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搂着我,好半天,声音软软地道:“你进宫以来受了很多委屈,今日本来想带你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却被困在这里。”
    我听得出他声音里饱含的歉意,也有些惊讶,他这样一个人竟然放得下身段对说出这些话。
    其实身在皇室,谁不是满腔的委屈?他生长在皇家,委屈只怕比我多得多。身为皇帝尚且如此,我一个三无皇后这点事儿算什么?况且,这些事不是我自找的么?
    我安慰他道:“没什么没什么,这段日子我可是在宫里捞了好多宝贝,出去当个大财主都行。都说赚钱有风险嘛,赚大钱当然有大风险了。”
    他搂着我的手臂明显一僵:“你当这个皇后就只是为了钱?”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琢磨着是不是之前说的话有些歧义,慌忙解释道:“也不是……你是我的夫君嘛,我的夫君是个皇帝,我自然就是皇后了,你若是个财主,那我也就是财主夫人。不管是什么身份,跟赚钱都没什么冲突啊。钱是后半辈子的保障,有了钱才有安全感嘛。”
    头顶他笑了一声:“你不觉得绑住我才是后半辈子的保障吗?我是大燕国的皇帝,要什么有什么。”
    我将这些话在心里过了一遭,觉的要绑住他难度系数太高,且不说自古以来皇帝都有三宫六院,就是原配皇后也没几个能平平安安活到老死的。眼下太后和顾家都对我这个皇后虎视眈眈,我无权无势无才无德,身上没有一样能够服众,要绑住他谈何容易?相较起来,明显还是银子更来得实际。日后若被赶出宫,起码还能置宅子置地,也不至于老无所依吧?
    当然,这些话我自然是不敢说出来,陆澈现在将我看得这么紧,我要再露出什么二心,他非得禁了我的足不可。
    只能谄谄地道:“当然当然,但银子这东西它也少不得。你看宫里这么多宫人,且日后还会进来许许多多的官家小姐,万一封个妃,封个嫔什么的,我总要有东西赏赐吧?否则外头的人指不定还怎么议论我这个皇后小气呢!”
    他深吸一口气:“不会有了,你多虑了。”
    我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我继续谄谄道:“也是哈,自古以来外戚专权的事屡见不鲜,若纳官家小姐难免留下后患,不过若都是平民女子……”
    他终于忍无可忍,将我甩在一旁:“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愿意这么大方地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这……
    我呆呆地看着他铁青的脸,心里一百个纳闷,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大度却换得他这么生气。男人不都希望自己老婆大度吗?我到底又说错了什么啊我!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写稿,想起好久没更新了,于是我来啦~~
    ☆、孤夜难眠
    天幕渐渐黑下来,雨却始终未停。陆澈坐在一枝庞大的树丫上一动不动,我则死死将另一枝树丫抱着,后来谁也没有说话。
    许是府上一直没有动静,府兵们也放松了警惕,到了晚膳时分,纷纷一窝蜂地用膳去了。我们便是趁着这个空当逃了出去。
    宫门口卫凌早已久候多时,一见到我们便着急地迎上来:“皇上,娘娘,你们总算来了,若再不出现,属下就要派人去全城搜寻了。”
    陆澈的心情还没好转,连带对卫凌说话也是冷冷冰冰:“路上出了点事,我们回去吧。”说完看也不看我地上了马车。
    我只好傻愣愣地跟在他身后。
    下了马车他也走得飞快,我追不上,干脆也就不追了。倒是卫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想加快脚步追上他主子,又不敢走在我这个皇后的前头,可走在我后头吧,自个儿主子又快跟丢了。
    我怜悯地看他一眼,挥手道:“你去找皇上吧,我自己慢慢回去。”
    他如临大赦:“是!”
    待看他走了,我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伴君如伴虎,有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那边就没好脸了。
    真愁人啊!
    算了算了,我如今住在广阳殿还属于考验期呢,还是不招惹他了。
    坐在长长的回廊里,正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认错道歉,不想这法子还没想出来,面前就盈盈扭过来个人,笑里藏刀地朝我行了一礼,假惺惺地道:“哎哟!娘娘这是去哪了?怎么这副尊容?”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自个儿,眼下这模样是不大好看,衣裳湿哒哒的,头发也黏在脸上,加之此时心情不大好,估摸着看起来是有些落魄了。
    正想学她揣着尖酸的口气开口,忽地想起我身上还穿的是宫外的衣裳,万不可让顾茗生出什么怀疑才是,只得将头一歪:“和皇上吵架了,本想离家出走,结果被侍卫给拦下来了。”
    她嘴角一抽:“离家出走?你舍得皇后之位?”
    我瞪她一眼:“谁说我走了就不回来了?我不过是想吓一吓他,让他紧张我。”
    顾茗终于捂着嘴笑出声:“结果却把自己弄成了落汤……”最后那个字她终还是没敢说出来,改口道:“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我们凤仪万千的皇后脸往哪搁啊?”
    我琢磨着戏也演得差不多了,站起来就走:“笑吧笑吧!让你笑个够!”
    走出老远,还听见她忍着笑道:“娘娘,下次再想出宫就来找我,我一定求太后给你一道旨意,谁也不敢拦你。”
    我停下脚步,冷笑一声:“皇上说了,他今生只爱我一人,就算我真的走了,皇后之位也轮不到你。”
    她呆愣半晌,一张俏脸立马黑成了锅底。
    我则大笑三声,哼着小曲儿回宫去了。
    跟我斗嘴皮子,她始终是嫩了点。倒不是措辞有多高明,主要是她身上有“太想封妃”这个弱点。我则粗人一个,脸皮也格外厚实些,再加上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她踩不到我的痛脚,自然是屡战屡败了。
    到了广明宫门口,一抬头,便瞧见卫凌沉着脚步出来。观其神色,抑郁中带着苦痛,难言中暗藏焦急,以我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判断,他这模样多半是被主子给骂了。
    本着一颗关怀之心,我上前道:“怎么?打闷棍这事儿没成?”
    他慌忙朝我行了一礼:“禀皇后娘娘,今日殷修已然在罪书上画押,此时罪书也已呈给皇上,接下来便是全国张贴一事了。”
    我心里直犯嘀咕,既然这事儿办成了,他怎么这个脸色出来?莫不是陆澈因为生我的气而迁怒下属吧?
    我清了清嗓子道:“这个……皇上他今日心情不好,发些脾气也是正常,你不要放在心上。”
    卫凌听完有些愣怔,抬头看了看我,吞吞吐吐地道:“谢皇后娘娘关怀,只是……皇上他并没有发脾气。”
    我嘴角一抽:“那你苦着个脸出来是怎么回事?”
    他张口欲说,不知为何又忽然打住了,接着皱了皱眉,终道:“娘娘,属下说了,娘娘可不要生气。”
    我点点头:“说吧说吧,我不生气。”
    他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他……他方才说要纳严小姐为贵人,此时已派窦公公去请宗正大人拟圣旨了。”
    我呼吸一滞,惊得下巴登时就合不上了。心中千回百转,脑中千头万绪,最终汇成一个字:“哦。”后来觉得这个字太过简陋,又加了两个:“好事。”
    卫凌见我如此反应,倒是颇有些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之意:“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皇上他……他要纳品秋为贵人啊!”
    我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回了神:“我应该生气吗?你该不是也觉得我善妒吧?”
    他楞了愣:“属下不敢。”
    我笑了笑:“顾小姐入宫两月有余,皇上常常见她,却迟迟不给她名分。听闻朝中官员都道我来自市井,没看过女戒女则,失德善妒,在此事中百般阻扰。如今纳了严小姐为贵人,不是正好替我洗刷了冤情?”
    他紧抿了抿嘴唇:“可是……”
    我挥手打断他:“好啦,再跟你说下去,我身上的衣服就干了。”
    他这才住了嘴:“恭送娘娘。”
    我走出两步,又回过去,轻轻地在他耳边道:“方才你‘品秋品秋’的叫得挺亲热哈。”
    卫凌立马脸色一僵,整个人呆了。
    我笑眯眯地抛过去一个“我懂的”的眼神,大步流星地回去换衣服了。
    雨还在下,落在窗外滴滴答答。小玉听说陆澈要纳严小姐一事,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一会儿说搞不懂皇上的想法,一会儿骂顾小姐忘恩负义,闹得我头都晕了。
    听了窦忠传话说陆澈晚上宿在书房,更是开始嘤嘤嗡嗡地哭了起来:“娘娘,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宫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
    见我不说话,又扯着我的袖子不住地摇晃:“娘娘,奴婢知道您难受,您说句话啊!”
    我痛苦地捂着脑袋:“我是难受,但我是被你吵得难受,你赶紧闭嘴吧。”
    她听完一呆,瞬间没声儿了。
    其实我不是不懂,陆澈之所以生气,是觉得我不在乎他,觉得我眼里只有钱,这次要纳严小姐为贵人多半也是赌气。
    其实我也不是不在乎他,不是非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他才甘心,只是越在乎,便所求更多。而我没有家世、没有财力、更没有学识,除了被他看对了眼,其他一无是处。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去求什么?
    求他一心一意?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厚颜无耻。
    他现在生气不过是现在喜欢我,日后各宫美人排排坐,我的在乎只会成为他的负担。倒不如没心没肺一些,免得日后伤情。
    望了望光明宫的灯火,我道:“女子送男子什么东西,男子会高兴?”
    小玉抹干眼泪,立刻笑逐颜开:“娘娘您终于想明白了,要送东西哄皇上回心转意?”
    她可真是想多了,我不过是要给陆澈准备生辰礼物。不管严小姐是不是真的会成为贵人,我这皇后总还要做下去吧?日子总还是要过吧?
    我挥挥手:“少废话,赶紧说。”
    她抿着嘴唇想了想:“无非就是荷包,香囊,手帕之类。最好是绣品,亲手做的才贴心嘛。”
    我“哦”了一声。这可难倒我了,我娘去得早,压根儿就没人教我女红啊!
    便问:“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
    她掐着自个儿手指琢磨半天,为难道:“男女间不都送这些么?奴婢也没送过……”说着说着,忽然眉梢一展:“要不娘娘您送件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多好啊!”
    我抽了抽嘴角:“我还是绣个荷包吧。”
    小玉眉开眼笑:“太好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东西。”
    待她拿出那一箩筐的布料针线,我立马就傻眼了。坐在殿中鼓捣半天,光是穿针就穿了小半个时辰,等好不容易将料子选好、剪好,都子时了。
    小玉坐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娘娘,皇上那边熄灯了,咱们也睡吧。”
    我侧头往窗外望了望,前殿书房果然黑漆漆的一片,半分灯火也没有了。心里忽然就像空了一块,满脑子都在回荡一句——他真的不回来了。
    小玉见我不搭理她,又在一旁提醒:“娘娘,荷包明天再做吧,出去了一天,您也累了不是?”
    我摇摇头,将缝到一半的荷包挥舞给她看:“我刚学女红,觉得新鲜,还想再绣一会儿,你要累了就先在边上歪一会儿吧。”
    她呆呆地盯着我好半天,嘴一扁,眉一皱,又有抹眼泪花子的势头。
    我惊悚地看她一眼,正觉得头疼欲妥协,殿内便鬼魅般地进来个小宫女,边打哈欠边通报道:“娘娘,严小姐在殿外求见。”
    我心里一乐,哟嗬!睡不着的果然不止我一个。
    小玉倒是没好脸:“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还没做上贵人呢,就来娘娘面前耀武扬威了?”
    我推推她:“赶紧把你这脸色收起来,严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服气地努努嘴,最终乖乖找了个角落去站着了。
    ☆、越吵越凶
    严小姐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膝盖重重地嗑在地上,朝我行了老大一个礼。同时眼泪顺势而下,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汇成两道白亮的沟壑:“娘娘,民女不愿入宫,求娘娘请皇上收回成命。”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慌忙扔了荷包去扶她:“你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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