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明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对于未知的不确定,徐徐的道:“所以,我们才要试试看,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父皇才会容忍不了啊……”
    隐一见他心情也称不上好,便换了话题,问道:“顾如钦离京,宣贵妃那里,要不要开始准备着呢?”
    韦明玄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微微挑了挑眉道:“宣贵妃,哼,这些年也是过的太痛快了,也该好好尝尝从天上摔下来是什么滋味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恶意:“叫他们准备着,你且去吧。”
    隐一应了声,随即便退下了。
    室内终于只剩了韦明玄一个人,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列异传》,想着阮阮还有半个月便可以回来了,面上也是不由得展露了几分笑意,难得的带了几分柔情。
    皇后冷锐的声音突然在室内响起:“你是自本宫肚子里出来的,也是眼见着你一日日长起来的,何以本宫竟不知,你自何时起,竟喜欢这类书籍?”
    韦明玄心中一惊,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随意的将那本《列异传》收起,这才躬身施礼道:“母后既然过来,何以竟不令人通传一声?如此突然,倒是吓了儿子一跳。”
    皇后往日里的温和端淑似乎都远去了,声音也带着冬日的寒冷,厉声道:“如此突然?吓了一跳?呵,你竟还知道怕呢!”
    韦明玄眉目中染上了一层阴翳,语气却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儿臣听不懂母后的意思,还望母后直言。”
    皇后眼睛一挑,端丽的面容上带着难掩的愤慨,呵斥道:“你居然不懂?!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我叫你娶晋阳王氏的嫡女你偏不肯,反倒是开罪了人家,平白的得了仇人,叫人家告到我面前来,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好不难堪!这我也不说你什么,你且看看你都二十一了,皇长子皇二子都已是儿女绕膝了,你竟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韦明玄对于皇后的话平静的很,似乎遭到训斥的人不是他一般,依旧轻飘飘的道:“儿子的心意,难不成母后不知道吗?何必如此心急呢?”
    “我知,我自然知!就是知道我才更生气!永宁侯手握兵权,又是你父皇的心腹重臣,你去娶他家的女儿,会叫你父皇如何猜忌!若是那女孩儿是个好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连带着你,”皇后狠狠地将那本《列异传》自书架抽出摔在地上,“连带着你成日里做这些不三不四的,叫本宫如何容忍得了?!”
    韦明玄弯腰将那本书捡起,轻轻地将上头的褶皱抚平,道:“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同她并无半分干系。”
    皇后冷笑道:“真真是经了大风大浪,既吊着你,还另牵着兰陵长公主府,脚踏两条船却如履平地,可见是个水性好的,只可惜,从来都是淹死会水的,你可记着叫她小心着些,待有一日掀了船,却不知她能否自保!”
    韦明玄轻轻挑了下眉。徐徐的道:“母后多虑了,她并非朝三暮四之人。”
    自己在阮阮身边也是几年了,朝夕相处之下尚且没有叫她动心,萧三公子又是哪里来的魅力令阮阮倾心。
    阮阮的心思他也算是看了几成,只怕如今全然没有放在男女之情上吧,又哪里会想得这么多。
    再者,韦明玄想起了前世那一堆狂蜂浪蝶,心里也是郁卒的很,现在我只看她同萧三公子相交便受不了,哼,饶是如此,只怕以后还有的受呢。
    皇后知他素来主意大,不容别人左右,见他如此情状,也只得平心静气道:“难不成你真打算就这么孑然一身吗?却叫我如何同你父皇讲?”
    韦明玄摇摇头,语气里带着难掩的讽刺道:“父皇?我只怕父皇也没有叫我成婚的打算,他若有心,早早的便赐婚了,何以看着我们像跳梁小丑一般四处张罗?”他直视着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母后,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皇后婉秀的面容隐隐的裂了一道缝隙,她强笑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韦明玄反倒是微微一笑:“母后,自欺欺人是最没有用处的。”
    皇后额上的青筋跳动不停,面色变了数次,终于瘫坐在了椅子上,褪下了母仪天下的仪度,颤声道:“他……他不会的……”
    韦明玄替她倒了杯冷茶,递了过去:“陇西李氏朝不保夕,苏丞相也是老迈不堪了,我们的势力已经足够大,再娶一个强有力的妻族,只会叫父皇更加忌惮的。”
    皇后尤有最后一丝希望,心中动了动,试探着道:“那你也大可以娶了王扶婈,晋阳王氏只有声望,于官场却是有心无力,你父皇也不会不愿的,何以你也不愿意?”不等韦明玄回答,她便继续道:“所幸她是个体弱的,年纪虽大了些,可眼看着也是没几年,你若是喜欢阮家的姑娘,何不等着日后,待王扶婈去了,教她做个续弦,倒也不算是辜负了,如何?”
    第55章 旧识上门
    韦明玄目光里蕴含着无形的锋刃, 锐利的似乎要将人撕碎,他冷笑了一声,道:“如何?不如何!”
    他目光冷冷的落在了皇后身上, 说出的话如同剜心的利刃一般, 直直的刺在了皇后心上:“母后也是做人续弦的,自己想必是最有体会的,那滋味可还好吗?”
    皇后仿佛是被刀刺了一下一般,嘴唇颤抖几下, 身子一下子哆嗦了起来, 几乎是跳起来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 厉声道:“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韦明玄浑不在意, 随意的摸了一下出血的嘴角,笑道:“母后自己于心有愧, 大可以自己去还自己欠下的孽债,何必非要搭上儿子一生呢?”他笑了笑,声音很柔和, 落在皇后眼中却宛如催命的厉鬼:“母后, 你说是不是啊?”
    皇后声音颤抖得厉害, 身子也在哆嗦, 她一手捧心, 似乎那心脏要随时跳出来一般,缓缓地道:“你都知道了?不不不……当初这件事很隐秘,你怎么会知道呢……”
    韦明玄冷眼见了皇后如此,想着这些年母子的不易, 前世二人彼此的帮持,也是于心不忍,他平复了一下语气,道:“不会有人知道的,母后当初做的很干净,唯一留下的活口也被我处理掉了,而那个人,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上前去扶住了皇后瘦弱的肩膀,在她面前跪了下去:“母后,儿子从没有这般喜欢过一个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这种滋味您也是知道的,求求您,成全儿子吧。”
    皇后双手捂脸,沉默了许久,终于道:“你是认真的吗?”
    韦明玄的声音稳如磐石:“是。”
    皇后咬着牙问:“若是我不许呢?”
    韦明玄叩头到地上,一字一字的道:“儿子宁愿终身不娶。”
    皇后静默了许久许久,久到韦明玄以为她不会答应了,终于开口叹道:“她比我有福气。”
    皇后看着韦明玄暗含欢喜的眼睛道:“我曾做过许多错事,都已经是无法挽回了,这一生,竟说不出是欢喜多些,还是苦痛多些,”她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韦明玄的脸,眼泪蜿蜒着流了出来:“你还年轻,不应该像我那样苦。”
    韦明玄抬头望着皇后仿佛瞬间苍老的面容,真心实意的道:“多谢您。儿子知道会伤您的心,但是还……”
    皇后掩住了他的口,不叫他说下去:“当初做下之后,就没想过不叫人知晓,却没想到,最终知道的人,竟是我的儿子,到底是……报应不爽。”
    韦明玄握住了皇后的手,这双手曾经有力的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牵着他往四处去,此刻却不复他年小时的柔嫩如玉,岁月的痕迹或多或少的留了下来,他心里柔柔的触动,母子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另一头,阮琨宁期待已久的清河家祭,终于是开始了。
    家祭的习俗,自古有之,祖宗虽远,而祭祀不可不诚。
    此时的祭祀,可不是后代的烧几张纸,点几炷香就能草草了事的。
    唐代起,即有专人制订家祭礼仪,各家相沿施行,而宋代的陆游也有“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之诗,世家大族的家祭相较民间而言,要更加的繁琐细致一些,极尽端肃之能事。
    晋人陆机曾语:“存形莫善于画”,因而,崔氏的历届先祖皆是与不惑之年请当代知名画师传画一轴大影,一轴半身,供于家庙灵前供养,以备后世观瞻。
    这类画到底是保存不易,所以往往也只有家祭年祭之时才会由家主请出,供奉于家庙正中两侧,而正中的位子,则是留给神主碑的。
    神主碑高尺把,镶木座中,以木刻成方头或圆头碑状。其碑之上往往细述此人平生,如“显考姓什么,公讳什么名”、“显妣姓什么,某某太君之神主”等字样,下款写立“神主”人之儿或孙立名,背面写祖先生卒年月日。神主碑平日收藏于壁龛之中,遇有家祭时,才取出供祭,称之为“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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