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东君听她说谁也不嫁,心里才平静了些,他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从前他来时也这样默不作声坐在一旁,柳飘絮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今天许是他提了这种事,此时两人对坐,觉得分外不自在。
    她胡乱拨弄着面前的桂花,只觉得一时一刻都在挨时间。
    厉东君沉默半晌,突然又道:“你不愿意嫁,换我入赘,如何?”
    柳飘絮再次被吓得目瞪口呆,想也不想赶紧摇头,“不不不,您别这样……”
    厉东君眼神明显黯淡下来,轻轻点头,起身道:“那就罢了,等你开摊,我再来。”
    他说完转身便走,照例不走正门,几个起落登上墙头,消失在墙外。
    柳飘絮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许久后缓缓叹出一口长气。
    此时凌霄峰内,严老头终于稀罕够了曾徒孙,抬头要找厉东君继续算账,结果找了一圈不见人影,立刻嚷道:“那逆徒呢!”
    潘黎小声道:“师父刚才下山了。”
    严老头瞪眼,“你这傻孩子,他跑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潘黎低头,他是故意不说的,说了师父虽然会被师祖抓住教训,但是过后,他绝对也会被师父教训一次,不说的话,师祖最多嘴上说他两句,舍不得揍他。
    果然,严老头道:“你们师父都准备把你们卖了,也就你们几个小子实心眼,还向着他!”
    几个实心眼的小子一起默默低下了头。
    严老头又问:“你们知不知道对方是哪家女子?老头子我上门去说说,要你师父倒插门不是不行,不过你们几个小子就不必陪嫁了吧?”
    师兄弟几人偷偷互看几眼,隐晦地将目光看向林湛。
    林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师祖,外面怎么会传成那个样子?师父根本没打算做上门女婿,他只是看中了山下一位面摊老板娘,想把人娶回来而已。”
    众师兄弟心里齐齐呸了一声,好不要脸!
    不过,果然是大师兄啊,这么不要脸,现在才有媳妇儿孩子。
    虎头也不要脸,所以也混上了媳妇儿孩子热炕头。
    至于小师弟的脸皮,更是跟他屁-股上的老茧差不多厚,他媳妇儿也快到手了。
    所以说,脸这个东西,该不要的时候就不要吧。
    师兄弟们心里又有所顿悟。
    严老头听了林湛的话,狐疑道:“当真?”
    林湛拍着胸口,“千真万确,那老板娘我们都见过,师父还常去她那里吃面,你们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众人忙点头 ,“对对对,我们连师娘都叫过了。”
    窦寻补充道:“老板娘姓柳,她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严老头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喜滋滋道:“不错不错,那逆徒虽然开窍晚了点,可总算是开窍了,老子再活几年,或许还能抱上一个乖徒孙!来来来,猴崽子们,都给老子张罗起来,赶紧把你们师娘娶进门!”
    “是!”终于把这锅甩出去,林湛应得格外真心响亮。
    等回到屋里,青柳仍追着他问:“那些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林湛不敢骗她,也不敢全说,只含糊道:“我们只说师父要入赘,其他的都是别人以讹传讹传起来的。”
    青柳无奈地瞪着他,“你呀——”
    林湛忙道:“不管怎么样,师祖总算回来了,师父的亲事有了着落,媳妇儿,我这都是为了师父好。”
    青柳道:“可你们害得师父白挨了一顿打,日后他知道真相了还不得找你算账?”
    “不用等日后了,我看师父今天下山八成就是打探消息去了,等他听到外面的传闻,肯定能猜到是我们几个做的,媳妇儿,咱们准备跑路吧。”
    青柳呆呆瞪着他,“你说着真的?咱们现在要回去了?”
    “没那么快”林湛道,“现在师祖还在山上,师父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不过咱们之前不是说过了中秋就回去?也就这么几天了。”
    青柳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刚来的时候她挺想家,可现在提起要走,她又有些舍不得了。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早晚要回去的,而且家里爹娘应该十分惦念他们了。
    到了晚饭时间,大殿里破损的桌椅都不见了,换上了全新的家具。
    众人也不讲究男女分桌,全部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用饭。
    严老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意地直摸下巴。
    不过,等他视线转到虎头身上,就顿住了,来回看了几眼,皱眉道:“小三,你跟你媳妇儿坐那么远干什么?”
    这个称呼也就他能叫,虎头不敢有丝毫意义,只往嫣然那边挪了一些。
    嫣然僵着身子,小心动作,竭力不和他碰到。
    严老头看在眼里,眉头皱得更紧,别看他现在老光棍一根,年轻时也是成过亲的,后来妻子先他一步而去,他不忍睹物伤情,才将这凌霄峰交给厉东君,自己出去浪迹天涯。
    他下午就看小三这小子和他媳妇儿不对劲,晚上再看,更是如此。
    只是他到底想着给徒孙留几分面子,没再追究,等大伙儿吃完饭散去,才单独把虎头留下来。
    虎头低头垂首,老实听话的模样。
    严老头却知,自己这徒孙,是有几分邪性的,不是说他心思邪,而是手段邪。
    而他的脑袋又有几分愣,便这么说吧,世上的人,在很多时候,心中都会有一瞬的邪念,大多数人知道这不对,能够控制,少数人知道不对,却放任其自流,而有那么一两个奇葩,根本不知道这是不对的,一门心思顺心而为,邪而不自知。
    严老头知道自己这徒孙就是那凤毛麟角,所以从小交代厉东君,别让他出了上清宗管辖范围。等到他长大了,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才放松了些。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放松得有些早。
    严老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小三,你把你跟你媳妇儿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成的亲,什么时候生孩子全都跟师祖说一遍。”
    虎头没有隐瞒,老老实实从头说来,足说了有一顿饭功夫才停下。
    严老头听后,长叹一声,“你啊你啊!你简直胡来!你师父那样的,都好歹还知道娶媳妇儿得拜堂,你说你、你怎么……唉!难怪你媳妇和你不亲近,都这样了,她还跟你亲近那就见鬼咯!”
    虎头虚心受教,大师兄也说他跟他媳妇儿有问题,现在师祖也这么说,说明果真有问题,他道:“师祖,您说该怎么办?”
    严老头瞪着眼,“怎么办?凉拌!你现在先给老子滚回去,见了你媳妇儿,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她让你滚你就老实滚,在老子想到办法之前,你就算是学乌龟王八也把头给老子缩好了,不然就等你媳妇儿飞了吧!”
    虎头本也没指望今晚能进媳妇儿房门,于是乖乖点头退下。
    严老头见了,又是一声长叹,你说这徒孙不乖?他点头点得比谁都顺!你说他乖?娘的篓子捅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罢了罢了,终归是自己徒孙,免不了要舍下他这张老脸,去孙媳妇儿那说和说和,正巧山上要办喜事,不如多办一场吧。
    也不知那逆徒哪里去了,做师父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也不知道陪着吃一顿饭,哼,逆徒!
    厉东君此时正捧着一个酒坛子,坐在一座酒楼房顶上,身后圆月高挂,身旁散落旁几只空坛子。
    有人落座在他身边,斟酌良久,试探道:“厉峰主,听说您不日便要入赘高门,怎么在此借酒消愁?”
    厉东君眼角都不扫他,只皱着眉又灌了一通,啪地一声摔破酒瓶,竹叶青的酒香还未散开,他已如迅雷闪电欺身而上,将那倒霉蛋揍得老娘都不认得。
    他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王、王八羔子,老子入赘没人要,轮得到你们嘲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字数接近三十万啦,好长好粗了,你们懂我的意思的~2333
    ☆、小女儿要不要
    第二日厉东君仍未回山, 严老头也不管那逆徒了,他思来想去,觉得小三夫妇那事, 得趁早解决,于是早饭过后, 就把虎头嫣然留下。
    小虎刚满百日,坐在他太师祖怀中,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对面的父母。
    虎头本老老实实坐着,见儿子瞧他,便冲他笑了笑。
    嫣然则低着头, 盯着手上的帕子。
    严老头轻咳一声,“孙媳妇啊,你和小三的事,这臭小子昨晚都告诉我了,是他对不住你, 你放心,老头子必定替你教训他。”
    嫣然听他说知道了那些事,内心又是难堪又是酸涩,只将头垂得更低,匆匆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严老头见状, 暗自叹口气,又狠狠瞪了虎头一眼。
    虎头挠挠头,手足无措。
    严老头道:“丫头你莫怕,老头子不是帮亲不帮理的人, 这混小子既然敢这样对你,我绝不绕他,你说说,要我怎么罚他给你出出气?”
    嫣然吸吸鼻子,带着鼻音道:“师祖,我不想出气,我只想跟他分开。”
    虎头立刻道:“不行。”
    严老头起身踹了他一脚,“给老子坐回去,没你说话的份。”
    虎头被他踹得退了几步,不情不愿坐下。
    严老头缓声对嫣然道:“好,都依你。”
    “师祖——”虎头又要开口,被严老头一个眼道扫过,默默消声。
    严老头又道:“只是丫头,你有没有想过,跟小三分开,你能去哪里?”
    嫣然没有作声。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家人已经没了,王家二小姐已经死了,她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在世上立足?可是……和他在一起,无媒苟合的日子,更是煎熬。
    “丫头,既然无处可去,你看这样如何,老头子做主让你跟小三分开,只是你们毕竟夫妻一场,又有了孩子,小娃娃也离不得娘,不如你带着娃娃住在山下,小三留在山上,我给他定下规矩,只许他三日去看一次儿子,并且不许纠缠你,怎么样?”
    这方法虽说实在惩罚虎头,可也恰恰是给了他新的机会。
    嫣然知道她不可能彻底摆脱他,现在有人愿意为她做主,给她一些自在的空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轻轻点头,感激道:“多谢师祖。”
    “哎,”严老头感叹道:“都是好孩子。”
    他转头看向虎头,又板起脸,“臭小子,好好跟你媳妇儿说几句话,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说着,他抱着小虎站起来,对嫣然道:“师祖就在门外,这小子若敢不规矩,你喊我就是。”
    他抱着孩子出去,屋内只剩虎头嫣然两人。
    虎头苦恼地抓抓头发,他昨日才知道,原来拜堂成亲这种事,对女子而言那样重要,而他根本没给媳妇儿办一场完整的亲事,现在还没来得及补救,媳妇儿就要走了。
    师祖做的决定,他不敢质疑,想到以后三天才能见一次媳妇儿孩子,他就烦得想把头发揪光。好在师祖没规定那一面能见多久,他或许可以早上下山,晚上再回来?
    想到此,他心里的烦躁才稍稍平息,脑袋也有了空隙思考别的。
    他看了看嫣然,见她眼角仍然发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从前似乎没见她哭过,今天才发现,原来看她哭,比听她骂自己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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