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个人。”她的这句话相当于承认了。
    “噢?”玉裁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凑近了洛玉笙的脖颈,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呵了一口气道,“既然是寻人的,那可就擦亮你的双眼,不要轻易被表象所迷惑了。”还没等洛玉笙从僵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她便迈着步子,走向万年镇。
    暖洋洋的气流霎时间就被风吹散,可是脖颈和耳垂边温热的触感久久不曾消失。洛玉笙的面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摇摇头哂笑一声,也追着玉裁冰的身影走去。
    在结界之外,尚能听到《将军令》的曲调,走入了镇子里,那琵琶声更是慷慨激昂,如水浆迸射。茫茫的迷雾中看不到人影,就连周边的景象都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白墙黑瓦房,而是一片荒凉的戈壁,前后都看不清道路。这里已经不是万年镇了,而是魔界人布下的幻境阵法。
    洛玉笙左右张望了一阵,不见玉裁冰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慌乱,但是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就算传说中的魔将辛然有近神的修为,那也不算是神,不是么?她如今已经飞升了,自然不用像修道者一般对此怀有畏惧之心。阴凉的风吹在了脸上,洛玉笙祭出了神元鼎中的青阳神火,正好用它来照亮前方的道路。幽幽的火光似是被这片戈壁给感染,散发着幽冷的气息。洛玉笙走了一阵子后,总算是听见了戈壁中除了琵琶音之外的声音。她微仰着头,看到了一座悬浮在半空的六层妖塔,底下是用累累白骨堆砌成的阶梯。飘荡的魂灵充斥着怨气,时不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与桀桀的怪笑。
    “你在看什么?”忽然间想起来的声音吓了洛玉笙一跳,她手腕一翻,玄刃上寒芒顿吐,一下子便抵上了声音主人的脖颈。洛玉笙晃了晃神,见是玉裁冰那张熟悉的脸,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她收回了玄刃,目光在玉裁冰那沁出一抹鲜红色的脖颈上停留。她出招自然是没有什么保留的,而玉裁冰则是不做任何的抵抗,任由那神兵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洛玉笙心中似是被针刺了一般,骤然一疼。她伸出手,正准备去抚摸玉裁冰颈上的血痕,她的手腕便被人遏制住了,她眨了眨眼,看着玉裁冰的伤痕慢慢地修复,最后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玉裁冰淡淡地开口道:“我的肉身已经在青阳神火中被烧毁了。”
    “噢。”洛玉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飞速地抽回被玉裁冰握住的手。明明这人身上如寒冬腊月的不化坚冰,可是被她握住的地方却是一片灼热,似是要蔓延到四肢百骸。洛玉笙偷偷地觑了玉裁冰一眼,见她神情冷淡如常,心中蔓延的火瞬间便被浇灭了。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这是哪里,其他的人呢?”
    “大概在六道轮回塔里吧。”玉裁冰瞥了眼六层妖塔,淡淡地应道,“这是辛然的神通之一,这算是幻境,也不全然是幻境。这里面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六道轮回塔,要么死、要么生。”
    “塔里面有什么?”洛玉笙又好奇地问道,她对典籍中的事情知之甚少,不似玉裁冰这样,四处游历熟知古往今来之事。
    “有六道。”玉裁冰淡声应道,见洛玉笙眉头一挑,她又继续道,“跟你想的六道不同,这六道轮回塔中的六道,指的是仙道、魔道、鬼道、妖道、剑道还有佛道,世间的修仙者无外乎修炼这几种,不管采用什么途径,证得大神通便是。可是后来,这些修炼道途有了高下善恶之分,以仙道为上、魔道为下。走入了塔中的人,如果能够勘破自己修炼的道途,很可能出塔的时候修为有所精进,可要是看不破,可能是死,也有可能是落入其他道中。这六道轮回塔其实是证心性之所,可由于很少的人能够勘破自身,便使得这塔变成了凶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六道轮回塔其实是一种磨练?辛然会有这么好心?”洛玉笙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她的手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明明听起来更像是各大宗门用来考验弟子的法器。”
    “典籍中有记载,六道轮回塔是堕魔的尊神留下来的,她将轮回塔交给了自己的手下辛然。”玉裁冰应道,眸光有些飘忽和怅然。她的面容上明明没什么情绪的,可是从那一双深邃的眼中,能够看出一股浓郁的、像是积累了千万年的悲怆。
    “堕魔?”洛玉笙睁大了眼睛,只觉得一切越来越离奇。她在天界只听闻玄天神君之名,可从来没有听哪位仙倌讲述神君堕魔的事情呀,难不成是因为这早已经成为了天界的禁忌?玄天神君和那位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所以天界对她又是尊崇又是忌惮?
    第28章水下镜都
    玄乎。
    洛玉笙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她瞥了玉裁冰一眼,她面上的神情已经收敛起来了,眸中也如一汪平静的池水,看不出任何的波澜。可就是在这平静的视线里,洛玉笙的心中升起了一抹怪异的感觉,仿佛有一只手在轻轻地骚动着,而她找不到一切的根源。
    “你在想什么?不打算走么?”玉裁冰曲起了手指在洛玉笙的额上轻轻一弹,细嫩的肌肤上霎时间便留下了红印子。她的视线渐渐地有几分飘离,如同远山缭绕的云雾。她想到了闭关出来的那日,洛玉笙额上被碎石子敲红,她也是用手捂住了额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或许一切就在那一刻开始改变的吧?她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可是元神深处已经感应到那一抹熟悉气息的存在。那人先她一步回去了,虽然说什么记忆都不曾留下。
    “真的只有六道轮回塔这么一条出路吗?”额上的印记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洛玉笙的手还捂在了额头上,她从指缝间看玉裁冰的神情,小声地嘀咕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出路吗?这个幻境无法打破?”修仙界的人奈何不了,难道她身为飞升的仙倌还动不得这小小的幻境么?瘴雾迷蒙,可是她坚信前方有一条光明的道路。
    “你没听见我之前的话么?”玉裁冰拉下了洛玉笙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轻笑一声道,“这六道轮回塔准确来说不是辛然的力量,而是当初那位堕魔神君的留存,所以不管是修仙界亦或是更高一层的天界,都奈何不了,只能够沿着那唯一的道路走下去。”
    累累的白骨堆积成山,惨白的头颅上,那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似是在凝视着每一个过路者,而耳畔缭绕不休的琵琶声,则是地狱使者引路的乐章。玉裁冰走在了前方,一身单薄的白衣在风中飘摇,乌黑的发丝被一根带子草草地绾住,似是下一瞬间便会散落下来。不管是走在什么样的污秽地,不管她换了多少种样貌,她的身影都是飘逸绝尘,如天边明月、海底明珠。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身影呢?洛玉笙按了按太阳穴,她有些恍然。等到她回神之时,玉裁冰已经走入了六道轮回塔中,周边不见任何人的行迹。
    在踏上白骨阶梯的时候,洛玉笙听到了咔擦咔擦的细想,她的脑海中忽然间浮现了“骨生花”三个字,脚步不由得顿住,她低下头看缓慢移动的白骨阶梯,从那缝隙中一朵朵红色的、像是鲜血一般的花儿开始盛放。脑海中又浮现了一道画面,一个模糊的人影驻剑坐在了黑色的石阶上,她的鲜血顺着指缝缓慢地滴落,落在了地面上霎时间便催生了一片红色的花海。
    “系统君,这是怎么回事?”洛玉笙站定了脚步,白骨生花没什么,可是她脑海中浮现的一些景象从何而来?难道是绑定神仙系统的后遗症?天底下哪有起死回生、绑定系统这种好事情?洛玉笙又开始怀疑系统君的险恶用心。
    【你自己的事情本系统怎么知道?如果要说系统君心中有事,那就只有一件,寻找玄天神君、寻找玄天——】“可闭嘴吧你。”洛玉笙翻了个白眼,一点儿信息都不提供,哪里去找玄天神君?她倒是想靠近玉璧,看看她身上有什么怪异之处,可是自己的身边还有个管东管西的大师姐,明明跟玉璧仙子说了十句话都不到,便要遭受她的冷嘲热讽,敢情她身边就近不得其他的女人了?
    【宿主你就只敢在私底下嘟囔,有本事找她说这话去。不要把自己的失败推给别的人。】神仙系统的报复心极强,这逮着了一个机会,就开始挤兑洛玉笙,这会儿也不想着完成任务的绩点了,明明下界有段时间了,可偏偏一点儿进展都没有。下一个宿主一定是要勤奋的、主动完成任务的。
    “那是你要求的任务,系统君你这么有本事,就去绑定我大师姐呀。”洛玉笙哼了一声,将那聒噪的系统君给抛到了脑后去。还真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百无一用系统君。脚底下的血花绽了一路,洛玉笙凛了凛神,总算是继续向前方走去。她如今已经不是修仙界的弟子了,在六道轮回塔中能去哪一道?约莫是仙道吧?至于仙道中的考验,对她而言,想来也是小菜一碟。只不过大师姐会去哪一道呢?剑道还是其他?洛玉笙是怀着这等心思走入六道轮回塔的,当她跨入了那一道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轰隆的响声,眼前一片漆黑。塔门关闭,只有不停地向前走,才能够寻找到归途。
    洛玉笙正打算祭出青阳神火来照亮前方的道路,突然间,一道幽绿色的光芒慢慢地填充了视野,她看见几丈远的地方竖立着一块高约两丈的粗红砂石,上头写着“魔道”两个不羁的大字。洛玉笙的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响,她左右瞧了一阵,寻找其他的路。明明是一身仙骨,为什么会进入到魔道中?她下意识地想要往一边逃去,可是心中响起了另一道奇怪的声音,不断地催促着她向前去。
    本想着呼唤系统君,可是念及它往日的表现,到头来还是要看自己。洛玉笙左右寻不到退路,只能够深呼吸一口气,向着前方的“魔道”走去。自魔界被驱逐、被封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已经千百年,她见过的魔道弟子为数不多,更不知魔道传承和魔界是何等模样。洛玉笙的心中是有一丝丝好奇的,她知道修仙界与魔道势不两立,可是追究其最根源,却始终找不到答案。这个世界是非黑即白的么?修道者中有心思诡谲之恶人,而修习魔道者难道就没有良善之辈么?如果争夺只是为了资源,又何必冠上“善恶”之名呢?
    矗立的魔道石在洛玉笙跨过了地上那条几乎不可见的线时,稍稍地晃动了一下,似是在欢迎她的到来。洛玉笙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她双眼凝视着前方一片不见边际的湖泊,撑着下巴在思考着可以行走的路。湖上没有船只,一片落叶被风吹起落在了湖中,立马便沉了下去。难不成路在湖的底下?洛玉笙不太喜欢水,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镜湖底下有镜都。
    洛玉笙的脑海中忽然间浮现出这句话。
    水下的世界是一个全新的都城,之所以称作是“镜都”,是因为它是人间的复刻,所有的建筑都与人世界的一模一样,像是走在了另外的一个人间。洛玉笙的好奇越来越盛,她甚至将玉裁冰和玄天神君也一并抛到了脑后,快步地走向了这酷似人间的小城。坊间的屋子错落有致,如棋盘上的黑白子,而宽敞的大道则是纵横的界线。这底下的世界是寂静的,宽敞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在缓慢地行走。
    忽然间,一道锣鼓声传来,她看到了八个人抬着深蓝色的轿子朝着她这边快速过来,轿子上悬挂着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动,似乎在警示路人。在轿子的后方,则是站着两排分别穿着黑白衣、戴着尖顶帽子的侍从,他们一摇一摆,动作幅度尤为夸张。
    洛玉笙的视线被那顶奇怪的轿子给吸引了,她的双眼一瞬不眨地凝视着那顶轿子,看着一只纤细瘦长的手慢慢地掀开了帘子。轿子已经到了她的跟前,抬轿子的人仿佛并没有看见她,脚步不停止,朝着她的身上冲过去。洛玉笙想要离开,可是她的身体像是被人施了术法,被固定在了原地、一点儿都不能动弹。而她的体内的力量也似是被束缚住了,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轿子往她身上撞去。
    轿帘缓缓地掀开了一角,洛玉笙的额上开始流淌冷汗,视线被一股雾气给蒙住。轿子里的人快要探出头了,洛玉笙还没有看清那个人,身后就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撞,她的脑海有一瞬间的混乱和浑噩,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听见了“叮铃铃”的轿铃声,她发现自己成为了轿子中的那个人。缓慢地抬起了双手,洛玉笙在前方画出了一面水镜,熟悉的面容确实是她自己。只不过她的身上换了一身,她平日里很少穿得黑色衣裳,襟口的金线绣出了一道神秘的纹路。
    洛玉笙眨了眨眼,脖颈处忽地传来了一阵刺痛。她转了转脖子,视线慢慢地往下滑去,这才看清楚,在衣领的掩藏下,还有一条黑色的奇怪纹路,从脖子一直蔓延到了耳后根,像是黑色的藤蔓纠缠在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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