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倪叶怡还真不算什么好人,她只愿意护着跟前的一亩三分地,太远了些,她也没那能力。多大碗她就吃多少饭,其余的,就看老天给不给活路吧。谁知道这干旱什么时候能过去,得悠着点来,现在物价就已经开始上涨,尤其是粮食和药材方面急需的。
    六月过完进了七月,恰是农忙时节,以往这时候都要忙得脚不沾地热火朝天,可今年却是静悄悄的,庄稼地里早早的就收了个干净,如今田里地里,也就能看见些枯草,放眼望去,地皮干裂,瞅得人心慌慌。
    七月的日头烈得很,便是壮实的汉子,在日头下站小会儿,都得头晕眼花。今年不仅没下雨,这天,还更加炎热了呢。
    田间的沟渠溪道已经断流,就剩下小河还有点水,要是不下雨,也撑不了多久,梨树屋都有准备,家家户户的井,挖得深,把桶扔进去,够到底也能打桶水上来,倒是比小河要撑得更久些。
    地窖里妥当周全的藏着水份足的瓜果,没了水,这些瓜果也能解渴。目前家里的水够,梨树屋的村民就有意识的,不怎么动地窖里的瓜果。再怎么省着用水,每天煮锅凉茶都是必备的,这凉茶喝着好呢,对身体好,人会舒坦些。
    快要进七月底,周边村子里有些人家开始卖小孩,并非过不下去,只是多个人就多份口粮,看这年景,大概跟二十多年似的,二十多年前眼看就要立冬了才开始下雨呢。现在才七月,要怎么熬。
    最先卖掉的都是女娃儿,梨树屋的村民说起这事,就摇头叹息。世道如此,也是没得办法。遇着有良心的牙婆,能给挑捡个好去处,被卖了也不算吃亏,至少不用担心吃喝,遇上天灾年景,能活着就是福气。
    “在咱们周边跑动的是柳婆子,她人还不错,不会往肮脏地界送,把女娃卖给她挺好的。”
    “说是好,谁知道会遇着什么样的主家,家里穷可呆在家里终究是要自在些。”
    “都说大户人家好,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能吃个遍,可大户人家里事也多呢,隔壁村子的,那谁家不就把闺女往县城的大户去了,先前多风光,二等的丫环,过得跟小地主家的千金似的,吃的窗的用的,俱是咱们见都少见,谁知道,没两年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我跟你们说,我回娘家时,看见郁婆子呢,往连家屯去。这郁婆子可不比柳婆子,也不知道是哪家要卖闺女,怎么就想着卖她手里去。”
    “图钱呗,郁婆子出钱比柳婆子要高些,多那么几个钱。”
    一群村妇坐在梨树下,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周边的八卦。见老梨树下清凉些,比呆屋里好,众人就颠颠儿的凑了过来,东家长西家短的边做活计边说话,也好打发日子。最高兴的就是朱太婆,有这么多人陪着她,整天整天都乐呵呵的,她就爱听这些琐碎事。
    老梨树大着呢,也不知到底长了多久,村子里的树树叶开始泛黄,有的已经在落叶子,就它仍枝繁叶茂的,遮出好大一片荫凉地。妇人们坐在这边闲话家常的唠叨,汉子们就坐在另一边各种侃大山说天气说庄稼。
    因有着足够的准备,且村长擅管理,村民也甘愿被管着,梨树屋的氛围比周边的村子要显平静些,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甚至更显热闹了些。以往都忙着地里的农活,哪来的闲情说叨个不停。
    反正到了这会,心里头都清楚着,这年景,跟二十多年前是没什么差别,得,慢慢熬着吧。心态发生改变,整个人都显轻泛了些,不再整日整日的紧绷着,故而沉默凝重的气氛也见松泛了些。
    村子里的人,每天都会结伴,三三两两的进趟山里,或是上午去或是下午去,进山里看看倪大夫,看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坐着说会话,说说周边发生的事情,有时会顺道吃个午饭或晚饭再离开。
    村长也会时常进山坐坐,更多的时候是在村里转悠着,越是这种苦难的时期越不能松懈,内里团结一致才能不出事。
    村长在县城的大儿,特意回村说想要接父母兄弟去县城住着,这样的世道最容易出事,还是在县城安全些,只要存粮足够多,就出不了什么事。村民拒绝了,他是一村之长,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村长的大儿见劝不动父亲,也劝不动母亲和兄弟,只得留了些钱财离去。
    走的时候,村长给了两笸箩瓜果还有些凉茶干菜粗粮等,今年种的都是粗粮,细粮根本活不了,老天太过狠心不下一滴雨,连粗粮蔬菜瓜果都是靠人力浇灌,好在往年雨水足,一时半会的干旱地里还能长庄稼。
    村长的大儿离开时,为防止出意外,村长特意让村里的年轻小伙帮着送送,到了县城,村长的大儿送了些各类肉干果脯等。村长把东西分了分,算是谢谢小伙们的帮忙。
    八月初,开始出现丢人事件,这里的丢人不是指某人干了上不了台面的事,而是家里的小孩丢了。丢了找不到了,也不知卖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卖到了哪个地界。甭管是女娃还是男娃,都足够让家人痛不欲生。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村长早早就和村里的年老长辈们商量着,要怎么来组织巡逻队,先把一切妥当的安排好。见气氛不对,就召集全村细说此事,出事的当天,村里就开始日夜巡逻,青壮年分成三队,每四个时辰换一轮,严谨的在村子里或周边走动还有悠南山。
    村里在村口还建了半丈高的土墙,看着不太高,却很坚固,村里的老一辈都是从天灾里挨过来的,有着不少经验。
    以前村里的房屋没这么密集,村子还要敞亮宽阔些,后来经过长达近十年的艰苦,村子里的人口锐减,当时的村长当即决定,村子重建,房屋得建的紧密些,有个什么动静,周边也有及时支援。然后是挖深井旱井地窖等,都是经过仔细琢磨的。
    要说村民愚昧,却也不愚昧,他们不识字懂得少,却也有着独特的生存智慧,看似脆弱实则顽强。
    倪叶怡也在寻思着,什么时候能下雨,可不管怎么样她都窥探不到丝毫天机。看来此事,她是无法掺和了。她倒是不担心梨树屋,相信他们能很好的挺过天灾,却有些忧心外在因素,世道艰难人心就容易坏。
    “我总觉得要出事,你们说要怎么办?”近两天不知为何,倪叶怡有点心慌,颇有些坐立不安。江村长过来时,她再三叮嘱着,得时刻注意着,巡逻队不能松懈。
    短尾灰不怎么懂主人的话,它虽聪明,到底不如人,但它能感觉到日子不过好,没下雨,这可不好啊,山里的生灵都往更深的山里迁移着,走了不少,连鸟鸣都少了好多,显得有些萧瑟。
    “嘶”细长青吐了吐蛇信子。
    圆石头也从大水缸里蹦了出来,这会和短尾灰细长青一样正窝在主人的怀里。听着主人的话,知她心忧,圆石头变成了个大大的笑脸,暖暖哒贴在主人的手心,这股子暖意很舒服。
    倪叶怡的心情稍好了些,遂个抚着它们的脑袋。“近来就别到处玩耍着,就在家里呆着,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咕咕”好啊好啊。听到好吃的三个字,短尾灰瞬间精神。
    细长青也跟着吐了吐蛇信子,细细的尾巴绕着主人的手腕,清清凉凉的。
    圆石头不能吃,它有点失落,它也好想吃来着。
    “倪大夫。”
    “我在屋里呢。”倪叶怡起身,抱着短尾灰往外走。“程大嫂子,我看你面色不对,可是出了甚事?”
    程大嫂子急急的道。“孩他爹在后头呢,背着我那大儿,我先过来与你说说,我那大儿今早开始就有点蔫,说头疼,我见他吃饭还行,就没怎么着,才吃过午饭,他说晕乎乎的,就回屋里睡,我也没怎么想,以为是这天太热,闷的,还是忙完了手里的活,想着去看看的,结果却发现这孩子额头烫的很,脸红红的,嘴里说着胡话,把我给吓坏了。”
    倪叶怡仔细听着,寻问道。“还有什么其余症状没?细细跟我说说。”
    待程大嫂子说完话,程大正好背着大儿进屋,程家大儿可不轻,十三岁的小子,都能顶半个劳力,重着呢。
    “程大嫂子你顾着点程大哥,我去看看孩子。”
    “行。倪大夫去吧,有甚事你直接吩咐就行。”
    倪叶怡在药房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总算让程家大儿身上的温度稍退了些,又给熬了药,全部喂了进去,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晚,程家大儿悠悠转醒,闹着肚子饿要吃的。
    “幸好没事,可把我吓坏了。”程家大嫂抱着儿子,顿时就红了眼眶。
    程大在旁边看着大儿又看看倪大夫,一个劲的道着谢。
    “你们先陪他说说话,多喂他喝点温水,我去厨房张罗点吃的。”
    听到这话,程家大嫂连忙起身。“倪大夫我来,我来,可不能让你张罗着,这些粗活我来,你坐着歇会儿,一下午也累的够呛。”
    “还是我来吧,我煮点药粥给他,他现在得吃清淡点。”
    “那,那好吧,又得叨劳倪大夫费神,倪大夫我给你下下打手的,有什么事你尽管使唤我。”
    待吃过晚食,程家一家三口离开时,天色已经完全暗透,今夜月色很亮,不用照明都能看清路面,倪叶怡送着他们出茅屋,把三副药递了过去,又浅说了两句注意事项,目送着他们远去才返回屋里。
    倪叶怡很少睡觉,偶尔想念睡觉时的美好,才会躺到床上美|美的睡一觉。今夜她没有睡觉,她在床上打坐修炼。短尾灰和细长青还有圆石头,都窝在她的身边,在她修炼时,能沾沾光跟着一道修炼。
    夜半,倪叶怡感应到有陌生的气息进入悠南山,且是从另外的山头过来,明显带着偷偷摸摸,足近二十人,行走间动静并不大,偶尔有说话声响起,声音压得特别低,但她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
    “都说梨树屋看着人少,这村子却不简单,早早的就有巡逻队,咱们这样夜袭,也干不过人家啊。”
    “咱们只要劫持了山里的倪大夫,想要多少粮食,梨树屋也得乖乖送过来,怕什么!”
    “就是。不仅梨树屋,周边的村子也得乖乖的把女人和粮食送过来。”
    “这样不好吧,人家倪大夫……要是哪天咱们生个病……”
    “滚边去,眼前都挨不过去,哪还管得着以后。再说,真到了那时候,自然会有法子让倪大夫乖乖医治。”
    倪叶怡听着这些人说话,有心想吓吓他们,便直接乘风飘到了他们跟前。“说来听听,是什么法子,还能让我乖乖的给你们医病。”
    “鬼——啊!”
    “大半夜的别嚎。”倪叶怡伸手打了个响指,那人就发不出声音来。她也不落到地面,就悬浮在半空,笑盈盈的看着底下的人。“听说你们想劫持我换粮食?这主意谁想的?”
    话没说完,就见领头的转身想跑,倪叶怡就看着他们跑,跑了没两步,这些人就碰了壁。这下,连最冷静的头目都有些慌了。这明显的不对劲啊,这是半夜遇上鬼了!
    “倪大夫饶命,是我们鬼迷心窍,您大慈大悲菩萨再世,您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没办法,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生这邪念,我们以前都是朴实的庄户,你要不相信,你看我们的双手就能知道,一看就是干粗活重活的。”
    “对对对,倪大夫饶命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八十岁的老祖母要养,我们都是被这世道逼的,您就饶了我们这回吧,我们保证不会再干这档子丧尽天良的事,求您放过我们吧,求您了。”
    一个个见老大都在磕头也跟着磕头,嘴里跟着说差不多的话,一个劲的求饶。
    倪叶怡摸着下巴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些人,是让他们记着今晚的事好呢,还是不记得今晚的事好?她有点拿不定主意。
    想了想为免节外生枝还是让他们都忘记今晚的事,便挥了挥袖子带出一道光,笼罩着地上的人,紧接着这些人全部晕倒在地,她使了灵力将这些人裹着,扔出了悠南山的地界。顺便把他们的衣服都剥了个干净,算是小小的惩戒。
    明天梨树屋的村民过来,得跟他们说说山匪这事,一村之力怕是对付不住,周边几个小村得合力才行呐。希望是她担忧太过,她如今修为大涨,神识能涉及约五里内的范围,就是太消耗灵力,近来她隔三差五的会用灵力探查,倒也没发现山匪活动痕迹,这些人估摸着确实是村民。
    第26章
    轻轻松松的收拾完小毛贼,倪叶怡拍拍手准备打道回府,才转身还没来的及动作,清辉的月光里,便看见一条大蛇,蛇身足有家里的水缸般大,蛇头上坐着只胖胖哒的白兔子,兔子怀里揣着块圆石头。
    “咕咕”主人,主人。
    倪叶怡目瞪口呆的看着凑在跟前的蛇头,近在咫尺的距离,真的好大啊,她双手都环抱不住。“细长青?”
    “嘶”大蛇吐了下蛇信子,微微侧头,蹭了蹭她的手臂。
    “怎么回事?”出门时还只是巴掌大的小蛇,怎么眨眼功夫就变成了庞然大物。倪叶怡有点担忧。“我看看你的身体行不行?”
    “嘶嘶”没事,我能变大也能变小。说完,大大的竹叶青忽得变回了小小的竹叶青,带着短尾灰和圆石头落到了主人的怀里。
    倪叶怡捧着它们三只,也不着急回家,慢悠悠的在山间走着,边走边拿灵力滋养着小蛇,连续滋养了三回,短尾灰和圆石头各一回。“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舒坦些?”
    “嘶”嗯。
    “咕咕咕”主人,小蛇好厉害对不对!
    倪叶怡抚着短尾灰的耳朵,轻声笑着。“对啊,它好厉害,你们也好棒。”
    圆石头的意识浮浮沉沉。它也想说话,还想吃主人做的美味。
    “修炼这事不能着急,需得缓缓成就。”查觉到圆石头的情绪不对,倪叶怡宽声安抚着它。“你乖,你跟短尾灰和细长青不同,你属灵修,灵修的寿命比妖修要多好几倍,灵修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渗悟天地法则,心乱了于修行不利。”
    圆石头蹭着主人的手心,像是撒娇般,透着淡淡的暖意。
    回到家后,倪叶怡开始打坐修炼,短尾灰细长青圆石头窝在她周边,沾着她的光一道修炼。
    天蒙蒙亮,大半年没下滴雨,便是清晨时分,也看不到露珠,悠山南里的树木还行,放眼望去郁郁葱葱,山脚下的草木却逐渐开始枯萎。
    梨树屋的村民习惯早起,田地里没活可干,也依旧睡不着,公鸡起鸣,他们自然而然的就睁开了眼,精神的很,躺在床上也无法入睡。醒来后,各自寻摸着事情做,女的干些轻省活计,男的包揽粗活重活。
    辰时初,天色大亮,村里差不多都是这会吃早食,炊烟袅袅空气里满满的全是饭香,闻着饭香,忙活的人搁下手里的事都往家去。
    钟家的饭桌上。
    钟老汉做了个决定。“一会跟村里说声,咱们家今天杀猪,两头猪每家少买点也足够分。”
    “两头都杀啊?”钟大满脸可惜。
    钟二蔫蔫的回了句。“附近山里能割的猪草都割了个干净,家里也没什么可喂,再不杀,也得活活饿死。”
    “爹,得给倪大夫留些吧。”钟二媳妇提了句。
    老婆子接道。“肯定的,一会我进趟山里,问倪大夫想要些什么肉。”
    “娘我与你一道。”钟大媳妇急急的说着。
    钟二媳妇张张嘴。“那我留在家里收拾琐碎。”前两天她才刚进山和倪大夫说过话呢。
    饭后,钟二往村长家去说杀猪的事,钟老汉带着大儿张罗着杀猪的琐碎杂事,钟婆子挎着个小竹篮带着大儿媳往悠南山去,竹篮里搁了六个鸡蛋,还有半斤面粉,一把马齿苋晒成的菜干,看着不多,实则也吃两三回,蒸五花肉最是美味。
    施大比钟二去的早些,等钟二到时,施大正在和村长说着话,说的正是杀猪的事。割不到猪草,再怎么舍不得,也得赶紧把猪拾掇出来。
    “施大哥家今个也准备杀猪?”钟二进院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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