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听老师说起过你,早就有心结交一二,只是我不便多露面。”汤铭亲自给钟宛烹茶,“请。”
    钟宛跪坐下来,寒暄了几句。
    汤铭温言道:“你来见我,应该是有事要问吧?”
    虽然是自己的亲师兄,也是史老太傅留给他的人,但两人不过第一次见,钟宛并不敢全然信任他,钟宛想了下,先问了件不咸不淡的事:“想问问师兄,安国长公主,可好相与?”
    汤铭不解:“这话怎么讲?”
    “实不相瞒。”钟宛道,“我有一棘手的事,自己料理不得,想借一借安国长公主的手。”
    汤铭静了片刻,一笑:“好不好相与,要看是什么事。”
    汤铭似是看出了钟宛的拘谨,慢慢道:“安国长公主是今上的胞妹,是今上唯一的手足,又有郁王爷这个驸马,算上前朝,没有比她更尊贵更有权势的公主了,这样的人,自然不是好摆弄的,更别提……”
    汤铭声音低了几分,一笑:“更别提,她还替今上养着一个皇子呢。”
    钟宛脸色骤变。
    汤铭安抚的看了钟宛一眼,温言道:“师弟不必慌张,老师临走前既然托付过我,我自然不会同你遮遮掩掩,有些事……是我做起居令时就知道的,有些事是老师走前告诉我的,如今你想知道什么,师兄我知无不言。”
    钟宛多日来探访故人,头一次遇见个这么敞亮的,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想了想,还是不敢多言,反问道:“师、师兄方才说安国长公主替今上养着一个皇子,这……还请细说。”
    汤铭深深的看了钟宛一眼,不言而喻:你不信任我。
    钟宛装没看出来,事关郁赦,他不能不谨慎。
    汤铭并不在意,一边烹茶一边道:“这话还要从前朝说起……”
    “今上做皇子那会儿,长子次子接连夭折,好不容易保住的三子也十分孱弱,风一吹就能倒,太医都说养不大,先帝当日很替今上担忧,怕他没子孙缘,那会儿先帝心生疑虑,迟迟没立今上为太子,也是考虑过此事。”
    钟宛一愣,这个倒是头一次听说。
    “今上当时已三十有四了,膝下只有一个病怏怏的儿子,先帝替他着急,今上自己也急,那个孩子……”汤铭顿了下,道,“就是那会儿有的。”
    “那个孩子的生母是谁,我并不知晓,只是猜测……她身份应当是有些特殊的。”汤铭抬头看向钟宛,“你知道是谁吗?”
    钟宛摇头:“不知,确实不知!不是我不肯说。”
    汤铭笑笑:“无妨,师弟先听我说……师弟想一下,先不说其他,你若是先帝,三十几岁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可能是男胎的孩子,你要不要?”
    钟宛皱眉,点头。
    “但是,怎么要呢?”煮的水烧开了,汤铭熄了火,“孩子的生母既不能见人,就得给他找个能见人的出身,今上信不过别人,这不……就想到了自己的亲妹妹。”
    钟宛低声道:“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今上若很看重这个孩子,就算不能让他的生母见光,把他记在随意哪个妃嫔名下就是了,为什么……”
    “这话要分两下说了。”汤铭慢慢道,“其一,当日就已有传闻,说二皇子……就是今上,留不下孩子,今上自己大约也信了,所以不敢再留在自己名下,自然,神神鬼鬼的事,这有点牵强了,最重要的是……”
    汤铭给钟宛沏了一盏茶,道:“今上当日已有了争储之心,今上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他这是在为将来打算。”
    钟宛接过茶盏,皱眉:“安国长公主当时已经嫁给郁王爷了,郁王府就是他的助力,还要打算什么?”
    “不,今上当时虽还不是太子,但已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他要打算的早已不是如何拉拢郁王府,而是……”汤铭低声道,“如何在将来将这个异姓王位收回来。”
    汤铭一摊手:“师弟通今博古,自然知道,异姓王都是于国本动荡皇权不稳时受封的,一旦皇帝站稳了脚跟,头一样要紧事不就是杀功臣吗?老郁王爷和现在的郁王爷都是聪明人,能将王位保全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钟宛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霾,咬牙:“郁王爷又不是傻的,他……”
    “郁王爷当然不傻,但他早在数年前就已娶了安国长公主,全数身家早已压在了二皇子……不,今上身上,他这会儿已然走不得了。”汤铭一笑,“这,就是皇帝。”
    汤铭又道:“自然,今上行事和缓,就在那一年,赐了郁王爷两个贵妾。”
    钟宛回想这些年同崇安帝相处的过往,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钟宛低声道:“郁王爷被今上摆了这一道,心里不一定不恨,这些年……或许早有了自己的计划。”
    “自然。”汤铭点头,“但他们会一直君臣和睦下去,只要……”
    钟宛咬牙:“只要郁赦这颗让他们彼此制衡的棋子还活着。”
    汤铭看着钟宛的脸色,沉默片刻笑了下,“师弟这样……我可不敢往下说了。”
    钟宛收敛神色,低头道:“师兄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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