜美一笑:“我跟她们都不一样啊。”
    魏尧饶有兴致:“哦?哪里不一样,说来听听。”满心满眼的期待。
    云招福可爱的咬了咬唇,天真可爱的说道:“嗯……我还图你的钱,还图你家的大房子……”
    魏尧翻了个白眼,然后失笑:“就图这些?没有别的了?”悄悄将手深入云招福的衣摆内,在她挺翘的臀上重重揉了一把。
    两人在花园里笑闹了一会儿,云招福与魏尧一起坐在秋千上,魏尧腿长,将两人往后送了很远,然后才松开,一摇一晃见,风景皆不相同,云招福银铃般的笑声在花园里回荡着。
    嫁给魏尧以后,云招福每天都能感觉到恋爱中的幸福。这就是嫁给爱情的感觉吧,实在太美好了,美好的让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魏尧与她没有秘密,没有谎言,相互信任,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了。
    云招福回云家,安谨如还在坐月子,额头上绑着束额,脸色红润。
    云吉祥在云招福的手里,不哭不笑,偶尔吐个泡泡玩儿,特别乖巧。
    “吉祥真可爱,真漂亮,瞧瞧这个小手,来跟姑姑对一对。吉祥?吉祥啊?”
    云招福在床边上坐着逗孩子,安谨如将手里的燕窝碗递出去,又接了丫鬟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手,看着云招福说道:“这么稀罕孩子,你与王爷也生一个。”
    云招福看了一眼安谨如:“我们可不急,生个孩子多麻烦,你瞧瞧你,如今这个年纪,就当妈了,今后多无聊啊。”
    “当妈有什么无聊的。我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比从前多多了,再没有觉得无聊的时候,歇下来,哪怕就那么看着她都觉得幸福。这种感觉,你若不生一个的话,根本就不懂。”
    安谨如竭力劝说云招福生个孩子,怀里的小吉祥忽然在云招福的手弯弯里放了个小屁,不过一声,安谨如就坐起身来,将小吉祥给接了过去,奶娘在外头,安谨如就自己将小吉祥的襁褓解开,拎起她两条小腿往下面看看,还不够,鼻子凑上去闻闻,确定没有拉臭臭,这才将她重新裹好,放到一旁,让她自己吐泡泡玩儿去了。
    云招福左右看看,对安谨如问:“大哥呢?这些天没休沐吗?”
    “没有,大理寺最近不是忙的厉害。你大哥都三天没回来了。天天派人去问,顺便带回他换洗的衣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歇一歇,他那么个自由的人,一下子给束缚起来了,真怕他有些不习惯。”安谨如这般说。
    云招福奇道:“当初是你要他找份工作的,如今他做了工作,你又怕他不习惯,这是什么道理?”
    安谨如被云招福这么一说,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禁笑了:“也是。他忙一些,总比成天在家游手好闲要好呀。不过,我是觉得你大哥有点辛苦的,但是他好像并不觉得,每次回来都兴致勃勃的告诉我,今天学了什么,跟什么人做了什么,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是很愿意做这个的。”
    “他就不能做那些文绉绉的工作,大理寺这种正合适他。”
    两人正说着话,范氏就亲自端着一碗鱼汤过来,安谨如看见汤都有些害怕了,说道:“娘,我刚喝了燕窝汤,待会儿喝行吗?”
    范氏笑着放下,说道:“成啊,刚出锅的,也烫呢,稍微凉一些再喝。”
    走到床边,看了看小吉祥,安谨如想要把孩子抱起来给她,范氏摆摆手:“让她躺着吧,我抱着未必有她躺着舒服。”坐到云招福旁边的杌子上,问道:“最近我怎么听说你们定王府又出事儿了,前不久刚出过,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想行刺你呢,真是不让人省心。”
    云招福将手递到小吉祥面前,逗她的小手,与范氏回道:“又不是我要被她们行刺。哎呀,没事儿的,你瞧见我带来的两个丫鬟没有?都是会功夫的,有她们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范氏看了一眼站在屋子外守着的秦霜秦夏,点头说道:“我倒是听你二娘说过,那两个丫头功夫很好,王爷对你还是不错的。”
    提起魏尧,云招福说不出的满意,幸福溢于言表。范氏看在眼中,伸手抚了抚云招福的黑发,小吉祥忽然‘呀’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全都凑过去看她,云招福将她抱起来放在手弯弯里摇了两下,逗道:
    “哦,是不是我们都不理你啊。跟姑姑笑一个,笑一个姑姑给你买糖糖吃。”
    安谨如和范氏对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安谨如对范氏说道:“娘,您也劝劝招福,她跟王爷是该有个孩子了。我劝她,她还跟我说不急。也不想想,若是她有了个孩子,那外面那些对王爷有想法的女子不就要死心,不会想着一个劲儿的往王府里钻了。”
    范氏听后,抿唇笑了笑:“这种事情,我劝有什么用。像我似的,天生孩子运晚,这都是说不定的。”
    安谨如想想范氏生孩子的年月,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急不得的。
    从安谨如那里出来,云招福便要回王府去了,范氏送她出门,一路走一路说道:
    “你们定王府时常出事,要不寻个日子去拜拜佛吧,让佛祖保佑你们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云招福笑答:“娘,什么时候您也变得迷信起来了?遇事就拜佛,佛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每个都保佑到呀。”
    “俗话说,佛法无边嘛。拜拜总归心安一些。你不知道,每回在外面听说定王府又出事儿,我这心里呀总不定,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该出事儿。”
    云招福说不过范氏,只好答应:“那行吧,什么时候娘要去拜的话,就喊我一同好了。”
    范氏点头:“就这两日吧。早拜早好。”
    云招福站在门口等马车出来,范氏又问:“对了,这几日你去你师父那里瞧过没有?”
    “瞧过了一回,上次魏尧朽木在家一日,我们下午去拜访了师父,不过只是匆匆一面,师父那日客人多,我和魏尧就没有久留,只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马车驶到门前,范氏送云招福上车,等云招福坐下之后,掀开车链子,范氏又对她嘱咐:
    “你有空的话,就再去瞧瞧你师父,带些酒,这几日他不太高兴,你那个小师兄不知道哪根筋出错了,竟然要娶安乐公主,你师父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心血,他变成这样,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你去劝劝,别让他一把年纪了,再急出个什么好歹来。”
    范氏的话说完之后,云招福便点点头,马车驱动向前,范氏站在那里看她的马车离开,然后才进了屋。
    云招福幽幽叹了口气,师父对苏铎确实付出了很多心血,他一心想让苏铎入清流,做个有才,有能,有节操的清官,可这苏铎也不知道是被哪道门给夹了头,非要娶公主为妻,这样一来,清流是铁定做不成了,师父从前的努力算是白费了,怎么会高兴的起来呢。
    第105章
    苏铎与安乐公主的婚事终于由圣旨宣读了出来。
    朝中大臣们有些觉得苏铎此举无妨, 但有些也颇多非议,毕竟施老先生德高望重, 倾心培养出来的弟子竟然不入清流,反而做了皇帝的女婿,这前后的反差,让人想不明白。
    云招福去首饰店取给小吉祥满月时用的金饰,在柜台核准了重量, 云招福将东西交给了秦霜, 然后便出去了,刚要上车回府,就听见旁边有人喊了她一声, 云招福回头, 就看见苏铎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坐在马背之上, 浓烈的书卷气让周围经过的姑娘都不禁向他看去。
    “招福。”
    云招福将脚从梯子上放下来,苏铎也从马背下来,温润如玉般来到云招福的面前, 再次和她打招呼。
    回想上一次见面,云招福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苏铎手里的扇子在云招福面前晃了晃,清醒时的他又找回了往昔的风采。
    云招福将他的扇子轻拍开,苏铎轻笑道:“怎么,如今你定王府声势大了,就连师兄都不认了?”
    苏铎还是那个苏铎, 与往昔并未有什么改变,让云招福再次觉得这人上回根本就是单纯的醉酒,正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每个人的醉酒方式不一样,有的人爱笑爱闹,有的人就跟苏铎似的奇葩,爱表白。
    “不是不认,是不确定你今儿喝酒没有。”云招福提醒他。

章节目录


天定福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花日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花日绯并收藏天定福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