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坐落在汴梁城的东北角,离贡院不远。
    这几日国子监照常讲学,课时有所减少,顾明宏特意抽空回了趟家,赶回来时正碰上其他监生放课。
    高旭、高粱边走边说的从内门出来,看见顾明宏大冷天里额头上亮晶晶的布满了汗,高旭啧了两声,深深作揖:“顾兄不愧是忧国忧民之表率,那边刚有提案,这边亲自响应,看这样子...骑马来的?
    顾明宏越过他,目光直直头像后面的高粱:“大概明日便有第一批。”
    “城里这地能骑马?”高旭竟丝毫不介意,继续疑惑。
    “我家也差人过来说,最迟后天一早。”高粱想了想,走到顾明宏身旁,才道:“方才我们和文远商议过了,开封府在城外四个方向均设了安民所,城西难民多,专门腾出几间屋舍安置老弱妇幼,咱们最好先送去哪儿。”
    顾明宏觉得可行,点头应允。
    高旭倒也不急,抱着膀子立在旁边等着,身旁有人经过还不忘热络的打个招呼,过了会儿说完正事,他才凑上前一只胳膊挂在顾明宏肩上,笑眯眯的望着。
    顾明宏警觉的把他的手往后移开,蹙眉道:“作甚?”
    “那个...”高旭动了动唇,似欲言又止:“听闻顾兄的妹子从外头回来了?”
    高粱满脸无奈朝顾明宏递了个抱歉的眼神,有个天马行空不畏世俗的表弟实在是件头疼事!
    虽说高旭在他面前打听顾青竹不是一两回,且屡教不改,越挫越勇,可顾明宏万万没想这回子居
    然跳出来如此问题,隔了半天才没好气的说:“如何?!”
    高旭握拳在唇边咳了下,振振有词:“你我是好兄弟,你的妹子也算我大半个妹子,这天寒地冻的,咱妹子又一个人在城外住那么久,好容易回来我作为她哥哥的兄弟,问候下不应当吗?”
    “恕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攀亲戚的...”顾明宏颇为无语,但还是拱手道了谢:“舍妹无事。”
    高旭还懂得分寸,听完答复便心满意足。
    此时,赵怀礼和唐文远两人结伴而来,看见他们三个便打了个招呼。
    赵怀礼乃刑部尚书赵元德的嫡长孙,生的人高马大,松青色的学子服套在他身上有些怪异,可人不可貌相,别看人家生的一副武者相貌,学问却出奇的好,尤其是策论,篇篇精彩常得夫子们交口称赞。
    高粱见他手里拎着披风像要出门,就有心问了句,赵怀礼回答道:“得家父传话,正要与我三弟去城西。”
    正说着,门外街道传来错落有致的马蹄声,最前方几匹膘肥体壮的骏马,紧跟着十来米开外还有一队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国子监驶来。
    为首一位华服公子,披着副白狐狸毛的斗篷,脚蹬黑色长靴,头顶束冠,乌发落肩,腰边佩戴着落雪银色的长剑,剑鞘铸的精妙绝伦,眼神是七分笑三分冷,气势逼人。
    第4章 第四回
    高旭一看是他,暗搓搓的翻了个白眼,以表不屑。
    汴梁城最炙手可热的公子哥儿,据说去年花灯节上,几位名门闺秀为他亲手制的一盏花灯,互相翻脸闹的不可开交,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赵怀信翻身下马,朝门前众人行了礼。
    赵怀礼则跨步从台阶上下来,眺望还在行驶的几辆马车,疑惑道:“三弟,后面这是...?”
    “不是咱们的人。”赵怀信笑了笑,摆手道:“路上遇见的,大约是顾府的车马。”
    其他几人离得不远,听见赵怀信说完纷纷扭头看向顾明宏。
    顾明宏也觉奇怪,在看见府上管事匆匆从远处走近,才确定真的是顾家人。
    管事头上戴着顶皮帽,因迎风骑马脸颊冻的通红,和各位公子行了大礼后,向顾明宏回禀道:
    “少爷,七姑娘已将库里现有的棉服被褥收拾好了,让奴先给您送过来应急,您看是先往哪儿搁?”
    顾明宏哪里想到顾青竹能这么快张罗好,听完大吃一惊,连同高粱和唐文远几人都惊讶不已,再得知顾家七姑娘如今只有十三岁,办事如此利落,惊讶转而变成了赞赏,高旭更直接在顾明宏耳边低声赞道:“不愧是青竹妹子,出手一鸣惊人!”
    若顾青竹从前在贵女圈里像水中月镜中花,美名不甚,但未婚夫被尚了公主这事儿,饶是她想低调也不成的。虽对外宣称八字不合,再者傅长泽年纪略大,等顾青竹及笄至少还要两年蹉跎,于是两家协商后,和和气气的将婚约除去,关系一点没坏。娃娃亲作废的事儿在大户人家不是没有,但两月过后傅长泽忽的被赐婚六公主,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
    尚公主对他们这样家世的来说弊大于利,娶媳妇儿无法入仕不说,家族得的那点好处若似鸡肋,但傅家不同,族中并无显赫官员,傅长泽确实攀上高枝儿,这一步至少让傅家未来出个三品高官,跻身显赫。
    不少人暗地里替傅长泽惋惜,毕竟六公主飞扬跋扈有目共睹,顾家七娘家世品貌样样没得挑,孰好孰坏明眼人自有掂量,皇恩面前只得咬碎牙齿往肚里咽了。
    赵怀信有所耳闻,并无过多在意。
    救济物品提前送来,大家合计了下,决定随赵怀礼一道去城西探探情况,临近城墙,人流拥挤唯恐惊马酿出祸事,顾明宏他们便下了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安置所走。
    酉时末,城门将要关闭,守城士兵往城门外的路上摆了木栅栏,喝退依旧拥挤想要入城的百姓。排上队的人默默念句菩萨保佑,没排着的显然仍不死心,胆大的试着往前插几步,无奈士兵太多,排成一列拦在外头,鼻尖被明晃晃的枪头指着,只得认了倒霉陆续在附近避风的地方安顿下,明日再排。
    赵怀礼亮出通行牌,一路畅通无阻不说,守城头头还派出小队人马帮着在前面开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抵达安置所。
    顾明宏借着火把亮光扫了下衣摆,棉靴早被雪水打湿,亏是黑色又在晚上,勉强过得去眼,可人称国子监一景的学子服就惨不忍睹了,满身斑驳泥点,出尘之气荡然无存,十来岁的青年们互相打量片刻,哈哈一笑,不约而同的生出股豪情壮志。
    焦头烂额的鲁都监得知赵怀礼领人来了,不敢怠慢,立刻出帐迎接,远远招呼道:“赵公子路上
    辛苦!”
    赵怀礼抱拳一礼,声音浑厚:“鲁都监!”
    鲁都监知道赵怀礼兄弟要来,然而走进发现凭空多了几位公子,哪个看着都来头不小,心道富家少爷们不知抽了哪门子风,乱糟糟的还要往城外跑,小庙供不起大佛,任谁出问题他都担待不起啊!
    赵怀礼没等他发问,先行说道:“我国子监几位好友凑在一起愿为朝中救灾尽份绵薄之力,捐些衣物送往各处受灾地,原本过两日才到,而顾大人府上行动极快...”说着侧身指向顾明宏:“这位便是顾公子,便先运来劳烦大人按需发放了。”
    鲁都监一怔,记起顾大学士是有个孙儿在国子监读书,遂肃而起敬:“顾公子年纪轻轻忧心社稷,鲁某钦佩!实不相瞒,此回大雪来势汹汹,受灾地方太多,朝中大批物资不知何时能到,为了开设这几处赈灾点,开封府捉襟见肘,真帮了大忙!”
    “都监谬赞。”顾明宏哪敢担下这夸赞,连忙澄清:“赈灾的主意乃高粱兄所提,又有赵兄组织才有了眉目,我府上只送的快些,并无其他。”
    高旭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没错没错,要谢也是谢顾家府上张罗事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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