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便活泛起来。
    京里头王爷家的、公侯伯爵家的,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有几十个世子爷,可这一位那是大不同,卫国公府是大周顶级的簪缨世家,卫国公是开国勇将,又是圣上器重的护国大将军,这府上的世子爷,那便是天上的人物,他这等地方官,平日里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但如今有这样一个机缘,他忍不住要将女儿推出来,万一,世子爷不是个俗人,看中了鸾儿呢。
    他年轻时看多了才子佳人,这会儿心里便存了这一番美梦,言语上就美滋滋起来。
    “世子爷,圣公在边关守土,您这也即将上沙场,家中可订了亲了?”
    这转折转的有些生硬。
    少权笑了笑,还未言语,季三贯又胖着脸笑说:“世子爷瞧着年岁也不大吧,小女年方十五,不知世子爷年岁几何?”
    陈少权笑的得体,轻抿一口茶水。
    “季大人,你我同朝为官,算起来也是同僚,我便叫您一声世兄,想必你也不介意罢。”
    季三贯眼皮微跳了一下,怔道:“不介意,不介意。”
    陈少权又笑向季鸾儿。
    “世侄女文雅知礼,世兄教养的好。”他看着丹成道,“丹成。”
    丹成会意,从手中捧的盒子中拿出一套白玉灵芝耳的杯盏,放在案上。
    “这一套白玉杯盏,赠与世侄女罢。”他盈盈笑着,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
    丹成在一旁忍住了笑,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鸾儿的身体却微微动了动,一张端丽的面容上微显失落,旋即又笑道:“多谢世叔。”
    上前捧了杯盏,盈盈施礼,“小女退下了。”
    季三贯有些失落,看着陈少权年轻而俊秀的脸,心中微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世子爷,您在冀州打算歇几日,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忙的,尽管吩咐。”
    陈少权正了脸色。
    “昨夜,这冀州城有争斗,府尊可知?”
    季三贯昨夜早听说了此事,此时脸色一凛,肃然道:“不瞒您说,咱们冀州城里自前日起,陆陆续续地发现了许多僧侣的尸体,这些僧侣并不是本地僧人,他们未曾住宿登记路引,便不知来历,下官也正在盘查。”
    陈少权轻轻嗯了一声。
    “昨夜小弟已收留了一十六位僧人,他们来自西凉西州城,原是西州城大觉明寺的僧人,据他们所说,西州举境崇摩灭佛,大部分被屠杀殆尽,小部分逃出来的,便往中原赶,却仍有不少人遭了毒手。”
    季三贯神色微动,气道:“西凉早纳入我大周版图,缘何如今会大举灭佛,不听朝廷号令?西州都护府呢?西凉情势堪忧啊。”
    “这些僧侣自玉门关一路逃中原而逃,想必也分散在各地,如今冀州城既然出了此事,还请府尊多派些人手相护。”
    季三贯是个忧国忧民的,点头称是之后,却又担忧道:“这北有辽兵进犯,西有摩教作乱,这局势……”
    陈少权明白他的担忧,大周国境线,北至大同燕京,西至玉门关外西凉,但西凉如今这番天高皇帝远的做派,想来是危机重重,如今护**大部都在大同御敌,西州若有叛乱,恐怕鞭长莫及。
    他昨夜已命听命与他的锦衣卫速速赶往京城,将此事上报天听,又命数人前往西凉打探具体情形,如今心下稍安,却仍有隐隐不妥。
    季三贯却想到了一件事。
    “不知这摩教什么来历?前些日子屡屡发现僧人尸体,下官派人去查,也发现了有些人家里多了些异族面孔,盘查来去,他们都有官府颁发的户籍,皆是良民,这让人大伤脑筋。”
    陈少权思量一时,沉声道:“这些人家和普通百姓有何区别。”
    “他们都是早些年自关外而来定居的,自称天民。咱们想着天子脚下,人人皆是天民,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如今想来……”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毛骨悚然,“是谁的天民,还未可知……”
    陈少权陷入了沉思。
    若摩教在中原早有渗入接应,那么若西凉作乱,中原必乱。
    到了大同,还需和父亲商议才是。
    在季三贯家中用了午餐,陈少权与丹成沿着朝天街一路往回走,经过了一家酒楼,丹成指着二楼上探着脑袋往下看,又猛地缩回去的孟九安,呼道:“师兄,孟九安在上头。”
    他推算道:“孟九安在上头,那公主肯定也在上头。”
    陈少权用手遮住了眼前的日光,仰头二楼的窗子看去。
    一个小黑脸,探着脑袋看他们,正与陈少权眼神相接。
    陈少权目光凌厉,窗子上的小黑脸好像中了一枪,慌慌张张地缩回脑袋。
    丹成扑腾腾就进了酒楼,陈少权跟在其后,两人晃上了二楼。
    那对窗的屏风里,小黑脸正探着脑袋往楼梯上看。
    见他们上来了,小黑脸一脸哀鸣。
    屏风后,孟九安坐的像个鹌鹑一样拘谨,一旁的美艳女子却一脸耐人寻味。
    小黑矮子讪讪笑道:“世子爷怎么也有雅兴到这里?”
    她慌慌张张指了一旁写着各式菜名的板子,道:“吃些什么?我要锅包大肘子,白玉鸡脯,小孟要吃驴肉火烧,鸳梦姑娘只要喝点小酒儿,来个衡水老白干儿……你要什么?”
    陈少权自顾自拖开了一张椅子,坐下道:“我要你老老实实地。”
    灵药一囧。
    玉堂春的鸳梦姑娘今儿没事,没成想这出手大方的小黑矮子竟然邀她出游,她想着小黑矮子跟雏儿一样的又丑又可爱,倒不如出来逛逛,这便应了邀,先来了这冀州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吃些酒。
    乍一瞧见这如天人之姿的郎君,她便迷了双眼。
    她从南走到北,放眼熙攘俗世,哪有几个风姿卓卓的男子,满大街都是黑丑矮,即便是这河北冀州,有名的尚武之地,男子虽都高大威猛,却没几个五官俊美、气质出尘的人。
    又听得小黑矮子称这青年为世子爷,鸳梦便来了兴味。
    “哟,奴家今日竟碰上一位权贵少爷,这满冀州城,也没见有个世子的官儿,这世子是个什么官儿啊。”她站起身,若一株直不起身子的河边柳,一只手搭在灵药的肩上,一只手拿着手绢摆呀摆。
    灵药扯了扯嘴角,让她坐下。
    “世子是个顶大的官儿。”她解释道,“好姐姐,回头我细细说给你听。”
    孟九安拘谨地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坐立不安,侧旁似乎有阴阴的凉风吹着他的脖颈。
    “……世子爷,这女子是田大叫来的,跟小的不相干……”
    灵药不满地瞪了孟九安一眼。
    这小子,卖队友卖的瓷实。
    “小孟,明明是你让鸳梦帮你打听那个绮梦姑娘的事儿,我这才做东帮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孟九安连连摆手。
    “什么绮梦,小田你可别陷害我。”
    陈少权一笑。
    “孟九安,你既入了护**,自是对军规知晓一二。来,背一背第九条。”
    孟九安哭丧着脸站起身。
    “行军期间,不准狎妓,违者五十军棍……”
    鸳梦猛地站起身,强力反驳。
    “什么狎妓,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老娘可不是妓,老娘卖艺不卖身!”
    她语音清脆,说的孟九安脸更苦了。
    “鸳梦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背个军规……”
    灵药在一旁劝架。
    “小孟,你真不会说话。”她去哄鸳梦,“好姐姐,你跟他生什么气,他不懂你高洁,我懂。”
    鸳梦心道这小黑矮子还挺识趣,歪了嘴角笑了一个妩媚,手帕在灵药面上拂过:“小黑郎君,你真是可爱呐,姐姐疼你。”
    陈少权闭了闭眼。
    十公主,泡妞有天赋。
    第61章 真如
    鸳梦就像朱门梁上一条蛇, 烟视媚行。
    她捏着帕子扑了灵药一下,笑的妩媚:“小黑郎君,这世子爷就是昨夜坏咱们好事的那一位吧。”她嘴里说着, 手上也不停,抚了抚灵药的小黑脸,“世子爷好不解风情,亲自到奴家闺房逮人, 看着叫人怪害怕的。”
    她轻轻锤着灵药的小胸脯。
    “小黑郎君,你来摸一摸奴家的心, 这会子还砰砰乱跳心慌意乱呢。”
    灵药被锤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孟九安嫌弃地往后让了让。
    “小田,说话归说话,别乱喷口水。”
    鸳梦哪管这些, 还要说话, 灵药已然接口道:“好姐姐, 别闹了,给你买花儿戴好不好?”
    陈少权顿时觉得自己眼瞎了。
    丹成在后头看不过眼。
    “喂, 你别瞎摸乱碰的。”他嘀嘀咕咕地看不下去眼。
    陈少权站了起身,留了一句话便走了。
    “早点回来, 明日一早出发。”
    孟九安哪敢不走,灰溜溜地跟着陈少权下了楼梯。
    鸳梦有些失落, 坐在椅上, 懒洋洋地看着灵药说:“小黑郎君, 这世子爷谁啊, 你相好?”
    灵药气急败坏地嚷起来:“说什么呢,那是个男人,我也是个男人,怎么能相好?”
    鸳梦甩了甩手中的帕子。
    “别装了,你这会儿穿着盔甲是瞧不出来,但昨夜后来你脱了衣裳,软绵绵的,姐姐我可不是傻子。”她懒洋洋地往嘴巴里送了一盅酒,“黑黑的手指头翻个面又软又滑,耳朵上还有个小耳眼……姐姐我阅人无数,这还瞧不出来,那就真是抓把红土当朱砂——太不识货了。”
    灵药收起气急败坏的嘴脸,娘里娘气的坐在桌旁。
    “说不定我就是娘娘腔呢。别那么笃定。”灵药嘴硬地开始吃菜。
    鸳梦却不管她抵赖,嘴角歪了一歪,笑的心知肚明。
    “世子爷生的不错,就是严肃了点儿,怎么,你就是想和他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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