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花朵众多,王青千辛万苦捧着一朵从水中爬上岸,上身没怎么湿,小厮也赶忙上前为他披上毯子,他喜笑颜开的遥遥望着瑞和县主,知道这关自己是顺利过了,别的奢求却不敢过多,能让她收下画儿就行。
    岸边凑热闹的公子们抚掌庆贺,纷纷为他赞好,而赵怀信和五皇子也相继跳入池中,分别冲着自己既定那朵荷花艰难行去。
    圣人让五皇子参加这试炼不过走个形势,五皇子和赵怀信深谙其中门道,倒不会钻牛角尖的非要在这金明池摘出朵最红艳的,两人不约而同寻到个比王青手中那支稍逊色些的荷花,便不在里头流连了。
    王青迫不及待的将花献给瑞和县主,李淑笑着让贴身丫鬟接了荷花,简单道了句辛苦,领着众闺秀往金桂园回了。
    三朵花由宫女捧着让圣人过目,明显王青那朵胜上一筹,五皇子和赵怀信所得平分秋色,两人恭敬的将荷花放在白玉瓷瓶中,再由宫女端到皇后面前的桌案上头。
    圣人摆手让他们重新落座,下面许多人眼巴巴的等着下文,可圣人和皇后娘娘往后均没再提婚事,宴席和和美美的继续着。
    顾青竹几人在侧殿等到消息,程瑶才松了口气,握着顾青竹的手都汗津津的:“万幸万幸,圣人果真没说甚。”
    顾青竹抿嘴一笑,也未说话,端着茶盏啜了口,像程瑶所说,这时候就得苦中作乐,好歹圣人没有金口玉言的意思,不幸中万幸了。
    前头一桩堪堪躲过去,怎么掩人耳目的离开又成了一桌人的头疼事儿,可这没困扰多久,府上管事传来的坏消息却让顾青竹脱了身。
    二夫人刘氏预产期过了好久,正午时发动了。
    顾家二爷在泸州任职,此次把夫人留在汴梁,就是因为孩子刚生下来,府上有长辈妯娌帮衬更为稳妥。
    李氏怀胎十月,照稳婆算的产期来看,前五六天就应该生产,可等来等去毫无动静,李氏近几月坐胎养的又红光满面,比回京师那个时候精神好得多,老太君一琢磨,晚个十天半月的也有,府上稳婆大夫均请来了,倒还放心。
    结果发动后稳婆再一摸,抖着唇出来禀告说,刘氏肚子里的孩子转了方向,脑袋朝了上头。
    这府上老太爷和老太君坐镇没错,但女人的事儿,男人只能在外头干等,老太君身子尚未康复,单四夫人一个年轻的在那照看,听到这话吓的僵了身子,回过神把老太君安顿在榻上,赶紧派管家来金明池请顾家大爷和夫人回府。
    李氏和皇后娘娘说了实情,此时顾青竹的事儿只能暂时放一放,皇后派了宫里最稳当的马车,傅长泽也放心不下,二夫人是他师母,是以跟随马车一同去了顾家。
    第91章 第九十一回
    从金明池到顾府路程算不得远, 前来报信的正是二房管事,站在马车前候着的时候,豆大的汗珠儿直往下落, 焦急的不停勾着头往里瞧,顾家大爷他们从园子出来时,还心存侥幸, 可瞧见管事那脸色后顿觉大事不好。
    顾青竹与李氏同车, 顾家大爷和顾明宏则骑马先行往府上赶,车帘子被风吹的上上下下飘着,车夫手中的马鞭不断的扬起落下, 一路疾跑, 费了半盏茶的功夫赶回了顾府。
    李氏好半天才缓了劲儿, 临下车攥着顾青竹的手, 蹙着眉尖叹了声:“等你二伯母平安产子,你的事儿咱们从长计议, 眼下先...”
    顾青竹顺势扶着她走下马凳, 冲李氏点点头:“青竹心里头有数,大伯母这会儿千万别分心记挂着我, 祖父祖母那儿也先不用说, 二伯母和孩子最重要,有甚需要的尽管差我去办。”
    李氏毕竟是顾氏的主母,这种时候便靠她撑起后院了,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路上又听于妈妈将情况讲了遍, 一行人匆匆行至二房,花厅里一大家子人正愁眉不展的或坐或立,连顾同山和张姨娘都在那等着。
    过了晌午,暑气从地缝里头往外冒着,小丫鬟不断更换着墙角摆的冰盆子,即使如此,顾青竹还感觉浑身不停的出汗,脖颈手心俱是滑腻腻的。
    老太君坚持坐了半晌,指尖儿佛珠一颗颗转着,半阖着眼儿,嘴里头还低低为刘氏念着经,但求母子平安。老太爷耷拉着眼皮子,在黄梨木椅上坐定,脸上瞧不出喜怒,顾家四爷开口劝二老几句,可说完又不顶用,只得愁容满面的站在门前,想起什么便去张罗,免得是坐立不安。
    又过了会子,四夫人从里院出来报消息,她进门抹了把脸上的汗,对老太爷和老太君道:“稳婆说多要几棵老参送过去,二嫂正存着气力,下地走动着看能不能将孩子正回来。”
    四夫人差不多在产婆刚探查出来不好时,就派人去通知李氏他们归府,前后折腾去了两个时辰,眼下险虽险,但羊水破的时间还不算久,刘氏躺了会便被稳婆灌了几口参汤,正试着走动下蹲,看孩子会不会自个儿争气着颠倒个位置。
    老太君马上睁了眼,对身旁丫鬟挥手道:“快去库里挑几棵老山参,顺带着把其他能用得上的也全拿来。”
    顾府二老高龄,顾同山又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府上库里的药材架子从来都是满满当当,四夫人不敢耽搁,见几个丫鬟抱着木盒子过来,便领着回了里院屋子。
    顾青竹还未出阁,不能像李氏和四夫人那样在里头帮忙,但也清楚女人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顺当点儿的还要五六个时辰,别的不说,祖父祖母一直在这却撑不住的。
    “祖母,青竹扶您去厢房歇会儿罢。”顾青竹走过去在她旁边弯了腰,抿抿嘴说道:“祖父平日中午也是睡惯了的,不如先躺着,若有什么事儿,孙女儿再去喊您可好?”
    老太君压根睡不下,活了这么把年纪,怎能不知道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顾同生可是放心着把媳妇交到她手里的,倘若有个万一,她这做娘的怎么去和儿子交待?
    顾青竹见她不愿,好脾气的蹲下身子,双手握在老太君搭在膝间的手上,细声细语劝着,最后还是老太爷拄着拐棍从座儿上站起来,让于妈妈将老太君扶到了厢房。
    二房忙的鸡飞狗跳,家里主子们均在那盯着,与顾家关系好的程家、卢家都派了人上门送些用的着的补品,顾四爷在前头待客,傅长泽也跟去帮了会子忙,他以往也曾帮着府上待客接物,办事牢靠的很。
    一晃到了夜里,丫鬟们在稳婆的指点下扶着二夫人又是走又是蹲,房里几乎转过来完了,最后一摸,孩子的头是转了点,可那种程度想顺产生下来,简直是杯水车薪。刘氏嘴唇咬的全是血丝,贴身丫鬟捏着丝帕沾了蜜水儿往她唇上抹,咬着牙实在忍不住哭出了声。
    李氏也是生过几个孩子的人,吃过苦没错,可均算得上顺顺当当,按理说女人后头几胎比头胎好生的多,怎会想着前几胎没事,眼下却死都生不出来。
    这生孩子不是别的病症,何太医在厅里坐着没动,补气的方子他已经开过让人去熬了,论起胎位不正,他确实没有产婆经验老道,这个时候想帮忙都无能为力。顾家大爷接连又请来几位产婆和女大夫,进屋看完均是摇头,话还不敢说的太满,意思却到了,时候再耽误下去怕更危险,让家中长辈赶紧做个决断,保大还是保小。
    顾青竹一听心便凉了半截,虽说顾同山夫妻常年在泸州居住,自己从小和他们没打过太多交道,可血浓于水的感情是在的,家人遇上这种厄事,心里头真像被银针密密麻麻扎过一遍,偏偏连帮忙出个主意都不能。
    她没敢愣太久,转身问颂平要了仁丹,颂平应了声正要去厢房取,那边傅长泽拿着药瓶子直接递给她,嘴里道:“多看顾着老祖宗。”
    傅长泽样貌清正,如今仅存的那点儿少年稚气也被磨了去,整个人像是青松翠柏,站在那里眉眼柔和的瞧着自己。
    顾青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到底是接过来颔首道:“谢谢长泽哥。”而后拎着铜壶倒了些温水在杯里,端着给祖母喝下,在塞她嘴中一粒药丸。
    老太君含着仁丹,任顾青竹帮她按了额头,长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下了决断:“自然保大,我们顾家万不会做那种弃母不顾,亏损阴德的事儿。”
    这结果哪个愿意瞧见?一屋子人谁都没开口,旁边伺候的丫鬟更大气不敢出,顾青竹眼圈儿都是红的,这时候管家却老请了她,说前院有人找。
    白日里来探望的人家都是坐了坐便走,卢家夫人连口茶都没喝,怕忙里给他们添乱,放下东西让俩个机灵的随从留下递个信儿。入了夜更不方便,顾青竹想不出谁会挑着这时候打扰,提着精神出了门,待打听到竟然是沈靖拜访,难免愣了愣。
    顾府前院的正堂。
    顾青竹从后门进去,绕过屏风正瞧见站的笔直的沈靖,厅里还有两个随从模样的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客座上是位年逾半百的老妇人,衣裳是寻常料子,但浆洗的干净,浑身上下找不见丝毫褶子,耳垂肥厚,长的一副福泽深厚的面相,在她身边儿还站着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头顶扎了对儿羊角辫,笑起来很是讨人喜欢。
    “沈公子。”顾青竹听沈昙说过,沈靖祖上跟随老国公征战四方,曾经被国公爷救过一命,因着本就是孤儿不知姓名,后来魏国公建功立业,便为报答改为沈姓,世代侍奉沈氏子孙。
    沈靖自小习武,学不来文人作揖的架势,单欠了欠身,将座上的老妇人引荐给顾青竹:“顾姑娘,这位是开封府尉氏县周氏,善于接产,我家主子吩咐过若有需要,让我将她带来贵府看是否能帮得上忙。”
    顾青竹怔松好一会儿,看的那老妇人也有些紧张,站起来朝她行礼,好半晌,她才想起来问了沈靖:“你说是沈大哥找来的?他可是已到了汴梁?”
    “临行前公子除了吩咐要保护您安全无虞,也说了其他一些事。”沈靖摇头,随即解释道:“顾二夫人乃公子师母,生子这种大事,连贺礼都是预备好的。”
    沈昙凡事操心惯了,与沈靖交待过的事情不少,刘氏生产便是其中一条,魏国公是平民出身,国公老夫人认识的稳婆女大夫好些出自乡野,平日接产机会比世家请来产婆多的多,有时候产妇家中贫寒,别说参片,有碗有糖水母鸡汤喝就不错了,遇见棘手的情况也多,多个人瞧上一眼总是好的。
    心仪的人如此关照自己家中亲人,顾青竹心内满满的熨帖,可这稳婆大夫不比旁的,她信沈昙却没办法一口答应下来,毕竟做主的还是长辈,稍有差池就是一尸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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