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司的?”
    “对, 他爸在北空指挥所, 还是个大官儿呢。他是我最出色的学生, 脑筋很活络,动手能力也很强。”
    北空指挥所是空司的内设机构,他爸早年待过, 周居翰自然也知道一二。
    如果是这个部门, 没准还和他爸是老相识呢。
    廖青见他沉默,有些疑惑:“怎么了?”
    周居翰低头给自己倒水:“没事。”
    他这个人, 不想说的时候, 谁都没法逼他。廖青深知他的脾性,也就不再追问,转而和他聊起年前置办年货的事情了。
    ……
    雨越下越大, 李成枢看到胡同里有座茶楼,按了她的肩膀就快步过去。
    进了门,保安却把这门不让进,说是没有邀请函。
    李成枢也不恼,脱下大衣拍去了上面沾着的雨水,跟那保安说:“您看,这雨下这么大,我们也没有伞,要是就这样出去,保管淋成落汤鸡了,还是从贵店出去的,不大好看吧?”
    保安略一停顿。
    李成枢又笑着说:“这样吧,我们也不让你为难,就站这房檐下躲一会儿。等雨停了,我们马上就走。您看这样成不?”
    保安还在思考,身后就传来一个熟稔的声音:“孙子,你丫怎么杵这儿啊?”
    李成枢回头,就看到薛常峰大踏步过来,风风火火的,到了近前就跟他勾肩搭背,热情地叫他吃不消。
    真要说起来,他俩还是上中学时结下的交情。
    薛常峰是对面海军大院的,他们空司和海军的子弟,大多都是死对头,就他俩关系不错。
    这厮是正儿八经的中南海保镖一名,这身手,单手撂倒十个特警都不是问题,手底下也每个轻重,大掌拍下来,就差没给他拍散架了。
    李成枢实在受不了了:“注意着点儿,骨头都被你拍断了。”
    薛常峰讪讪地收了手,却不大服气:“你们这些书呆子啊,身体素质太差,太差!”
    李成枢笑着点了点太阳穴:“我们动的是脑,四肢确实不大发达。”
    薛常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过了会儿,他忽然意会过来,猛地一拳捶他肩上:“丫臭小子骂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李成枢揉着闷痛的胸口:“怎么你不是吗?”
    闹了这个把时间,薛常峰重要注意到了李成枢身后安静站着的张小檀,眼睛都直了:“怎么是你啊?你俩怎么在一块儿?什么时候来北京的啊?”
    一句话三个问题,张小檀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就只是笑笑。
    李成枢说:“我师妹,现在也在研究所里。”
    薛常峰说:“难怪了,她那会儿读书成绩就很好。”
    “说起来,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什么我俩怎么认识的?我告儿你,我俩认识的时间,可比你俩认识得早多了。我跟你讲,这事要认真说起来,得从两年前我跟着老冯、还有一号首长一块儿南巡那次说起……”
    李成枢就笑眯眯地看他卖关子,静静听他装逼,牛皮吹起来,破天了自己都没个认识。
    张小檀跟在他们身边,一道儿上了二楼。
    经理都亲自过来了,给他们介绍几个包厢的方位和便利,介绍着介绍着就到了周居翰和廖青坐的那间。
    招呼打过后,廖青提议拼个桌算了,反正地方大着。
    几人一合计,也不计较,就地就找了位置坐了。
    席间,廖青忽然对李成枢说:“在追小檀呢?”
    这问题实在猝不及防,要换个不那么自信的男人,必然不好意思了。李成枢看着是个温和谦恭的人,骨子里却也是个极有主见的。
    他家世好,家里迎来送往的都不是普通人,见惯了上面各式各样的人,压根不知道怯场是什么。
    他给张小檀夹菜,转头回廖青的话:“老师您这样问,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这叫我怎么回呢?”
    “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呗。”
    李成枢微笑:“我要说‘不’,是不显得太虚伪了?”
    廖青轻轻笑起来,递了个暧昧的眼神给张小檀:“我明白了,明白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是真管不着了。”
    张小檀心里别扭又尴尬。可这个当口,也不适合解释。
    吃东西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张小檀忍不住抬了一下眼角,就对上了周居翰淡漠的目光。
    只对了两秒,她就飞快地垂下了头。
    李成枢一直给她夹菜,还给她倒水,两个人贴得很近,仿佛随时都在说悄悄话,看着就是一副亲密至极的模样。
    薛常峰看得眼皮直跳,小心地偷眼打量周居翰。
    初见那会儿,他还对张小檀产生过好感呢。不过,那时候,张小檀是这位主心尖上的人,他哪里还敢痴心妄想?
    可好景不长,两人就掰了,掰地那样彻彻底底。
    个中缘由,他也一知半解。
    不过,周居翰什么人啊?哪怕只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李成枢这么干,不是**裸地打他的脸吗?
    想着想着,薛常峰的手臂上就不由自己地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
    这顿饭各怀心事,吃得都不大顺。张小檀推辞身体不舒服,和李成枢早早退了席。
    李成枢直接把车开到她宿舍楼底下,在车窗里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快上去。张小檀对他鞠躬道谢,也扬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李成枢走了,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张小檀一个人过习惯了,对于别人这么明显的关怀和示好,其实是不大适应的。
    她要进楼了,猛然发现楼底下那棵白杨树的阴影里一直站着一个人,穿着白色的毛衣,外面这么冷的天,他的外套还搭在臂弯里。
    目光甫一对上,张小檀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像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直到他主动走过来。
    一直走到她面前、停下。
    “好久没见了,你过得好吗?”他的声音很平和,像老朋友叙旧似的。可是,张小檀没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任何起伏。
    无波无澜,像平静的大海,一派汪洋,让她根本难以捉摸。她的掌心逐渐冒出了一层虚汗,脖子僵硬地抬不起来。
    周居翰说:“这么久没见,没有话要对我说?”
    他一直都是张小檀心里不敢触及的伤疤,可是某一天,当他俩这么面对面站着了,当他这么质问她了,她反而平静下来了。
    张小檀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他。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当年你走得很急,那些钱,我委托你的新秘书交给你了。不知你收到没有?”
    “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我?”周居翰不愧是周居翰,这么气定神闲又语气悠然的一句话,却被他说出了质问的味道。
    张小檀难以回答。
    “张小檀,我真瞧不起你。”他扯了扯嘴角,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
    那么一瞬间,她又被打入了谷底。在感情上,她一直都是个怯懦的人。她曾经卑微地妄想得到他的爱,可是到头来,只是换来他的轻蔑和嘲弄。
    她对于他来说,到底不过是玩儿玩儿新鲜。
    她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不觉抱住了自己的胳膊。那细瘦的肩膀,仿佛风一吹就会压弯。
    周居翰知道,她这是寻求帮助呢。这姑娘,心里无助时就会这样,眼神茫然,像找不到家的孩子。
    其实她也很不容易。
    才二十出头,双亲已经相继去世,家里的两个哥哥也离开了她,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却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他们那个贫困落后的小山村,还有些三姑六婆在不断说闲话,说她是丧门星。逢年过节,她都不敢回家,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张小檀,本来也不是个会和人吵架的姑娘。
    她们愚昧、无知,她没法儿跟她们讲道理,那些个道理都说不通。她们人多力量大,她一个孤女,势单力薄的,也不敢跟她们硬碰硬。
    所以,她只能远远逃开。
    只敢远远地逃开。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软了,把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替她拢了拢领口,轻轻地压实了。
    他高大的声音挡住了头顶唯一的光亮。张小檀吃力地抬起头,看到他逆光里漂亮的脸,是威严的,也是温情的。
    她分不清这是不是错觉。
    其实,她真的不想在他面前流泪的,可是她忍不住,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很快眼睛就红肿了。
    周居翰用大衣裹着她小小的身子,把她拥入了怀里。
    所有诘难的话,忽然也说不出口了。
    这不像他的为人。
    有那么一瞬,周居翰觉得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周叔的墙脚要被撬了!
    第三十章 忠告
    今天北理有个研讨会, 院方邀请了所里几个师兄弟一块儿过去。李成枢作为大师兄,代表副所长廖青出席, 一早就起了床,难得穿上了一身正装。
    他不喜欢穿西装, 身上的这身中山装是在景澜那边定做的,藏青色、立领,用料和扣子都很讲究, 既适合正式场合, 也不会显得太过肃穆老成。
    不过只有左胸口一个口袋, 放了条白色的绸巾,用一枚钢笔别住。
    到了地方,曹佳莹就跳下来奔到他的车前, 一个劲儿跟他挥手。李成枢停了车下来, 不着痕迹地和她站远了点, 边走边戴上了眼镜。
    曹佳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师兄,等等我, 你等等我啊。”
    其实李成枢走的也不快,曹大小姐这是撒娇呢。
    上台阶时, 前面一幢教学楼里下来个人,大老远就冲李成枢挥手。李成枢定睛一看,这家伙已经扑到面前了, 动作迅猛,跟他家以前养的一只二哈一个德行。
    偏这厮身上穿的还是一身正儿八经的西装。
    李成枢就纳罕了:“您这是唱的哪出啊?”
    提起这事,薛常峰就不耐烦地一摆手:“陪领导来视察, 贴身保镖,说白了就是个跑腿的,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想穿这身啊?便衣便衣,去他丫的便衣,比穿身作战服都扎眼,弄得爷浑身不自在,手脚都没地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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