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齐下意识看向那封平平无奇的旧帖,再一转眼,对面的木板上却已是空无一人。
    无厌抬手拿过那封帖子,翻开一看,空无一字。
    而在帖子模糊不清的旧黄封皮上,却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篆体墨字——证道帖。
    “两位小哥儿坐稳了,起风了,浪急!”
    船家的声音从船头传来。
    老头一头大汗,边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擦着,边朝船舱内吆喝了一声,丝毫未觉之前船舱内的异样,也根本没发现早就应该靠岸的乌篷船,直到此时,还在江心。
    “谢船家。”
    朝外应了声,无厌便以神识隔绝外界,将程思齐抱到了腿上,凝视着他那双澄明更胜水色的眼睛,轻轻笑了声:“都说世间最难,便是吾道不孤。不过我幸运,有少宗主陪我。”
    多年未曾端详过无厌的眼,等到如今程思齐抬眸望进去,便才知其中情深,温如日光。
    “那你得奖励我。”
    在江流急湍的颠簸中慢慢扯开无厌袈裟的暗扣,程思齐的手深深探下去,眼尾晕开浅浅的湿红:“船上奖励一次,回去奖励一次,晚上在云顶峰的汤池里,再奖励一次……”
    乌篷船摇摇晃晃,穿江而过。
    随着朝阳的升起,江面上的浓雾渐渐散了,汗流浃背的船家终于望见了对岸的苍翠绿意。
    顺流而下,靠岸而停。
    船家边跳上码头绑绳索,边朝船舱里喊:“两位小哥,靠岸了!”
    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船家纳罕地钻进船舱,却只看到了空荡荡一片,气息清冷阴湿,好似根本无人来过。
    自那以后,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玄剑宗作为主峰的仙剑当初遗失在了星空之中,程思齐便从他处移来了一座直入云霄的剑峰。虽完全无法与仙剑相提并论,但这剑峰依然自有气势,稳稳地撑起了这片曾被摧毁的天地。
    峰顶上,无厌搭了一方小院。
    程思齐霸占了小院一大片地盘,辟了个练剑台,日日练剑不辍。便是前一天操劳了整整一夜,他也不曾懈怠。
    晨起初阳生,紫气东来,这一片练剑台便会聚来无数暗紫色的云气,伴着万千霞光。玄剑宗的弟子们远远望来,便会看见这霞光紫气中有一道道凌厉剑气纵横而出,常有体悟。
    谢昼作为程思齐唯一的弟子,如今玄剑宗的少宗主,偶尔也会到小院来,听程思齐教导。
    在玄剑宗重开之时,程思齐随手收下的便宜弟子安业也曾来过,但无厌修为已然不同往日,一眼便看出了安业一身异化之气,便直接赏了他一掌,得了些劫界的情报。
    有无厌和程思齐这两个极为年轻的大乘和化神镇着,玄剑宗便真如灰烬里的余火,慢慢燃了起来。
    “师、师父……”
    练剑台开阔平坦,四面聚云。
    谢昼重重地摔在其上,将练剑台的石砖又砸裂一大片。
    旋即阵法的光晕一闪,那些石砖便又恢复原样。谢昼趴在地上,费力地抬起头,“今日徒儿挨打的份额……够了吧。”
    他目光所望之处,是一棵垂枝依依的大柳树。
    柳叶轻拂,躺椅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闻声,程思齐靠在躺椅上撩起眼皮看了眼谢昼,又打量了一眼练剑台上的剑阵的受损程度,才一挥手,将谢昼扫出阵法。
    “挨打才会长进。”
    程思齐端出他爹坑儿子的口头禅,懒懒呷了口茶,然后才一字一句地指出谢昼方才的失误之处,仔细讲解。
    每逢此时,谢昼就赶紧擦干净一脸血,边为程思齐沏茶,边将这些教导纳入心中。
    程思齐说得口干舌燥了,接过茶来喝上一口,一问一答,恍惚间,便如凡间那些岁月,不曾更改。
    “师父,师爹还未出关吗?”
    谢昼瞧着程思齐神色间的意兴阑珊,不由出声道。
    “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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