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还言之凿凿地说郑薇给云充容下了毒,结果不出片刻就被打了脸,这叫她怎么受得了?若蒋太医此言为真,这不就应了郑芍那贱人的话,自己在乱扣帽子给她们姐妹吗?
    蒋太医有些不高兴了,哪个能当上御医的不是这一行业的翘楚?何况他原本就是此道高手。云充容患的面癣虽看着可怖了些,他也不至于连这个都诊治不出来。只是问话的是皇后,蒋太医不好生气,回话的语气却有些硬梆梆的:“老臣当然确定。云充容的面癣虽看着与春季多发的桃花癣有些不同,但那可能是因为致癣的病因不一样,加上发病急,才看着可怕了些,其实道理差不多。”
    王常在自从听见蒋太医说云充容的病不是毒后,心便止不住地朝下沉。她直着眼睛尖声问道:“怎么可能?云充容不是用了玉容膏后,中了玉容膏的毒吗?她怎么可能只是生了病?”
    蒋太医的手一顿,开药方的手一顿,“玉容膏?那是什么?”
    危急时刻,王常在特别机灵,她小跑着将从郑薇手上夺回来的玉容膏奉上,“太医,这就是玉容膏,您看看,这里面是不是被郑美人下了毒?”她的神色带着些焦灼的亢奋,又是害怕,又是希望地盯着蒋太医。
    蒋太医将瓷瓶里残留的淡黄膏体勾出一点嗅了嗅,大约是没看出来什么,又舔了舔,顿时讶异地低呼一声:“甜的?这不是擦脸的膏脂吗?怎么是甜的?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郑薇听见蒋太医的惊叹,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
    沈俊人虽没看她,但心神一直在她身上,见她挣扎得可怜,此时实是忍不住了,“皇上,那位娘娘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郑薇这时看沈俊真是普世的菩萨,救命的仙丹。此刻殿里人都在看蒋太医,摁着她的人力气极大,她挣扎得再厉害,其实并没有引来什么人的注意。
    皇帝再一看郑薇,果然见她急得脸红脖子粗,听了沈俊的话后连连点头,吩咐一声:“听听她想说什么。”
    堵嘴的布臭得让人窒息,郑薇忍不住干呕了几下才缓过劲来,答道:“因为我的玉容膏里要用到蜂蜜防腐,才会尝起来是甜的。太医,这瓶玉容膏的主材料只是蜂蜜和芦荟汁液,难道也会生面癣吗?”
    蒋太医恍然大悟,“难怪,想来引娘娘生面癣的,就是这瓶玉容膏了。”
    皇后眼睛一亮,“这么说,玉容膏里是含有使人致病生癣的东西?”
    蒋太医点点头,在皇后陡然兴奋起来的眼神中却道:“的确,此物的茎刺其实有微毒,有些人的皮肤娇弱一些,若是直接使用便会生癣。”蒋太医顿了顿,看了一眼皇后,继续道:“但它也有医用之处,老臣从前在南方行医时便听说过,每年春夏之交时,有些盛产芦荟的地方拿它来涂抹蚊虫叮咬处有奇效,它也可以用来祛除瘢痕。这位娘娘用芦荟来作美容品这想法不错,只是此物传入我国也只才百多年,还没有入医典验方,也难怪少有人得知,它其实不适合所有人用。云娘娘用之前若是在手臂上测试一下,等小半刻便可知道了。”
    蒋太医的话已经很明确了,郑薇的东西没问题,只是云充容无福消受罢了。
    郑芍“呵”地笑了一声:“真是一场好戏!听见了吗?郑美人没有下毒,叫各位失望了!”她神色俏冷如霜,这话本是说得十分可厌,偏她一边说,一边流下了两行眼泪,却倔强地抬着头,任眼泪流下腮边,擦也不擦,犹如一朵含刺带露,叫人忍不住生怜的玫瑰。
    皇后的脸色阵红阵白,是了,是她急燥了,竟然进了这贱人的套!嫁给皇帝这么久,她是第一次被一个妾室如此打脸,而且,明知道这是她使的计,还什么也没办法做!
    她不知道皇上今天会怎么想她,但她知道她现在最应该做什么。
    皇后含着眼泪跪下向皇上行了个大礼,“陛下,臣妾……”皇后说不下去了,她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这样丢过脸,更别说当众跪在地上认错!这一切,都是那贱人所赐!
    好在皇帝没让她谅在那里太久,淡淡道:“天气燥热,依朕看,皇后的心也燥得很,有空的时候,应该多读佛经静心。蒋太医,你等一会儿帮皇后也看看,开一副去火汤吧。”
    蒋太医自然应是,云充容终于找到机会问话了,“那蒋太医,我的脸什么时候能好?”
    蒋太医道:“若是娘娘照方吃药的话,待老夫再给您调制一方散剂外用,至多不过两个月,娘娘应该能恢复如初了。”
    两个月啊……虽说以云充容目前的圣宠而言,两个月或许不算什么,但谁又能知道,这两个月里会发生什么事呢?
    殿中各人心思各异,却听郑芍突然向皇帝跪下,问道:“既然已经证实郑美人是冤枉的,那皇上,可以把她放了,让我们姐妹回去,不打扰云妹妹休息吗?”
    皇帝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将郑芍亲自扶起来,笑道:“自然可以,天黑路难走,朕送爱妃回去。”
    都这个点了,皇帝再说“送”,谁都知道他一“送”就不会再回来,这一夜肯定就歇在了景辰宫。谁能想到,盈夫人这一场大闹,竟能得到这个好处。而且,云充容得了面癣,起码一两个月都不能再伺候皇帝,依皇帝对盈夫人的歉意,这两个月里,获得最大好处的,肯定是她!
    一场好戏既然落幕,众妃三三两两地招呼着熟识的人离去。
    而郑芍明明被皇帝揽在怀中走得摇曳生姿,却在出门的时候,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郑薇。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云充容只是芦荟过敏了。郑薇送了她玉容膏,为郑芍争取到了皇帝的愧疚,对皇后的不满和云充容一到两个月的消失。
    亲们想听我解释郑薇怎么知道云充容和王常在芦荟过敏,设计这件事的吗?想听的话,我下一章详细回顾一下,不想听的话,我一笔带过,咱接着往下走剧情,欢迎大家来猜。
    第24章 宠妃生气了
    “真是好一对友爱互助,同气连枝的姐妹俩!”
    皇帝拉着郑芍走的时候,郑薇就悄悄地退到了角落里。不想,郑芍如此精准地,一眼在人堆里就找到了她。
    郑芍最后的那一眼被皇后看在眼里,立刻就随之发现了郑薇。
    今晚的事皇帝相信郑氏姐妹是冤枉的,可她一个字都不信!
    郑薇也知道,今晚她们算是把皇后得罪死了。
    皇帝那番话虽没有直接说要罚她,但是,大热的天,让太医给她开苦药喝。这惩罚说起来微不足道,可绝对是小惩大戒了。只怕,皇帝没有说停,皇后就必须一天照三顿地喝药。
    在皇后动了拿郑芍做枪,要她去跟云充容斗,自己坐收渔人之利主意的那一刻起,郑薇就知道,她们姐妹跟皇后再没有了和平的余地。或者说,连跟皇后维持和平的假象也没有了。
    但是只要皇后还想要当她的“贤良人”,至少不会当面拿她怎么样。郑薇标标准准地行了一个蹲礼,柔顺地说道:“臣妾不敢当。”
    皇后半晌没有说话。
    被人又是捆又是拖的折腾一晚上,郑薇早就快散架了。她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多久,腿都在发颤。
    沈俊拿手指捅了捅还在翻看那小半瓶玉容膏的蒋太医,轻声道:“太医,现在天晚了,也没有宫轿,还是我背你出宫吧。”
    蒋太医这才想起还有事要做,对着沈俊摇摇头,转向皇后拱了拱手:“娘娘,您可是要在这里让老臣为您请脉?”
    皇后收回视线,淡淡道:“不了,还请太医跟本宫去一趟坤和宫吧。”
    目送着皇后出了云充容寝房的门,郑薇轻轻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活动着酸痛得快麻掉的腿脚,准备往回走。
    这时,只听身后轻轻一声抽泣:“郑妹妹请留步。”
    郑薇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问道:“云充容可还有什么事?”
    云充容拿帕子捂着半张脸,两行眼泪从眼眶中汩汩而下:“郑妹妹,我一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
    郑薇故作不懂,惊道:“充容娘娘,您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不知道你不能用玉容膏,这是我的错,可我绝无害你之意啊!”
    云充容望着她窗台上那盆盛开的花凄笑一声:“这里没有别人,郑妹妹不必这样。若不是信你,我也不会试都不试,便用了你送的玉容膏。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对了,那天你赞我这里的芦荟花开得好,拉着我去赏花,结果我手指被花刺刺破发痒,你都看在眼里吧?妹妹真是好心思!亏我还好意提醒你,说这花不能摸,我和芷兰摸了都发痒呢。你既然起了心要害我,当初又何必救我起来?我当天若是死在那池塘里,你今日不是省了这番手段?”
    郑薇却不想与她多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捂着胸口惊吓道:“娘娘可不要乱说,会要人命的!而且,”她眼底忍不住浮上一层讥色,“云充容福大命大,怎么可能死在那里呢?”
    那天她救人时还没有多想,可过后再一细思,有谁掉在水里这么半天,还扑腾得那么欢实?等到郑薇救她的时候,她反而把头沉到水底一动不动了?要知道,郑薇和郑芍穿着长裙,本来行动就不变。何况她们跑得再快,想抵达御花园的另一头也起码要小半刻的时间。一点水性都不懂,在淤泥那么多,水也不算很深的地方能挣扎这么久都沉不下去?
    张嫔只是眼气云充容,说了几句酸话,她却能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换张嫔被打入冷宫永不得翻身……小白花演多了,她真以为自己就纯白无瑕了?
    郑薇救云充容都好些天了,她早不谢晚不谢,非要等到她撞见皇帝跟她亲亲我我,再通过皇帝的手来谢她。她真不是在借机向郑芍炫耀自己与众不同的宠爱,并挑拨她跟郑芍的姐妹关系吗?
    有些事彼此明白,却不必说破。但云充容想演戏,郑薇可不想奉陪。
    从叠翠阁中出来,郑薇一眼便看见乔木挑着灯笼在等她。
    乔木两眼肿得像核桃似的,眼泪汪汪的认错:“小姐,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出主意把那瓶玉容膏送给云充容,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乔木之前就跟在众人的后头,几次想找机会冲出去顶罪,但都被玉版给死死地拽住,不叫她进去坏事。看见郑薇出来之后,她先哭了一鼻子,幸好立刻想起来这里是哪里,到底忍住了。她一手挑着灯上上下下把郑薇照了好几遍,直到确认她是一点伤也没受,才大松了一口气。
    郑薇原本看在她从小陪自己长大的情份上对她多有宽纵,但今天她没像往常那样安慰她,而是板着脸直言道:“你是有错。”乔木微微瞪大了眼,听郑薇道:“错在哪里,你自己好好想。你若是想不明白,我明日便去找大小姐,让她想办法尽快把你送出宫。”
    在宫里当差,可以不聪明,也可以不勤快,可绝不能嘴快心拙。乔木对她关心则乱,今晚居然喊出“都是她的主意”的瞎话,叫郑薇差点被吓个半死。幸好景天洪没有听她瞎说,一起把她抓起来。否则,今晚局势将会怎么走,这真说不定。
    想到最后皇后的态度,郑薇心里生起了莫大的紧迫感。以后她们行事必须更为谨慎,免得被人抓到把柄。乔木若是还什么都不懂地瞎撞,只会害人害己。
    乔木噤若寒蝉,郑薇也没有心情安慰她。两人沉默地走回景辰宫,长长的甬道里,澄心正提着一盏宫灯站在角门旁边。
    看着她们,澄心快步上来要把郑薇往旁边拉,焦急问道:“薇姑娘,今晚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说好的——”
    郑薇见乔木像平常一样,识趣地走到旁边去把风,便叫住了她,“你不用走,这里这样空旷,不会有人在,你也来听一听吧。”
    澄心并不觉得诧异,反而认同地点了头,低声道:“薇姑娘说得很是。以前是我们太保护乔木了,乔木你该知事了。”她只说这一句,又追问起郑薇:“那今天晚上怎么是您送的玉容膏?前两天我们不是跟大小姐商量好了,让人把另一种加了芦荟的膏脂送出去吗?亏得大小姐这些天找机会还把那些女人叫进殿,给那些人一个个试过来,好不容易挑出王常在有出癣症状。大小姐今天还骗她,说她发红是因为搽得太多,让她薄薄搽一层就够了呢。”
    郑薇没答话,心道:那种“芦荟膏”虽然用了之后也很像过敏,但它加了“特殊材料”,能使人久治不愈,脸也会慢慢烂掉。一时半刻的,或许还能用“出癣”的借口瞒住人,时间久了,就是证据早就被消灭掉,也很难让人不怀疑。
    宫里会用芦荟做保养品的就只有她们俩。就算云充容搽了芦荟后,再由王常在出头去“证明”云充容只是出癣,等云充容脸久治不愈后,若说此事跟郑芍没关系,谁会信?这个耙子可立得太好了。宫里的敌人那么多,而她们,根基还太浅。
    现在却正好,谁会相信,她们两个演了这么出大戏,郑薇还差点送了命,就只是为了让云充容过敏呢?
    郑薇看一眼一脸愕然的乔木,问道:“今晚你没去,难道没人告诉你,皇后在我们前脚去了叠翠阁,后脚就到了吗?”
    澄心一点就透:“您是说,皇后早就盯上我们了吗?”
    郑薇反问道:“你说呢?”
    郑薇只把皇后在叠翠阁的表现说了一遍,澄心便明白了,她后怕不已:“还是薇姑娘想得周到,幸好您不是送的那一种。不然的话,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
    郑薇揉了揉腰,打了个呵欠,双眼半阖,掩去所有的神思。
    有些话郑薇永远也不会说出来:郑芍能毁了一个云充容的脸,她能毁第二个吗?只要有皇帝在的一天,云充容们是消灭不完的。为了一个薄情滥性的男人让自己变得狠毒可怖,太不值得了。郑薇知道,郑芍迷了心窍,宁愿选择不告诉她也要自己出手,她拦是拦不住的。既然郑芍要做,那她就陪着她做。至少,要用这件事告诉她,她面对的是怎样狡诈的对手,以及怎样可怕的战场。
    澄心没看出郑薇的复杂思绪,忙道:“这么晚了,薇姑娘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她迟疑了一下,“大小姐怕会很生气,薇姑娘想好怎么跟她说了吗?”
    不错,郑芍之前以为她们的计划是找人出手弄烂云充容的脸,但没想到郑薇擅自行动,害她以为郑薇亲自出手,真是送的“特殊材料”。只怕当郑薇喝了玉容膏后,她就回过味来了。
    郑薇苦笑:郑芍最恨别人唬弄她,她这一回是真碰了她的逆鳞。
    第25章 宠妃?宠物
    郑薇揉着眉心疲惫地道:“明天再说吧。”
    从小到大,郑薇从来没有这样骗过郑芍。也因此,郑芍才没想到这一切只是郑薇的设计,才会在事情刚发生时这么着急地为她撇清责任,甚至不惜为此跟帝后对抗。
    不管自己用意是什么,总归是骗了她。
    可是,眼睁睁看着郑芍往绝路上走,郑薇做不到。
    假如这一次,郑芍害了云充容,就算侥幸没被抓到把柄,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
    澄心也知道郑芍的脾气,跟着叹了一口气,劝慰道:“薇姑娘也不用太担心,奴婢会找机会劝劝大小姐的。”她刚说完这个,角门里跑出来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道:“澄心姐姐,可找着你了,你快回去看看吧,陛下和娘娘吵起来了。”
    澄心“啊”了一声,着急地问道:“刚刚我出来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吵起来了?”她顾不上再说话,冲郑薇点个头,跟着小太监跑了回去。
    今天晚上的这一场战争太耗心神,郑薇反应就迟钝多了。即使她前脚回了房,后脚便看见两排鱼鳞灯笼鱼贯从景辰宫里出来,皇帝沉着脸甩袖离去时,郑薇也只是遣丝箩去问了一声,并吩咐乔木备水沐浴,洗完澡后很快就睡着了。
    正殿里几乎折腾了一整夜。
    事情发生的时候,屋里只有帝妃二人。澄心问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也没打听个所以然出来,只听见正殿里郑芍在连声催问玉版:“我要你找的拼板呢?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玉版不知答了句什么,便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澄心赶紧进了门,只见地上一地的碎瓷片,甜瓜蜜桃到处乱滚,是郑芍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去了。
    澄心忙道:“夫人别急,是奴婢看夫人很长时间没想起它了,怕它生了灰,前些天的时候把它收到那只樟木箱子里去了。奴婢这就给您找出来。”
    郑芍满面寒霜,幸好她只是冷着脸催促一句:“还不快找!”一边在殿中烦燥得走去走来。
    澄心也不敢多问,手脚麻利地把拼板找出来后,跟玉版两人连忙退出了正殿。
    一出殿门,澄心就拉着玉版问道:“可是咱们夫人说了什么话惹陛下生气了?叫她连拼板都拿出来了?”澄心说的拼板是郑薇仿着上一世的拼图,小时候用薄木板绘上名家画作做来跟郑芍一起玩的。郑芍小时候很喜欢,长大后偶尔也会找出来玩一玩。而一般她玩拼板的时候,就表示她心情很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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